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坐吉普車回到駐地的時候,天色已經朦朦亮了。這一晚上被折騰的夠嗆,再加上又喝了一些酒,還真是累得夠嗆,所以在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回到駐地時是被司機小趙叫醒的,睜開眼時就感覺雙眼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怎麼也睜不開。也許是酒精起了作用,聽說白酒這玩意後勁是很足的,這時我是算是信了。
我的思維雖說還是清醒的,但身體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就算我用了最大的努力,還只是將眼皮睜開一條縫。這在剛剛有點亮度的天色下絕不足以讓我看清腳下的路,於是還沒走幾步就“撲嗵”一聲趴下了。
我也不知道是被樹枝絆倒了還是怎麼的,總之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來了,只感覺兩名戰士推着我喊了幾聲連長,我也不答理繼續做着自己的夢。開始還能聽到一些糟雜慌亂的聲音,到後來就完全沒了意識……
也不知睡了多久,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睡在連部裡的行軍被裡。醒來的時候我就不由暗罵了一聲,這些傢伙,把越南的白天當作晚上了……這大白天三十幾度的高溫,竟然還給我蓋着被子睡覺,我這醉得稀裡糊塗的,差點就讓他們給悶死。
這不?現在早已是頭疼欲裂滿身大汗沒有一塊地方是乾的了!
爬起身來抓起水壺就是“咕碌咕碌”的一陣牛飲,這才感覺舒服了些。按開手腕上的多功能手錶一看,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隨手拿出毛巾在身上臉上亂擦了幾下,突然額頭一痛……糟糕,什麼時候掛彩了?頭上纏着繃帶,右眼上方的額頭上隱隱還能感覺到有紗布包紮的緊崩感。
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受的傷,猛然想起昨晚回來的時候似乎在門口摔了一跤……不會就是那時整的吧!
想到這裡我不由大感尷尬:老子自打開始對越自衛反擊戰時,還沒受過什麼傷,沒想到這第一次……就是摔倒的而掛彩的,而且還是在自己所有的部下面前摔了個狗吃屎外加不省人事!看來酒這玩意還真不是個好東西……
取過帽子往頭上戴了戴,勉強遮住了頭上的傷就拾步朝防炮洞外走去。一股潮溼而燥熱的空氣迎面吹來,讓我心裡升起了一點煩悶。忍不住就在心裡暗罵了這鬼地方一聲,話說我來到越南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似乎還是沒有辦法適應這裡的氣候。
比起這種又潮溼又悶熱,幾乎都會讓人發瘋的地方來說,我還是更喜歡朝鮮那種冰天雪地的生活,雖說那零下幾十度的寒冷往往會威脅到人的生命。
“營長好!”
“營長好!”
……
我一走出防炮洞,就假裝沒事似的走在戰士們的面前,戰士們也像以往一樣向我問好,但我卻注意到了他們人人臉上都有一絲笑意,而且似乎稱謂也由連長變成了營長。
沒想到這消息還傳得挺快的,我這一覺纔剛剛醒來,戰士們就全都知道我已經是個營長了!
“我說營長!”順子湊上來明知故問道:“你昨晚打的那是什麼仗哪!一定很激烈的吧,咱們從來都沒見你受過傷,這下終於讓我們親眼看到一回了!”
“哄!”的一聲,戰士們再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去去去……”我老臉一紅,手指在虛空中連點了他們幾下:“我可警告你們啊!別把昨晚的事說出去,否則的話我可跟你們沒完!”
“喲……”家鄉人也打趣道:“瞧咱們營長多謙虛哪!掛彩了還不讓咱們說出去、還不願讓別人知道……咱們可要向營長學習這種居功不傲的精神哪!”
家鄉人的話再次引來了戰士們的一片笑聲。
正當我感到一陣以堪時,家鄉人走了上來握了握我的手,真誠的說道:“恭喜你,成爲我們的營長!”
“恭喜營長!”
“恭喜營長!”
……
戰士們也一個個湊了上表示祝賀,他們有的跟我握着手,有的則熱情地跟我抱成了一團。我心裡不由一陣感動,同時也認識到了一點:不管是抗美援朝還是對越反擊戰,也不管是素質好的精兵還是從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在我身邊的人和時代雖然不一樣,但這種由戰場培養出來的同生共死的戰友之情卻是相同的!
“營長!”這時副連長在旁邊提醒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了,張團長讓我告訴你一聲,醒來的時候就到團部去一趟!”
