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看着煙霧裡像潮水一般涌上來的美軍,我大吼一聲站起身來舉着槍瞄準了美軍就扣動了扳機。
事實上這時候說“瞄準”是不準確的,因爲敵人就在我面前,根本就不需要瞄準。隨着一連串的槍響,一個個敵人在我面前慘叫着倒下。沒過一會兒,只聽“鏗”的一聲,彈夾就從槍膛裡跳了出來。
在大多數情況下,我都很討厭m1步槍這“鏗”的一聲,因爲它往往會告訴敵人我沒有子彈了。但在這一刻,我卻覺得有這一聲響其實挺好的,因爲它同時也提醒我步槍沒有子彈了。否則的話,我想我還是會拿着這把沒有子彈的步槍對着敵人亂扣扳機。
美軍顯然也聽到了這聲脆響,同時他們對這個響聲也十分熟悉,當然也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於是原本被我打得有些退意的美軍就再次鼓起勇氣往上衝。但他們想不到的是……我手中不但有他們的m1步槍,還有他們引以爲豪的近戰利器m1911。
“砰砰……”又是一連串的幾聲槍響,衝上前面的幾個美軍慘叫一聲就朝山坡下滾去。那幾名倒下的美軍屍體稍稍擋住了正往上衝的美軍勢頭。但他們也打紅了眼,跨過那些正慘叫着的屍體還是不顧一切的往上衝。
我一把丟掉手中的m1911,有些無奈地爲自己的步槍裝上了刺刀。
之所以會覺得無奈是因爲,我心裡很清楚,拼刺刀這玩意還真是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技術再好也頂不住三、四個人的進攻,何況我在拼刺刀上並沒有多高的技術,何況敵人還不只比我們多三、四倍。
這下陣地要提早丟了,但願坑道里的戰士們能爲大局着想,不要衝出來救我們,否則上甘嶺也許就守不住了
我隨即又爲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好笑,在這生死關頭,我怎麼也像戰士們一樣只想着任務和陣地了!還不希望別人上來救我們……
“打倒美帝國主義!”
就在我舉着刺刀等着敵人衝上來的時候,一名戰士大吼一聲舉着兩把步槍就朝敵人衝去……
等等!兩把步槍?
戰場上本來就煙霧繚繞讓人視野不清,讓美軍打上了幾顆煙霧彈後就更是辯認不出什麼跟什麼了。定睛一看,那哪裡是兩把步槍啊!而是兩根正冒着青煙的青煙的爆破筒
我趕忙往地上一趴,就聽“轟”的一聲巨響,陣“狂風暴雨”從我頭上吹過,巨大的衝擊波帶得我帽子都飛走了。擡起頭時,就發現周圍已經是滿地的鮮血和殘肢,包括我自己身上也是。
“毛主席萬歲……”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又有一名戰士衝了下去,所不同的是,這回他抱的是炸藥包。接着我很快就發現,戰士們的這種舉動,不僅僅是在我所在的9號陣地,其它陣地也無一例外的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煙霧彈使射手找不到較遠的目標,近身的目標又大多來不急裝彈。於是這時候我軍陣地上已經沒有多少槍聲,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聲聲高喊着的口號和一聲聲轟響,還有的就是美軍陣地傳來的一聲聲驚呼和難以置信的喊叫。
“這太瘋狂了,他們簡直是瘋了!”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
美軍很快就在這一聲聲驚呼中放棄了他們眼看就要得到的勝利退了下去。事實上,我想他們也知道我們陣地上沒有多少人,他們也知道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成功地攻上我們的陣地。
但他們就是堅持不下去。
因爲,他們根本就無法想像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打法。當年小日本把飛機當炸彈撞向美軍的軍艦,那爲的也是保衛日本本國最後的防線,志願軍戰士們保衛的又是什麼呢?只不是兩個小高地,這兩個小高地甚至還不是我們的國土。
