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同胞們……中國邊防部隊自2月17日起被迫自衛還擊,現在已經達到預期目的,中國政fǔ宣佈:自1979年月3月5日起,中國邊防部隊全部撤回中國境內!中國政fǔ重申:我們不要越南的一寸土地,也絕不允許許別人侵犯我國的領土。我們要的只是和平和安寧的邊界……”
第二天我是被屋外的大喇叭的叫聲給吵醒的。我纔剛從‘牀’上坐起,想聽聽是什麼內容,屋外就傳來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勝利嘍!勝利啦……”
“營長!營長……”
接着好幾名戰士就破‘門’而入,他們根本就顧不上喊報告,一闖進來就‘激’動的對我叫道:“營長!咱們勝利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我們可以回去了!”
“我們還活着!我們可以活着回去了!”
……
戰士們興奮得有些忘乎所以,有的甚至還喜極而泣!
“唔!要撤軍了嗎?”我問道。
雖說我早就知道一打下諒山就是我們的撤軍的日子,但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沒錯!”戰士們搶着回答道:“外面的廣播已經通知了,今天就全面撤軍!太好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看着戰士的樣子,我也不由感慨萬千:是啊!誰會喜歡打仗呢?誰會喜歡在這異國他鄉時刻承受着這麼多的痛苦和生存的壓力呢?雖然說只是短短的十七天,但這十七天對戰士們來說都是地獄般的考驗。
鮮血、屍體和死亡時時刻刻都陪伴着我們,就連我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這些從沒有上過戰場的戰士!
現在終於到了撤軍的時候了,這的確是件好事,而且還是大好事!受到戰士們的感染,我的疲憊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從‘牀’上坐起來緊了緊風紀扣,就跟戰士們一同走出營房……
外面是一片歡騰的世界,廣播還在繼續播報着“……中國政fǔ鄭重申明:如果出現上述情況,中國方面將保留繼續自衛還擊的權利……”
但已經沒人再去理會那廣播裡說些什麼了,不管是戰士也好民工也好,個個都手舞足蹈的或唱或跳,有的在把帽子高高的丟到了空中,有的傻笑着見人就抱,有的就蹲在地上哭……千奇百怪的各種表情都有。
“營長!什麼時候撤退啊?”
“是啊!什麼時候撤退?我都等不及了!”
……
見到我出來,戰士們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問東問西的,這不由讓我皺了皺眉頭——從某些方面來說,我認爲撤軍的命令不適合這麼早就以廣播的方式公佈。上級沒有考慮到這些新兵蛋子的心態,越南這地方對他們來說就比作是地獄都不爲過,平時都是靠一種意志和毅力來支撐着,現在一知道要撤軍回家了,那種歸心似箭的心理就無異於整個防線的迅速崩潰。
這將直接導致他們再也不會有什麼心思執行任務,同時也會引起一部份戰士的自保心理,許多人都會在心裡想——就要回家了,如果在這時候死了那豈不冤枉?所以這直接就讓戰士們出現了畏戰心理。
這些如果是對於老兵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爲老兵都很清楚,在戰場往往就是在越接近勝利的時候就要越小心,越是可以回家的時候就要越警惕,只要咬着牙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全身而退了。然而對於新兵卻完全達不到這種自律。
事實也證明我想的是對的,歷史上我軍的這次撤退,就是因爲過早通報全面撤軍再加上我軍心理素質不夠好,所以在撤退的過程中出現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
“還不知道!”想到這裡我就冷冷的回答道:“還要等上級的命令!”
“營長!要不咱們發個電報問問上級吧!”
“是啊!說不定上級忘了下達撤退的命令了!”
……
戰士們並沒有發現我的表情有異,還是鍥而不捨另加得意忘形的要求着,一點都沒有部下對上級的態度了。
有幾個兵甚至還衝着十幾米遠的通訊兵大叫:“通訊兵,快!營長要發報……”
“搞什麼名堂!”我板起臉來怒喝了一聲,周圍的幾名戰士是讓我給嚇住了,但其它戰士卻因爲沒有聽到依舊自顧自地狂歡着。我心中無名火起,拔出腰間的手槍“砰砰砰”就朝天打了幾槍。
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全場的戰士都拿着一雙疑‘惑’的眼神望着我,從他們的眼神裡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同時也不知道他們做錯了什麼!
“我告訴你們!”我指了指腳下的土地衝着戰士們大聲說道:“只要我們腳下踩的還是越南的土地,那麼戰爭就還沒有結束,也還沒有到你們唱歌跳舞的時候!哪一天你們真正走上了我們自己的國土,那時就算跳個三天三夜我都不管你們!”
我用惡狠狠的眼神掃了戰士們一圈,命令道:“全體都有!馬上給我佈置警戒和崗哨,其它戰士全給我回去休息,保持警惕聽到沒有?”
