腳步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近,我雙手緊緊握着步槍一動也不敢動。眼睛情不自禁地瞄向手榴彈袋裡僅剩一枚的手榴彈,心裡就在想着,如果讓敵人圍了上來,我是不是也該像2排長或是其它戰士那樣拉響“光榮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投降嗎?這一刻我真想過投降,到了要死的一刻,誰都會想着各種有可能活命的方式。我相信我投降之後美軍會給我好的待遇,畢竟我是一個參謀長,美軍對待戰俘也有按軍銜劃分的。
但最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不爲別的,之前那麼多名戰士寧死不屈,做爲他們的上級,我這個參謀長又怎麼能給他們臉上抹黑呢!更何況,我做爲志願軍部隊裡的一名高級幹部,這要是貪生怕死投降了,那該會給部隊造成多壞的影響,會給戰士的士氣帶來多大的打擊啊!
於是我咬了咬牙,當即旋開了手榴彈保險蓋一手握着一手拉弦……
我可以聽到周圍的腳步聲在慢慢的向我靠近,美軍的鹿皮軍靴踩着土裡的彈片,發出一些很明顯的金屬磨擦聲。他們很小心,速度很慢。我想這是因爲他們被告知這裡躲藏着一個狙擊手的原因吧!狙擊手在美軍的眼裡總是帶着一種神秘的英雄色彩,結果對敵人的狙擊手也“尊敬”了起來,不過這時候他們的“尊敬”,對我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該死的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由暗罵了一聲。想要去掏出懷錶看看時間,卻實在又騰不出手來。
終於,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接着又是一個,又是一個……
完了!
我一狠心,猛地一拉弦就閉上了眼睛。
“轟”的一聲巨響,我聽到了美軍發出一片慘叫。
不會這麼快吧!手榴彈還有時間延遲的不是?而且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緊接着又是幾聲巨響,陣地上碎石泥土亂飛,這讓我意識到那不是手榴彈爆炸,而是我軍在打炮了!睜開眼睛看看手中的手榴彈,還在冒着白煙呢!嚇得我忙不迭的把它甩了出去。
“轟轟……”炮聲一陣緊過一陣,陣地上的美軍四處奔走着尋找藏身地點,有些甚至端着槍從我面前跑過也沒工夫“理會”我一下。
我剛想乘着這個時候就跑回坑道,但一想起了那名美軍狙擊手,就不由收住了腳步。
狙擊手不同於尋常的美軍,如果他也像其它人一樣被炮彈一炸就放棄目標到處亂跑,那也就不配成爲我的對手了。所以我想,他現在應該還在陣地上的某一個地方等着我,就等着我跑出去給我致命的一擊。
他娘滴!沒想到等到了炮火也同樣不敢輕舉妄動,這要是死在敵人的槍下還好,要是死在自己人的炮彈下,那才叫冤枉。
有時我也想過,這或許都是我的猜測,或許那傢伙根本就沒有在外面等着我!說實話,這個僥倖心理很具有誘惑力,好幾次我都想拼一拼,反正衝出去是死,不衝出去也是死!但最後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因爲我知道,狙擊手之所以與普通軍人不一樣,就是在於狙擊手比普通人更有耐性、更有理性、更能忍!如果我做爲一名普通的戰士,抱着僥倖的心理衝出去的話那無可厚非,但做爲一名狙擊手就不行。
就在我躺在彈坑裡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一名美軍慌不擇路的一下就跳到了我所在的這個彈坑裡。見此我不由大喜過望,拔出軍刺就對準了他的脖子,剛想乘勢一劃,又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那名美軍虛張着嘴巴,慢慢地轉過頭來,用一雙充滿驚恐的藍眼睛望着我,良久才顫抖着對我說了一聲:“piaotian’t?kill?me?please!(等等,等等……求你了,別殺我!)”
我沒有殺他,不是因爲他求我,也不是因爲我心軟,而是因爲我覺得他還有利用價值。我原本的確是想割斷他的喉嚨,然後再戴着他的頭盔跑出去。但我想,美軍的那個狙擊手肯定也看見這個糊塗的大兵跑了進來,所以用我這種低級的把戲很難騙倒他,於是我就改變了主意……
“我不殺你!”我用英文回答道。
由於周圍炮聲很響,所以我必須壓着他的背靠近他的耳朵才能讓他聽清楚我的話。這讓我感覺到他在瑟瑟發抖。面對死神,誰都不能鎮靜如初。
“我可以放你走!”我大聲在他耳邊說道:“但是你必須按照我說的方向跑,我的槍會一直在你身後跟着你……”
說着我伸就去摸腰間的m1911,但卻摸了個空。這纔想起剛纔把手槍子彈打空了之後,爲了抓緊時間上刺刀就順手把它丟在了戰場上。
於是我一把拔出這名美軍腰間的手槍,熟練地打開保險,對着美軍指了指坑道口的方向說道:“往那個方向跑我就不殺你,不許回頭,否則我就會把這手槍裡的子彈全部還給你!聽明白了嗎?”