所以美軍害怕了。原本他們以爲志願軍不會因爲朝鮮的國土而拼命,但是他們現在知道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我想這也是爲什麼,在今後的幾十年裡,美國總是愛用“催眠”、“洗腦”等詞彙來形容中國軍人吧!因爲他們無法相信,一個正常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撤退!撤入坑道!”看着像潮水一般退下的美軍,我咬着牙下達了命令。
我們剛撤入坑道,美軍的炮聲就響了起來。炮聲雖然沒有變,炮彈的密度也很高,但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些炮聲已經沒有之前的響、沒有之前的有威勢了。相反,我還覺得這些炮聲像是美軍在掩蓋他們的膽怯,在發泄他們心中的恐懼……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聽着頭頂上美軍漸漸稀疏下來的炮聲,我這才逐漸從剛纔戰場上的震撼中回覆過來。
這場仗讓我明白了一點,有時候能把敵人打下去的,不只是步槍和大炮,還有勇氣
掏出懷錶來看了看,愕然發現指針已經指到八點了,但我們還是沒有接到美軍發起進攻的消息。
“美軍還沒有發起進攻嗎?”我不由問了身旁的秦指導員一聲。
“沒有!”秦指導搖了搖頭:“我想,他們是被戰士們剛纔的打法給打怕了吧!”
“就是,八連的同志打得真勇敢!”苗懷志贊同地說道:“碰上這樣的打法,美國佬這回是不服也不行了!”
“唔!原來剛纔上去的是八連……”聽着苗懷志的話,我這才知道原來剛纔跟我一同上去的高永祥的兵。
“參謀長!”秦指導苦笑着說道:“咱們跟炮兵約好了九點炮火覆蓋,如果美國佬不上來,那咱們就要白白浪費一批炮彈嘍!”
“是啊!”我無奈地點了點頭:“先前是希望美軍遲點上來,現在又希望美軍快點上來,還真是爲難!”
“報告!”就在這時一名渾身塵土的志願軍戰士跑了進來在我面前敬禮道:“美軍又上來了!”
“哦,來的正是時候!”聞言秦指導員不由大喜道:“參謀長,這一回咱們就不用派兵上去頂了吧!等他們上來以後,再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差不多就是我軍炮火覆蓋的時候了。咱們就在這坑道里等着看好戲就得了!”
“不!”我搖了搖頭:“還是像平常一樣派一個排上去。”
“參謀長!”聞言秦指導不由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咱們彈藥不多了,而且傷亡也很大啊!”
“如果我們不派點兵上去頂一下,說不定會引起美國佬的懷疑!”我回答道:“他們也不是傻瓜,也知道我們有大炮。而且一旦讓他們攻下了高地,他們也同樣會像我們一樣大部隊撤離只留下小部隊在高地上駐守,那時炮火覆蓋的效果就不好了,也達不到大量殺傷敵軍的目的!”
“參謀長說的對!”聽着我說的這些,秦指導員也沒有什麼異議,當即點頭回答道:“我馬上讓高連長帶一個排上去!”
“等等!”一聽說又是高連長,我不由交待道:“跟那個高連長說一聲,還是要節省彈藥,不要頂得太狠了,我們的目的儘可能多的把敵人引上來。絕對不能再像剛纔那樣抱着炸藥包往下衝!”
“是!”秦指導員應了聲,馬上就抓起了電話下達命令。
這一回我沒有再跟着戰士們一起上陣地,因爲我突然感到自己累了,需要休息。這場戰也許比不上昨天那麼激烈,也沒有昨天打得時間長,但我卻覺得比昨天那仗還要累。我想,這應該是剛纔又從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的原因吧!雖說我已經不是第一回從閻王爺那討回這條小命了,但還是有些受不了。
也顧不上全身又泥又是血的,就這樣緩緩地在牀上躺了下來,腦海裡一遍遍地閃過剛纔戰士們抱着炸藥包、爆破筒衝向
敵人的那一幕。
不知過了多久,秦指導員突然跑到我跟前來叫道:“參謀長,不好了!敵人逼得太緊,陣地上的戰士們撤不下來!”