“是!”戰士們應了聲,不敢有絲毫的殆慢各自散開鑽回了自己的營房。
“報告!”我回到營部還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了家鄉人、許永健以及李志福幾個連長的報告聲。
“進來!”我暗道他們來的正好,我還正想找他們開個會呢。
“營長!”
“營長!”
……
三個連長先後走了進來站在我的面前,家鄉人最先開口,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營長,是不是又有什麼任務了?”
“沒有!”
“那……”許永健有些疑‘惑’的接嘴道:“那幹啥還要讓我們……”
“我正想把這事跟你們說呢!”我一屁股坐到了‘牀’上,隨手把步槍放在了觸手可及的地方,說道:“你們以爲越鬼子讓咱們這一通窮追猛打的就沒脾氣了是吧!以爲咱們現在宣佈撤軍戰鬥就結束了是吧!我告訴你們,這還早着呢……”
“營長!”李志福有些不信的說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越鬼子還敢追上來?”
“爲什麼不敢?”我沒好氣的說道:“你也不想想,他們能不追嗎?如果他們不追,那不就是在告訴全世界人他們是怕了咱們了?如果追的話,他們還可以跟越南人說、可以跟全世界的人說,他們是把我們打敗了,我們是被他們打得逃跑了!”
“他們敢……”李志福一聽我這麼說就臉紅脖子粗的罵道:“他們就不怕我們打回去?”
“有什麼不敢的?”我應道:“這要是你……你會甘心不追?就算真不敢大面積大部隊的追,做個樣子給別人看也是要的吧!跟在我們後頭吃掉一些掉隊的也是可以的吧!”
我這麼一說三個連長都沒話了。我說的這些並不是什麼大道理,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就是儘可能的爭取最大的利益,所以越軍是不可能不追的。原因很簡單,不追沒有一點好處,追不但可以在國際上扳回一點面子,在國人的內部還可以大吹特吹是收復失地鼓舞人心,甚至還可以遠遠的跟在我們的後頭吊住一些落後的部隊抓幾個俘虜來宣揚他們的戰果……
這聽起來的確是很無恥,不過我想任何一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的。
“所以說……”我接着說道:“在撤退的這一段時間,我們就更是要注意。特別是在宣佈全面撤軍之後,許多戰士都會因爲歸心似箭而造成‘混’‘亂’。這幾十萬人的部隊啊,說撤就撤……這一‘亂’起來那後果不是我們可以想像的!”
三位連長聽了我的話不由面面相覷,似乎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報告營長!”這時一名通訊員拿着話筒對我示意道:“是王師長……”
“嗯!”我點了點頭,一邊朝通訊員走去一邊‘交’待幾位連長道:“你們幾個好好做做戰士們的工作,那麼艱苦的戰鬥咱們都堅持下來了,絕不能在這最後關頭出了茬子!你們想想,眼看着就可以回去見自己的家人了,卻在這時候還受傷了或是犧牲了,那多不值!”
說着揮了揮手就示意幾位連長離開,三位連長也知道我急着接電話,也沒有多說,朝我敬了個禮就出去了。
“報告!”我接過話筒表明了身份。
“崔營長!聽到撤軍的消息了吧!”話筒那邊王師長呵呵笑道:“不容易啊!咱們終於贏得這次戰爭的勝利了!這跟你們的貢獻是分不開的!褚軍長都發話了,回去後馬上給你報功!”
“謝謝師長!”我沒有多做推辭,其實這些功啊名啊什麼的,對我來說都不是很重要。如果是要爭這些的話,早在抗美援朝時期就不知道能拿到多少了。
“有件事我要通知你一聲!”隨後王師長就轉入正題道:“我們接到上級的通知,爲了避免‘混’‘亂’,各部隊是要歸屬自己的建制分批撤退的。所以你們最好早點回到自己的部隊去,免得大部隊撤退了你們跟不上!”
“唔!”聞言我不由一愣,王師長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真是要儘快找到自己的部隊。
“再次感謝你們部隊做出的貢獻!”頓了下王師長就接着說道:“你們的部隊在諒山東北的巴外山附近,具體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說得明白……你們還是抓緊時間吧!要不要我給你們安排車……”
找不着部隊的事情在這時代的我軍部隊裡還是比較常見的,這主要是由於部隊之間的協同有問題,另外的就是我軍部隊對地形不熟,地圖還是十幾年前聯越抗美時的地圖,所以很多時候部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就更別說上級了。
“不要了,要車目標太大!”想了想我就拒絕了王師長的好意,接着放下話筒就匆匆忙忙的朝身邊的警衛員叫道:“馬上通知部隊緊急集合!”