“唔!好的!”我應了聲,跟戰士們握了握手拍了拍肩膀,就朝團部走去。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這次當我走進團部時,似乎感覺到所有的人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就連團部門前的警衛員朝我敬禮都特別有精神,話說他們雖然是警衛員,但都是直屬團部的兵,所以平時根本就不把我們這些連長放在眼裡。敬禮往往都有敷衍一下,有時甚至還會裝作沒看見。但是現在,這姿勢是那個標準哪!而且兩名警衛員的動作還是整齊劃一,就像是閱兵時的禮兵似的。
走進團部的時候,各參謀長、副團長之類的也是微笑的朝我點着頭……這要是以前,那是直接就被忽略了。
這時候有句話,那就是“上面有人好辦事!”看來這句話還真沒錯。
“崔營長!”張團長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朝我招了招手說道:“你的情況上級已經跟我說了,我對上級推薦你擔任二營營長這個職務的建議,表示十分贊同!而且上級也表示,我們團這幾場仗打得很出色,團部的指揮也很到位!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感謝你啊!”
“感謝我?”聞言我不由一愣,猛然想起昨天在去軍部的時候,曾經表示過我在軍長面前替張團長說說好話。可是……我一走出團部就把這事給全忘了,到軍部的時候更是壓根兒都沒提!
看來這還是無巧不成書,我恰好說會替張團長說好話,又恰好忘了沒提,而軍部又恰好表揚了張團長的指揮……
話說,我們連隊打了那麼多場勝仗,那對團部的表揚很自然的就會說到“離不開他們的指揮”之類的嘛!這對軍部來說也許只是幾句套話,但對張團長來說,卻好像是我的功勞了!
“這個……”這時我不禁陷入了尷尬之中,我實在不怎麼想“冒功”,但這時不“冒功”似乎就是傻瓜了,於是遲疑了下就回答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我也是實話實說,我們團之所以會有這麼出色的表現,當然是跟團長的指揮分不開的!”
說完這句話後,我才發覺原來自己錯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爲自己不會“拍馬屁”,但現在看來,以前只是不願意拍,而不是不會拍。
我這一番話顯然讓張團長十分受用,呵呵笑了幾聲,親暱地搭着我的肩膀說道:“崔營長真會說話。你放心,我老張雖說大字不識幾個,但恩怨分明的人,向來都是有仇必報有恩必還。往後有什麼事,儘管說!”
“是!”我只得這麼應着。
不知怎麼的我聽着張團長這話就覺得彆扭,這哪裡是什麼部隊裡一團之長說的話啊!簡直就是那烏龍山上的土匪頭子……
不過管他呢!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仇敵的好,更何況這個朋友還是我的頂頭上司,更何況我很快就會有事要他幫忙了。
“偌……”張團長遞上來了厚厚的一堆本子,說道:“這是你們營的花名冊和骨幹名單,你先拿下去看看,有空就組織下營裡的幹部開個會!大家認識認識,有什麼問題的話就來找我!”
“是!”我再次應着,隨後又小聲問道:“團長,原來的二營營長……他……”
我這人就是這樣,在戰場上對敵人夠狠,可是在生活中對自己人卻始終都狠不下心。雖說有時看起來也狠得嚇人,比如說用槍逼着新兵訓練,用軍刺對着害怕的胡少文的脖子,但那些說到底,其實都是爲了他們好!我是逼着自己狠下心而已。
“你放心!”張團長呵呵笑道:“他已經調到別的部隊任營長去了!”
“唔!”聞言我心裡這才少了一份愧疚。
這似乎是部隊裡常用的一種手段,我這個連長要升爲營長,而原任營長又沒有犯什麼大錯誤,那麼爲了避免起爭端或是產生更多的矛盾,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原任營長調到其它部隊。這也有利於我的工作的展開。
“那麼……”我望了望手中的花名冊,又問了聲:“如果我想任免手下的這些幹部……”
“簡單!”張團長打了個哈哈:“你給出幾個候選人的名字,打份報告到團部報批就成了!”
“是!”我心領神會的朝張團長敬了個禮。張團長說的幾乎就與徐參謀說的一模一樣,我要是還不明白,那也太笨了點!
可是正當我以爲萬事俱備就等着我大刀闊斧的對手下的部隊進行改革的時候,才發現事情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回到連部之後,我隨手翻了翻花名冊。本來還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我,在看了幾名骨幹的戰鬥經歷後,就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皺眉頭的原因,不是因爲這些骨幹不好,而是因爲他們的確很出色。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他們都是在戰爭中被連隊裡的戰士們選出來的,如果不是在連隊裡十分優秀,那麼不可能會得到戰士們的認同。因爲這都是玩命的活,誰也不願意選一個無能的連長出來帶着大家去送死。
比如說這個四連連長許永健,他曾經在我軍攻打敵人高地的時候,隻身一人潛伏在越軍高地後方的草叢中,就算越軍的火力點完全暴露在他的槍下,他也是不動聲色。直到我軍爲下一次突擊實施炮火準備,越軍退回到坑道中躲避炮火時,他才突然發難!用一挺機槍打死了高地上十幾名越軍,併成功的***了越軍的兩個坑道出口。使得我軍用很小的代價就拿下了這個高地。
另一個,是六連連長周長翔。他是該連唯一一個高中生,雖說在我們這時候高中生算不了什麼,但在這時代能讀到高中的就能算得上是“稀有動物”,所以一進部隊當上了副連長!事實也證明他不是一個書呆子,在一次與越軍的偶然相遇中,他順手抓起地上一個越軍頭盔,對着越軍一邊揮舞一邊“嗬嗬”有聲,竟然成功的將越軍騙入我軍的包圍圈,使我軍以極小的代價就全殲了越軍一個排!