“謝謝!我會照你說的做的!”那名美軍開始還有些不敢相信,但想了想,覺得反正是一死,還不如試試,於是點了點頭就答應了。
“記住!”我再次強調了一遍:“不許回頭!跑……”
隨着我一聲令下,那名美軍就從地上一躍而起朝坑道口的方向飛撲過去。但他還沒跑幾步,就突然一個挺身捂着胸口慢慢倒下!
我哪裡還敢怠慢,就在那名美軍中槍的時候,我就使出全身的力氣奮力一躍,拔腿就朝坑道口跑去。
沒有槍聲,事實上這時就算那名狙擊手有開槍,我也因爲周圍隆隆的炮聲而聽不到。但至少現在沒有子彈打在我身上。我想,他現在肯定還沉浸在親手殺死自己戰友的痛苦中。美國佬一向重視人命,當然,在戰場上除外。只不過在戰場上殺死敵人和殺死自己的戰友卻完全是兩回事。
任何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剛纔打死了一名自己人,那心理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打擊的,狙擊手同樣也不例外。於是我就乘着這個空檔,飛也似的朝坑道口跑去。
我得承認,像我這樣一個穿着志願軍軍裝的人在美軍羣中亂跑,的確有些彆扭,而且心裡還有些怕怕的。這不就是掉入狼羣的羊嗎?不過好在這羣狼都在忙着尋找藏身地,根本就無暇理會我,這才讓我有驚無險地跑到了坑道前。
剛想低頭往裡鑽,又硬生生地把伸進去的腳給抽了回來。遲疑了幾秒鐘,就順手把手中的m1911丟了進去。
“砰”坑道里傳來了一聲槍響,我不由暗道了一聲好險。差點就被守坑道的戰士給一槍打死了,不過這會兒,他們大慨會以爲剛纔我丟進去的是手雷而滾到一邊躲避去了吧!
感受到外頭狂風暴雨般密集的炮彈,我也不管猜得對不對,一咬牙就鑽了進去,一邊貓着腰小跑,一邊就朝裡頭大叫:“自己人,自己人,我是參謀長!”
“參謀長,是參謀長……快收起槍!”
聽到這個聲音我就放心了,然後拼着最後的一點力氣,幾步跑到坑道的拐角處,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直喘着粗氣。
“參謀長,真是參謀長……”
“參謀長,你沒事吧!”黑漆漆的坑道中,一名志願軍戰士黝黑的臉孔出現在我的面前,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我說道:“參謀長,咱們都以你……”
“以爲我什麼?以爲我壯烈了是吧!”我沒好氣地回答道:“我沒壯烈在鬼子的槍下,倒差點壯烈在你們的槍下了!看清楚了再打嘛!”
“參謀長,這也不能怪咱啊!”另一名戰士有些委屈地說道:“都這時候了還有人往坑道里摸,那咱們當然以爲是鬼子了,何況這坑道又黑,誰還能看得清……”
“還有理由了你!”我氣苦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參謀長,我們知道錯了!”黑麪孔的戰士搔着腦袋說道:“下一回啊,咱們一定看清了再打!”
“看你個頭!”我又打了一下他的腦袋:“這時候外面已經沒咱們的人了,還看什麼看?凡是有活的東西進來都得打!”
“是!”兩名戰士應了聲,互相對望了一眼,似乎是這看清打也不對,沒看清打也不對,不由有些莫名其妙。
“參謀長,你的槍!”其中一名戰士撿起了我丟進來的m1911給我遞上:“剛纔這玩意還嚇了咱們一跳,咱們還以爲是手榴彈呢!”
“不嚇你們一下,我能活着進來嗎?”我一邊收起了手槍,一邊對他們下令道:“給我盯着點,別讓鬼子摸進來嘍!”
“是!”戰士們應着。
再交待了戰士們幾句,我就貓着腰朝坑道里走去。順着坑道左拐右拐,不一會兒就來到指揮部。煤油燈的燈光下,高永祥、苗懷志幾個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秦指導員正在中間焦急地踱來踱去的。
“喲,這是怎麼了?”我隨口問了聲,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了進去。
“參謀長!”
“參謀長!”
……
沒想到我剛一出聲,指揮部裡的戰士們就是被針紮了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倒還把我嚇了一跳。
秦指導員就更是一把抱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又驚又喜地問道:“參謀長,你沒犧牲啊!”
“廢話!犧牲了還能站在這嗎?”
“太好了!參謀長!”秦指導員看着我呵呵笑着,不一會兒又轉向苗懷志和高永祥說道:“你們兩個同志啊!該說你們什麼好呢?參謀長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嗎?怎麼說人家……”
“咱們是說可能!”高永祥回答道。
“就是!”苗懷志傻傻地笑道:“咱跑進坑道點着人數後才發現參謀長沒進來,那時大炮已經炸響了,這外頭不是炮彈就是美國鬼子,誰想到參謀長還沒……呵呵……”
“參謀長!”高永祥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剛纔指導員還因爲你,還以爲你那個了,把我們給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呢!這下算是白挨批評了!”