“是!”警衛員應了聲,轉身跑出‘門’去就吹響了哨子。
當我整理好裝備走出去的時候,部隊已經在外面站着整齊的隊形,我只朝他們喊了一聲:“目標巴外山,急行軍!”就帶着朝南跑去。
“巴外山?”我聽見戰士們小聲的議論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還以爲我們這是要撤退了,沒想到還是往巴外山走。但我沒時間跟他們解釋,這時的我就希望能早點找到自己的部隊,就算是見到那個討厭的參謀長也願意。
應該說巴外山離我們並不遠,只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如果走得快的話還不要一個小時就會到了。但偏偏就是天不遂人願,一路上到處都是從前線上撤退下來的傷員、民工、部隊和汽車、坦克,而我們卻是要和他們反方向走的。
這如果是在平常的話還算好,但這時卻是在大撤退……說是撤退,但那樣子還着實像是逃跑,就像電視、電影裡描寫的國民黨大潰敗也一點都不爲過,水壺、行軍被、防毒面具有什麼的丟得滿地都是,甚至還有人爲了減輕重量把子彈也丟了。整條公路上都是你擠我我擠你的一片‘混’‘亂’,這使得我不得不把部隊拉成了一排在人羣中慢慢前進……這時我就在慶幸自己拒絕了王師長的汽車了。
這哪裡是什麼急行軍啊!簡直就比烏龜還要慢,而且還不時有些不認識我們的兵衝着我們大叫:“你們搞什麼名堂!所有人都撤退了你們還往南走……”
在這個時候戰士們總是會板起一副兇臉對那些不知好歹的戰友吼道:“你吼什麼吼!老子打仗的時候你還在孃胎裡睡大覺吧!”
我的兵什麼場面沒碰見過,幾十個人都敢挑越軍的一個團,哪裡還會怕自己戰友的喝罵。那些兵倒也識趣,一看到我們身上破破爛爛到處都是血污的軍裝,就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有的甚至被戰士們這麼一兇還會自個讓開道來。
後來我也看出名堂來了,於是就朝對講機裡叫道:“陳連長!你走到前頭去……”
“是!”家鄉人也沒多想,就一路排開人羣搶到了部隊的前頭,回過頭想想又覺得奇怪,於是就疑‘惑’的問道:“營長!幹嘛讓我走在前頭來着?”
我笑了笑就回答道:“咱們的同志怕的就是凶神惡煞的兵!你的樣子正適合……”
家鄉人一聽就無語了,只換來戰士們的一陣陣偷笑。
還別說,家鄉人臉上的那條疤還真能起到點作用,家鄉人明白了我的意思後,也故意帶着幾個全身都是血漬的兵一路大吼着“讓開!讓開……”的往前衝,果然速度就快了許多。
終於讓我們千辛萬苦的走出了人‘潮’涌動的市區,正當我們以爲來到郊外就可以鬆一口氣大踏步的朝目標前進的時候,卻發現前方有幾名戰士朝我們大吹口哨揮舞着信號旗……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我問着身旁會懂旗語的通訊員。
“他們是說……”通訊員認真看了一會兒後就說道:“他們是說這條路封死了,讓我們繞道……”
“什麼?繞道?”我轉身問着身旁的嚮導道:“繞道有多遠?”
“大慨……會多個五、六公里吧!”嚮導的回答讓我不禁又氣又急。
“他媽的!他們憑什麼把路給封了?”李志福不由罵了聲:“我上去找他們評評理,說什麼也要讓我們過去!”
說着捲起了袖子就氣呼呼的衝了上去,過了一會兒就灰頭土臉的回來:“營長,他們是工兵部隊的,爲了防止越鬼子追上來正在埋地雷呢!我說讓我們先過去……他們說早就埋了幾百個地雷了,難道還讓他們一個個挖起來?”
“這些王八蛋!”家鄉人不由罵了一聲:“那麼早埋地雷幹嘛?那咱們自已人不是都沒法過了嗎?”
“這也不能怪人家!”李志福說道:“他們也是執行命令,而且據說工兵部隊還要留下來爆破好多地方呢!那些銀行大樓、市政fǔ大樓、還有工廠、奇窮河大橋、鐵軌鋼架橋……就連電線杆都要一根根的炸掉,不早點動手不行啊!”
“電線杆也要炸?”有些戰士就好奇了。
“那還不是?”李志福點頭道:“聽工兵同志說,咱們能帶的全都帶走,帶不走的全都炸掉,連‘毛’都不給越鬼子留下一根!工兵同志還說……咱們步兵同志用生命換來的戰果,可不能這麼輕易的就還給越鬼子了,他們要做的就是把一切都清理乾淨!”
“嘿!還沒想到工兵部隊的同志還有這麼大的能耐!”
“工兵同志幹得好!一根‘毛’也別給越鬼子留下!”
戰士們就一聲跟着一聲議論着。
“繞道吧!”我有些無力地下着命令。
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咱們如果再去爲難那些工兵部隊的同志就有點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