“什麼?”聞言我突地一個翻身從牀上坐起,清醒過來不由抓起了步槍就跑出指揮部。在坑道口上正碰到了苗懷志帶着幾個兵在坑道口處準備好接應,當即下令道:“苗懷志,帶着你的人跟我來,多帶點手榴彈!”
“是!”苗懷志應了聲,興奮地朝坑道里一招手,呼啦一聲就有幾十名志願軍戰士跟了上來。
戰場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輕鬆,陣地上到處都是志願軍戰士的屍體。原本我以爲這場戰只要隨便頂頂,快頂不住的時候撤回坑道就得了,沒想到還會打得這麼慘烈。
“怎麼回事?”我趴在高永祥旁邊問了聲,這時才發現高永祥竟然也掛了彩,這時左臂還纏着繃帶呢
“參謀長!”高永祥把手中的衝鋒槍朝正衝上來的敵人打了一梭子,再縮回了腦袋向我報告道:“參謀長,這批敵人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樣了!硬的很,槍法也好,咱們不少同志都犧牲在他們的冷槍下!看這情形,咱們要是一撤,還沒等我們回到坑道也許就要被他們在路上全打死了!”
“唔!”聽着這話我不由一愣,當即舉起了手中的步槍朝山下的那些美軍望去。
這一望不由吃了一驚,因爲在這批攻上來的美軍中,我看到了其中有一部份美軍臉上塗着油彩。
“遊騎兵!”這個詞很快就跳進了我的腦海裡。
我當即把瞄準鏡對準了他們的手臂望去,一個黑色的臂章在我的視線裡一閃而過。沒錯,就是他們。
在現代的資料裡我對美軍的遊騎兵有一些瞭解,這支部隊在朝鮮戰爭時,是每個編制爲112人的遊騎兵連,分配於編制18000人的步兵師擔任各師的特種任務。在各師的行動中游騎兵負責掩護,對重要目標的偵搜、阻絕或突擊等任務。
當然,因爲遊騎兵的人數少而精,所以普通的任務一般不會用到他們,特別是在這傷亡率很高的攻堅任務上。
但這一回卻例外了,看來面前的這幫美國佬是打得急了,把他們最精銳的部隊也派了上來。
看着瞄準鏡里美軍的遊騎兵,我就想起了曾經跟他們打過的一仗。那時他們不過幾十個人,搭載着直升飛機直接就飛到我軍防線的後方,企圖斷我軍後路。雖說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但他們那種勇氣和全軍體現出來的素質、協同和作戰能力還是讓我記憶猶新。更讓我印像深刻的是,在那場戰中我還打死了遊騎兵中的一個狙擊手,我手上這把槍就是他的呢……
等等
我猛然想起了高連長剛纔說的:“我們很多同志都死在敵人的冷槍之下。”
這讓我意識到敵人中又有狙擊手出現了。
於是我趕忙收回了自己的狙擊槍,把腦袋往後一縮……
“嗖!”的一聲,幾乎與此同時,一發子彈就貼着我的頭皮飛了過去。
我暗叫了一聲好險,如果不是我知道狙擊手的習慣是在等待着重要目標的話,也許纔剛上來一槍還沒放就要讓敵人給崩了
不過換個角度說,我能一上來就被敵人的狙擊手給瞄上了,這也說明我很有魅力嘛
所謂英雄識英雄,我知道敵人中有狙擊手,心裡就有些癢癢的。有心想跟他比試一番,看看誰輸誰贏,當然,賭注就是兩個的性命。
但轉念一想,很快就要到我軍炮火覆蓋的時間了。我這麼一比試不打緊,說不準還會把戰友都一塊兒搭了進去……
想到這裡我就朝苗懷志等人一招手:“手榴彈,全都給我丟出去!”
