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水裡睜着眼睛,我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些僞軍臉上掛着的勝利的笑容,其中一個還把雙手靠在嘴邊呼着熱氣,好像在抱怨天氣太冷還是什麼的。
丫滴,你還叫冷啊?你不看看老子!不,不……還是別看了!如果看見我這個“死屍”還是活着的,而且胸前還綁着兩個炸藥包,那麼我就要落下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美名,那時就真應了陳耶政委說我的那句話——有當年諸葛孔明之風。
水流的速度還不慢,眨眼之間石橋就在我的眼前,我趕忙伸出僵硬而顫抖的手解開行軍帶,再解開包在上面的一層油布。別說,雙手被凍得僵硬,要完成這兩個在平時就像喝水那麼容易的事,這會卻是出乎意料的困難。
離石橋越來越近了,我很清楚的看到了那第二個橋拱內堆放的炸藥,還好僞軍沒來得急把它們移走,否則的話就憑我身上這兩個炸藥包,恐怕只能把這石橋炸斷一小截。
我緊張地摸了摸炸藥的引線,我所要做的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拉燃引線,然後把這兩個炸藥包投到那橋拱內就可以了。只不過這一切卻是要在僞軍的眼皮底下完成的……
“呸!”的一聲,這時意外出現了,橋上的一名僞軍隨口吐出了嘴中的口香糖,那塊口香糖撲嗵的一聲掉在了我眼睛旁邊,我下意識地側了一下頭眨了幾下眼。那名僞軍初時還沒在意,忽然又發覺不對,伸出頭來瞪着一雙老大的眼睛望着我。
“嗨!”我伸出僵硬的手對他打了個招呼,儘量讓自己露出一個很帥的笑容,但很無奈的是那被凍僵的臉就是不聽話。
“哦……”那名僞軍大驚,雙手亂擺,對着其它僞軍用朝鮮語叫喚道:“活的,下面有個活的!”
霎時就有幾條槍出現在橋沿,但是太遲了,我一個猛子紮下去雙腳蹬幾下就到了橋底,橋上傳來了砰砰的槍聲,一個個水花在我身後濺起,因爲角度的問題,他們的步槍怎麼也打不着在橋底的我。
我站在橋墩上,不慌不忙地拉燃了炸藥包的引線,伸出手來往斜處輕輕一投,那炸藥包就帶着一根冒煙的尾巴,在橋拱內蹦蹦跳跳地滾到了炸藥堆附近。我的手雖然僵硬,我的身體雖然顫抖,但投得還是蠻準滴……
看着那個炸藥包滾進了橋拱,那些僞軍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橋上立時就騷亂起來,我只聽到橋上怪叫聲一片,混雜着坦克的履帶聲還真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我正要拉燃第二個炸藥包,這時橋上忽然掉下兩個圓圓的黑乎乎的東西,有點像……有點像美國佬常用的香瓜式手雷。
什麼?手雷……
我連忙拋掉手中的炸藥包,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用盡全力往下游游去。娘滴,我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兩聲,這幫僞軍倒還有點腦袋,知道往橋下扔手雷。還沒等我蹬幾下,就感覺到身後兩聲悶響,一股大力朝我推來,震得我頭暈腦脹的,整個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不由自主地朝前衝去。
這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不知是被凍僵了還是怎麼的,我猛然發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腳。我極力想劃出水面但手腳卻怎麼也不聽使喚,更可怕的是,我的意識還在、還清醒。我甚至還能清楚地聽到一聲巨響,能清楚地看到石橋處爆出了一團巨大的火光,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一塊塊碎石像子彈一樣帶着嘯聲飛射到我的四周。我想躲,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任由那冰涼、混濁的江水不斷地灌進我的口鼻。
“就這樣完了嗎?”我在心裡悲呼一聲,我有想過自己的死法,但卻從來沒有想過在這種狀態下死。原來死亡的感覺就是這樣,也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痛苦,只是感覺到有點累、有點想睡……
在我就要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朦朧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崔排長在那!快……”
“咳咳咳……”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恢復了意識。
“醒了醒了!排長醒了!”
“還真管用啊!”虎子興奮地說道:“沒想到那人工呼吸還真管用!俺前後也只吹了十來下,還真能把人給救活!”
“虎子!”我有氣無力地叫了聲:“你……你多久沒刷牙了?”
說着又是一陣暈眩襲來,我再次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過來的時侯,發現自己跟三、四牀行軍被一起塞在單體防空洞內,塞得緊緊的動也動不了,只留下一個碗大的洞供我呼吸。而且,我身上還沒穿衣服,左肩上似乎還纏着繃帶。
“喂!有人嗎?”我朝着洞外大聲喊着,但回答我的卻是一片槍炮聲,都在忙着打仗呢,沒空理我。也好,我在這裡多休息一會兒也不錯,好久都沒在這種又沒風又沒雨,而且還很溫暖的地方睡上一覺了。
但是我一閉上眼睛,戰友們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情景,被機槍打得像篩子一樣的情景,還有被汽油彈燒死的情景就一幕幕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想着他們都是因爲我的主意而慘死的,我心中就不由一陣鬱悶。再想想外面的戰友還在拼死奮戰,而我卻舒舒服服地躲在這裡睡大覺,就怎麼也睡不着了。
“有人嗎?有人嗎?”
“排長醒了啊?”是老班長的聲音:“俺一直都在旁邊守着呢,剛纔槍炮聲太大了沒聽着!”
“把我弄出去,誰塞得這麼緊,人都快給憋死了!”
“誒!”老班長應了聲就把棉被往外拉,嘴裡還不停地說道:“還不是虎子塞的嗎?這棉被啊,還是在火裡烤了一會兒才塞進去的,說是……”
“等等,等等。”這時我纔想起自己身上什麼也沒穿,趕忙朝外面叫道:“老班長,先去幫俺弄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