“哦?”聞言我不由打趣道:“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要出去死在美國佬的槍下,才稱你的心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高永祥被我這麼一問不由有些手忙腳亂了。
戰士們看着他的那個樣子,不由哄的一聲就笑出聲來。
這時坑道外的炮聲慢慢停了下來,秦指導員揮了下拳頭興奮地說道:“這頓炮可把那些美國佬打得慘了吧!咱們又打一個勝仗了!”
“嘿!秦指導員剛纔還說咱們這是一場敗仗呢!”高永祥說道。
“一場敗仗?”我不由疑惑地問了聲。
“是啊!”高永祥點了點頭,接着就學着秦指導員的腔調說道:“多打幾個美國佬有什麼用?損失了參謀長那就是敗仗!參謀長一個人就可以頂美國佬的一個營、一個團……不,是一個師!”
哄的一聲,坑道里再次發出了一片笑聲。
“同志們!”笑了一陣,我就對戰士們說道:“咱們今晚進攻一定要小心,我發現敵人已經派出了他們的精銳部隊,這支部隊叫做‘遊騎兵’。我以前跟他們交過手,所以知道些這支部隊的情況,他們人數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能打的老兵,很棘手!”
“怪不得我怎麼打着打着,感覺就有點不一樣了!”高永祥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這叫‘遊騎兵’什麼的,是有兩手,他們很會利用地形掩護自己,讓我們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特別是他們中的神槍手,冷不防的給我們來上一槍,許多同志就是這樣犧牲的!”
“嗯!”我點了點頭,想起剛纔跟那名美軍狙擊手對決的那一幕幕,不禁讓我心裡有些後怕。
不知道是因爲我剛從後方回來還沒有完全適應戰場的原因,還是那名狙擊手太厲害了,這次的較量我連開一槍的機會都沒有。從一開始就落在下風,之後就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雖說我最終還是成功的從他的槍下逃了出來,但這傢伙這一步一步的也跟得太緊了!這讓我認識到一點,下次再與他較量的時候,千萬不要再犯什麼錯誤,哪怕是一點小小的錯誤。否則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因爲這個錯誤而落得個飲彈身亡的下場。
由這名狙擊手的本領,我就可以猜到美軍的這支遊騎兵不簡單。所謂水漲船高,部隊裡的配置也差不多是這樣。美軍不可能會把一個水平這麼好的狙擊手,配在一支水平一般的隊伍中。所以這支遊騎兵應該是精銳中的精銳。
想到這裡,我就轉身下令道:“把命令傳下去,加派人手加強坑道口的防禦,小心敵人搞什麼花樣!一定要做好防毒、防火、防炸等各方面的準備!”
“是!”秦指導應了聲,當即拿起了電話就下達命令。
美軍的那名狙擊手會出手嗎?
他會不會在剛纔那場炮火轟炸中被炸死了?
我此時的心理有些奇怪,又希望他被炸死了,又不希望他被炸死了。
他被炸死了就沒對手了!但這傢伙又太厲害了,讓我感覺有點怕怕的……糾結啊!不過就算他沒被炸死,應該也沒辦法對付收藏身在坑道中的志願軍戰士吧!至少我就沒有什麼好辦法!
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美軍竟然一整個白天都沒有什麼大動作,就連象徵性的朝我們坑道丟幾枚手雷都沒有。也許是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們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山頂陣地的構築上。
不過我對此卻不擔心,因爲我們有了炮兵的協助,那一陣炮火轟了上來,什麼工事還不是摧枯拉朽!即使是以美軍的現代化裝備,我想也沒有辦法在半天之內,就構築起能抗得住炮火轟炸的碉堡工事!
當然,坑道除外。
只不過坑道都讓我們給先挖了,美軍想挖也找不着地啊!
這天色一黑下來,我懸着的一顆心也慢慢放了下來。志願軍擅長打夜戰,美軍最怕打夜戰,這幾乎都已經成了朝鮮戰場上一個不變的規律。何況這時候我軍還是躲藏在坑道里,他們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但偏偏就在這時,坑道口處卻傳來了幾聲槍響。原本我以爲是守在坑道口的志願軍戰士打的槍,但仔細一聽又不對,志願軍戰士都在坑道里,如果是他們打槍的話,那槍聲會在坑道里產生迴音,聲音不至於這麼小。
難道是敵人打的槍?
果然,不過一會兒就有一名戰士氣喘吁吁的跑到我跟前來報告道:“參謀長,坑道外有敵人的神槍手,咱們犧牲了好幾個同志!”
“什麼?”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那傢伙是用什麼辦法,能在這黑夜裡命中躲藏在坑道里的志願軍戰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