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電視是黑白的,而且因爲信號不好的原因圖像也很模糊,但戰士們看得還是有滋有味的,甚至還不時爲裡頭精彩的節目大聲叫好,有時也會被那相聲逗得鬨堂大笑。
戰士們大多都是從沒看過電視的人哪,那稀奇的,就是上個側所都是來去匆匆的疾走而去飛奔而來。
我也舒舒服服的躺在牀上享受着這難得的清閒,話說自從我的時空發生錯『亂』之後,所有的時間要麼就是打仗要麼就是訓練,少有什麼時候能夠沒有任何負擔和壓力的輕鬆下,這時候能自由的躺在牀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無聊的時候還能邊啃瓜子邊看電視……就感覺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這時我心裡就在想着:往後要是都能過這樣的生活該有多好啊!
不過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做爲特種偵察大隊的一員,而且我還是隊長,我們是永遠也不可能會有休息的一天的。如果能夠真正的休息,那要麼就是戰爭結束,要麼就是躺在棺材裡……
說起來也好笑,在現代時躺在牀上看電視的日子那可以說是天天都在過,甚至都可以說是過膩了,然而現在卻會覺得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這時電視裡頭說的相聲話鋒一轉,就說到了有關英雄的話題。也許是切身關係到戰士們,或者戰士們也以爲這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所以全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說笑的收住了口,吃東西的放下了手,躺在牀上的坐了起來……沒有任何人發出命令,戰士們全都十分自覺的筆挺地坐着,就像接受首長的檢閱似的!
只見電視裡頭兩個穿着長袍的相聲演員在一唱一和地說着:
……
“你比如說,就拿着這電影裡的英雄來說吧!他老打不死!”
“嗯?”
“這事可邪乎了!”
“是嗎?怎麼回事?”
……
“啪,啪,啪,啪啪啪……,你怎麼老不死啊?”
“死不了!你把我打成蜂窩煤也死不了!”
“那是爲什麼啊?”
“英雄不死嘛!”
電視裡的聽衆鬨堂大笑,然而我們這些坐在電視機前的戰士們卻個個臉『色』蒼白,全都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坐着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家鄉人才走上前去“啪”的一聲將電視關了,然後就抽出一根菸蹲在地上點燃了默默地抽着,軍營裡霎時就像死一樣的寂靜,誰也沒有說話,同時也不想說話。
其實我也知道,這相聲的本意是批判拍電影不合理的手法之類的東西,然而他們卻沒有顧及到我們這些當兵的看了這節目會有什麼感想。這種感覺是很奇怪,因爲我們會覺得……自己在前線流血犧牲,在前方爲了祖國、爲人民跟越南人打死打活的……卻還要被人當作笑料!
“崔營長!”過了良久家鄉人才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說道:“還記得我們約好每人都給家裡寫上一封信嗎?這封是許連長的,我們撤走時他把信交給了我!”
“許連長……”聞言我不由想起爲了掩護我們撤退而永遠留在越南的許永健,腦海裡又一遍又一遍地響起了他最後的叫喊“同志們!替我們回家!替我們回家……”
我緩緩接過了家鄉人遞上來的信,卻不明白家鄉人這麼做是什麼用意,但看到了信上寫的地址後就明白了——許永健竟然是廣西人。
“營長!”家鄉人解釋道:“大多戰士離我們太遠,我們也許沒有辦法把這些信親自送去。不過我整理了下,有幾封信就在廣西,我想……乘着這幾天假期,把這些信親自送到家屬手裡,不知道……”
“我們一起去!”我一咕碌就從牀上跳了起來,說道:“他們都是我的部下,送這些信的人不能少了我!”
“我也去!”
“我也去!我是許連長的兵!”
“還有我!許連長救過我們的命!”
……
我這麼一說戰士們就圍了過來,個個眼裡都帶着淚水和請求。那些犧牲的戰士都是咱們的生死兄弟啊,我們是回來了,他們能回來卻只有一封信……我們如果還不能把這封信交到他們家人手中,那我們還是人嗎?!
“喲!這是怎麼了?”這時楊政委推門走了進來疑『惑』的問道:“都怎麼了?怎麼不看電視?電視壞了?”
“政委!”我隨手就拿着信遞了上去挺身報告道:“這是我們犧牲的戰士留下的信……”
“唔!沒問題,我會安排人把它們送到的!”