從這几上戰例來看,這兩個連長就具有了過人的智慧和耐力。他們顯然不是無能之輩,也很明顯是靠着實力走上今天這個位置的。既然是這樣,那麼他們肯定會在自己的連隊裡具有一定的向心力。
而我所面臨的問題,則是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就將這兩個連長換掉的話,很有可能會讓新加入的“手下”人心不服。這不只是會影響我的威信,還會影響到新任連長對部下的指揮,從而也會影響到我對部隊的指揮……
從這一點來說,馬上就換連長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但是……如果我不換連長的話,怎麼才能讓他們的連隊迅速接受一個新的戰術呢?
於是我考慮了一下,就讓通訊兵找來了四連和六連的連長。
很快許永健和周長翔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許永健是一個濃眉大耳的戰士,身材相對比較魁武,照想在參軍之前應該是幹着體力活的。果然不由我所料,後來我知道他以前是個搬運工,枯燥而單調的工作,在很大的程度上培養了他的耐心,這也使得他在戰鬥中能夠忍到最好的時機纔對越鬼子發難。
周長翔則跟所有的讀書人一樣,身材瘦小皮膚白皙。但一雙眼睛卻十分機靈的轉來轉去,甚至敢於我逼視他的眼神對視。這體現了他擁有較強的心理素質,而且很有自信。
這心理素質我半是考試考出來的(我絕對相信會考試的人擁有較強的心理素質,因爲考試不但是一種對知識的測試,還是一種對心理素質的測試),那自信……也許是一貫以來身爲一名高中生讓他覺得高人一等的原因!甚至他的眼神中還有着一點自傲。
不過也正是這種自信和過人的心理素質,才使得他能夠在面對越軍的時候不慌不忙,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到方法對付。更難得的還是在不懂越南語的情況下,竟然敢裝扮成越軍吸引敵人……要知道那隻要一個不小心,都會丟掉性命!
我假意翻了翻面前的花名冊,說道:“我剛看過你們的資料,你們在戰場上的表現都很好。我想你們也知道了,現在我是你們的營長,我想知道你們打算怎麼開展接下來的工作!”
“報告營長!”
最先發言的是周長翔,其實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周長翔自信外帶一些自負,而許永健卻很有耐心,那周長翔不搶先發言那纔怪了。
周長翔一個挺身,就信心滿滿的說道:“我不會滿足於以往所取得的成績,我會帶領着全連的戰士英勇奮戰,誓死與越鬼子鬥爭到底!”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周長翔似乎是在隱晦的強調他自己的成績,並對自己過去所取得的戰績有些沾沾自喜。像這樣的指揮官,雖然優秀但卻不夠穩重,很有可能會把全連的戰士帶向一場災難……
“報告營長!”許永健想了想,纔不急不緩的說了幾個字:“我想向五連學習!”
聞言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亮了起來,但還是問了聲:“爲什麼?”
“事實是明擺着的!”許永健回答道:“我們營甚至是我們團,沒有一個連隊的戰果能比得上五連,也沒有一個連隊的傷亡像五連那麼小。換句話說,就是五連的總是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戰果!我們做爲了戰士,特別是一名基層幹部,最重要的就是能夠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戰果,所以我要向五連學習!”
“嗯!”聽着許永健的話,我贊成的點了點頭。
“其實……”頓了一會兒,許永健看着我,語氣中透着幾分真誠、幾分欽佩:“在出國的第一場戰鬥,也就是進攻386高地的時候,我們營三個連隊配合着進攻386高地的越守軍,那時我就覺得……仗就應該像你們五連那樣打!四連、六連不是打得不夠英勇,而是沒有掌握打仗的方法!任何事,都是不能蠻幹的。打仗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就更不能蠻幹!”
許永健的話可以說是深合我意,於是我很快就決定了:許永健這個連長可以不換,而周長翔就必須換!
換誰好呢?我想除了家鄉人,就沒人能壓得住那些戰士了!家鄉人是個教官不是?訓練新兵好像是他的拿手好戲,我所擔心的那些問題,就讓他來頭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