“是!”苗懷志也是個老兵,當然知道這是爲了掩護部隊撤回坑道。所以也不用我交待,當即指揮着戰士們排成一字分散開,接着拿起掛在脖子上的小喇叭一吹,戰士們紛紛把手榴彈拋了出去。
“轟轟……”的一陣亂響,陣地前霎時就騰起了一片煙霧,這片煙霧就像是在斜面上拉起的一道黑布,完全阻隔了敵我雙方的視線。
爆炸聲一起,戰士們就很有默契地抓起武器轉身就朝坑道口跑去。
挖在山頂的坑道口不遠,離山頂陣地只有幾十米。有了剛纔那手榴彈彈幕的掩護,所以我們全都很放心的朝坑道口跑去。
美軍不會猜到我們的意圖的,就算猜到我們是要藉着彈幕的掩護撤退,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他們不能確定我軍陣地上是否還有人留守,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不是?
但這時,突然一聲槍響從我們身後傳來,我身旁的兩名戰士“咕嗵”一聲就摔倒在地。他們倒地之前,身上噴出的血箭趕在了我的前面,在那焦黑的土地上立時就多出了一抹鮮紅。
一槍打雙!是狙擊手
我不由咬牙暗恨
他是隨着手榴彈爆炸聲就一刻不停地追了上來的,否則不可能會這麼快就出現在我們的身後。想不到這傢伙竟然會這麼狠!他不但猜到我們是要撤退,而且還不管陣地上是否有人留守,不顧生死的追了上來
他爲什麼這麼拼命呢?
我很快就意識到他爲的是我,狙擊手之間的戰爭,很多時候都是在以命搏命,當然這一回也不例外。
而他的這發子彈之所以沒有擊中我,是因爲他從背影上完全認不出哪一個人是我。他這一槍是在向我宣戰!是在告訴我他來了
他希望我能回頭跟他一決高下……
如果我不回頭的話,他還會用同樣的方法來激我,他還會像剛纔一樣在我面前表演他的槍法
媽的!死就死了
想到這裡我一翻身就朝旁邊的一個坑道滾去。
我沒有回頭,更沒有舉起槍來朝他瞄準,因爲我知道如果這樣做的話,我不會有任何生存的機會。
他是一個高手。
當槍法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決定一個狙擊手是不是高手的就不再是槍法,而是腦袋、是判斷、是耐力等等各方面的因素。從他剛纔的表現來看,他的確很不簡單。
所以,我不會笨到在他舉着槍瞄準我這個方向的時候,還企圖轉過身去把他擊斃。
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對的,因爲在我滾進坑道的那一霎那,兩發子彈就呼嘯着從我頭頂上飛過。
我雙手緊緊握着槍,趴在彈坑裡一動也不動,隨時做好了探出彈坑射擊的準備。我打定主意,只要這個傢伙再敢朝戰士開一槍,我就跟他拼了。
也許是迫於我的壓力,這傢伙再也沒打一槍,放任所有的戰士先後進入了坑道。
這時我很快就意識他在等什麼了,他在等其它的美軍上來,只要他的戰友一上來,他就可以置我於死地甚至把我活捉,所以他犯不着冒險跟我拼命。他現在要做的,只需要用槍口封鎖住我所藏身的這個彈坑,然後就可以很輕鬆地等待勝利的到來……
不過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很想掏出懷錶來看看時間,但又怕那傢伙在這時候突然舉着槍出現在我面前。
於是我就能這麼等着,等着……
謹以本章,向曾經駐守在上甘嶺表面陣地的志願軍戰士致敬。在與敵人爭奪表面陣地時,因爲無法在上甘嶺上安排過多的部隊,往往會出現火力不足讓敵人衝上陣地的情況。我軍擊退敵人的辦法,就是抱着炸藥包、爆破筒或是集束手榴彈衝向敵人,與敵人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