“政委……”我遲疑着回答道:“這些犧牲的戰士……有一部份就是廣西人,離這不遠,三天假期足夠來回。我們想……親自把信送去,看看他們的家人,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楊政委也不由沉默了,隨即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你們要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的身份都是隱秘的,甚至外面的人都以爲你們已經犧牲了,你們這樣走出去……”
“我明白!”我想了想,看了家鄉人一眼後就回答道:“這樣吧!我們就去幾個人,換個名字以普通戰士的身份出去,快去快回,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嗯!”楊政委沉默了一會兒後,就點頭說道:“這事我要先向上級報告下,至於能不能去……我不敢保證!”
“謝謝首長!”我當即挺身朝楊政委敬了個禮,戰士們也跟着挺身敬禮,有些人甚至還偷偷地抹着眼淚。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戰士們在戰場上流血犧牲在訓練場上受盡磨練從來都沒有吭上一聲,然而卻在這時忍不住掉下了淚水。
不一會兒楊政委又三步並作兩步的回來了,他朝我點了點頭說道:“上級同意了!不過要求絕對不能暴『露』你們的身份,人數不能超過兩個,三天後必須按時返回基地!”
楊政委話音未落戰士們就暴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只能兩個人去……那該讓誰去呢?我看了看周圍的戰士們,他們所有人都有去的理由,那些犧牲的戰士有些是他們的老鄉,有些是他們的戰友、領導……與他們比起來,我這個營長的頭系反倒變得有些普通了。
不過正在我爲難的時候,戰士們的話卻很快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營長!您代表我們去看看他們吧!”
“對!陳連長也一塊去!”
“代我們向家人問個好!”
……
“營長!”李志福湊了上來,從口袋裡翻出幾張用塑料布精心包裹着的幾張紙幣,說道:“這點錢我本來是想留着買幾根菸抽的,替我帶着家人吧!你讓他們放心,咱們都是他們的好兒子、好兄弟!”
“對!咱們都是他們的好兒子、好兄弟!”
“打完仗我們就去看他們!”
……
戰士們也跟着翻着自己身上的值錢的東西,有錢的就給錢,沒錢的就摘下從越鬼子身上繳來的手錶項鍊什麼的,實在沒有東西的就把身上所有的香菸都貢獻了出來,讓我們出去換成錢了再給家人帶去,最後竟然連楊政委也捐了十塊錢。
也許在現代十塊錢算不上什麼,但在這時代十塊錢卻可以買上一頭雞幾瓶酒,然後再買上幾個小菜好好的吃上一頓了。
完了後楊政委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交待道:“抓緊時間去吧!呆會兒到炊事班裡去領點東西,手上空空的不好看,錢也給換成整的,見到軍屬的時候多說點好聽的……那個……我去交待小王一聲,讓他開車送你們去!你們先準備下……”
“是!”我不由再次朝楊政委敬了個禮,跟楊政委共事了這麼久,我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他是個可敬可佩的領導。
接着我們和楊政委就分頭行動,他去準備車,而我和家鄉人則在戰士們的簇擁下擁進了食堂。一開始炊事班的人還不願意,但一聽說我們是拿東西去送軍屬的,二話不說就拎了許多東西出來,那又是雞又是鴨又是魚的(這時代的人都愛送這些),如果不是擔心養不活的話,那簡直就要我們擔上一籠了……
不過這些東西往車上一放那可就熱鬧了,那叫喚聲還算好,等會兒雞鳴等會兒鴨叫的聽着煩是煩,但跟戰場上的槍炮聲比起來還算不了什麼,最讓人受不了還是弄得滿車的糞便!咱們坐的是吉普車,這玩意本來就沒有後備箱,那雞啊鴨的就只能往座位上放跟人擠在一塊,這還沒啓程就弄得到處都是臭氣薰天了。
“隆……”的一聲,見我們終於搬完了東西,司機小王這才啓動了吉普車朝公路上開去。
戰士們一路跟在我們的身後朝我們揮手告別,有的還大聲叫喚着別忘了代他們問好……這時的我心裡不知道是一番什麼樣的滋味,我知道此行不僅僅只是送去一封信這麼簡單,更是送去戰士們對家鄉的思念,和對家人對親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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