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涼的夜色裡,星夜前行。
依然是那把伽德蘭步槍,依然是那身軍裝,就連身傍的人仍舊是那個似乎命中註定不能躲開的人。
汪洋甚至來不得及與趙曉燕他們說聲再見,他也不忍去叫醒酣睡正香仿若已經相知的夢裡人,他只能默默地留下一封告別的書信,然後決然奔向新的征程。
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再能重逢,也有可能的是永遠不能再見上一面。
汪洋甚至根本來不及注意到緊跟隨在他後面的青年幹事流露出來的不屑與敵意,也不曾留意到他看着自己發出怨恨的眼神,他腦海裡卻是他也沒想到過上級首長的盯矚,他一個小新兵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天,讓他着實意外不知如何是好。
“汪洋同志,你接受的是一個艱鉅而又光榮的任務,如果你們一旦失敗,你們可能永遠默默無聞,就當你們的任務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如果你們能作戰成功,你的功績雖然不會讓世人知道,但是祖國不會忘記你的功勳,人民也會不忘記你的付出,彭總親自指示,如果你們能完成任務歸來,你將獲得一級戰鬥英雄的稱號,你要記住全國人民都在看着你們,希望你們能順利歸來。”
志司總部來的年長軍官竟然是情報處副處長李世棋,他嚴肅認真地看着汪洋,也許他從不會覺得面前的這個小新兵有什麼特別之處,但他選擇了相信高曉東,說出的話卻讓汪洋感覺和夢一般的不真實,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是什麼滋味汪洋今天總算是感同身受了。
“你就是汪洋?小夥子非常精神嘛!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還在過草地呢!”
不知道這個被懷疑的‘叛徒’高曉東爲什麼有這麼大的面子,就連他們出發的時候六十三軍軍長傅崇碧竟然也來送行,他甚至面帶笑容地對着汪洋說道:
“聽說你打冷槍非常厲害,還是個神槍手?如果你能順利的完成任務回來,我送你一把‘水連珠’,希望你能消滅更多的敵人!”
重新走在熟悉的密林山道上,縱是鐵原阻擊陣地上四處傳來的槍彈轟鳴,但也擋不住汪洋耳朵裡聽到的悲壯歌聲。
吾軍欲發揚,精誠團結無欺罔,
矢志救國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不怕刀和槍,誓把敵人降,
親上死長,效命疆場,纔算好兒郎。
第一體要壯,筋骨鍛如百鍊鋼,
暑雨無怨傷,寒冬不畏冰雪霜。
勞苦是尋常,飢咽秕與糠,
臥薪何妨,膽亦能嘗,齊學勾踐王。
道德要提倡,禮義廉恥四維張,
誰給我們餉,百姓脂膏公家糧。
步步自提防,驕縱與貪贓,
長官榜樣,軍國規章,時刻不可忘。
大任一身當,當仁於師亦不讓,
七尺何昂昂,常將天職記心上。
愛國國必強,愛民民自康,
爲民保障,爲國棟樑,即爲本軍光。
……
狼煙四起,國恨家仇造就中國赴緬遠征軍。
爲了民族的興亡,數十萬熱血知識青年投筆從戎,他們戰鬥在抗日的最前線,懷着救國衛民的偉大信念在異國他鄉拋頭顱灑熱血,留下了近二十萬將士的傷亡,無論歲月蹉跎,滄海桑田,世界抗戰歷史的長河上永遠有他們濃重的一筆。
聽着高曉東輕哼着當年中國遠征軍的軍歌,汪洋的腦海不可抑制地浮現出當年十萬知識青年十萬軍的壯觀情景,那是一幫子什麼樣的知識青年?他們爲了什麼追求可以遠赴他鄉?
說實話,汪洋對中國遠征軍的印象不是很多,最多也不過因爲他的教書先生喜歡從市鎮中收集一些報紙,當年似乎見他看過一篇寫着遠征軍字樣的文章興奮地大讚過:
“有此熱血男兒,中華有救矣!”
“沒有經過那場戰爭的人是無法體會到那樣的心情和憤慨。中國到處被日軍炸得慘不忍睹,屍骨遍野,到處都是殘缺的房屋和街道,逃難的人哭着喊着擠在人流中聲嘶力竭。我們只想着有一份力量就要消滅一個敵人。”
但是當汪洋聽了高曉東目光幽深地陷入了回憶之中的低語後,他似乎感覺那時的情況與現今的朝鮮戰場有太多的相同之處,望着眼裡滿是悽然,充滿了痛苦和仇恨表情的高曉東,他覺得這種神情與他在當日的漢江河畔又是何其的相似。
“當年我和王強懷着一腔救中國救中華民族的熱血棄筆從戎,由於文化素養較高,我曾在法國留過洋,王強也在德國深造過,所以我們有幸得到了美軍教官的認可,被選入了幹訓營進行深造,還曾與美軍的海軍突擊隊進行過一段時間的特訓,可以說至今在美軍的海軍突擊隊裡面可能還會有我們曾認識朋友!”
無須再和汪洋打啞謎,自從重新在情報處長李副處長和六十三軍將士的陪同下,高曉東帶着汪洋重新換上了一套新的美軍服裝,再拿上了伽德蘭步槍步出了軍營,他們就與志願軍再無任何關係,在沒有將叛徒消滅證明自己清白之前,他們永遠不會有希望再回到這裡,汪洋選擇了對他的完全相信,高曉東就有責任將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汪洋。
“王強這個人知識淵博,敏捷好學,能力相當強,當年他作戰訓練的指導撰文得到美軍教官們的一致認可,曾是新一軍38師孫立人將軍身邊有名的作訓參謀,當時在新38師很多優秀軍官甚至都是被他一手調教出來的,1947年緬甸阻擊日軍的戰鬥以勝利告終,由於回到國內之後就是面臨國共雙方的內戰,我和王強都不願意用手中染上自己人的鮮血,因此王強在經過孫立人將軍的同意之後,攜全家移居加拿大,直到朝鮮戰爭爆發,由於我們對美軍的作戰方式和訓練方式非常的熟悉,祖國有需要我們才重新披上了戰袍。”
說起國民黨新一軍,說起曾經金戈鐵馬的歲月,高曉東的回憶裡對王強沒有多少的怨恨,更多的卻是一種親密戰友的緬懷之情,慢慢地他邊走眉頭邊微微地皺了起來:
“說實話,對於這樣的一個有思想有忠義的熱血漢子,我一直不願意相信他會是我軍的叛徒,我們雖然不是職業軍人卻勝似職業軍人,我絕對相信他對祖國的忠誠對中華的熱愛,但志司第六次反擊作戰的攻擊戰略佈署卻的的確確是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王強,甚至志司的衛兵是看着他向我軍前線方向走去。”
“根據朝鮮人民軍提供的情報,昨天的時候王強已經到達了美軍第八集團軍指揮部,見到了美軍第八集團軍軍長範佛里特,如果沒有意外,王強會在今日再次動身,前往漢城去見南朝鮮僞總統李承晚和美軍盟軍司令李奇微,我們的任務就是在他前往漢城的路上截住他,將他擊斃!”
高曉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裡甚至露出了一絲痛惜和忿怒之音,他面沉如水地說道:
“過了漢江,到了加平之後,我們會有朝鮮人民軍的游擊隊接應,他們會帶我們找到王強奔赴漢城的位置,無論王強有沒有將我軍第六次反擊作戰的戰略佈署泄露給美軍,如果有可能我只希望能親自向王強問上一句,他爲什麼要背叛祖國,當年他的一腔熱血,他的救國存亡的理想到底去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