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動亂

第二日,就是晏狄啓程的日子,天朗氣清,風和氣順,倒是個難得的好日。湘然城外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小舟披着一身素白的狐皮斗篷,縮着脖子靠在亭子旁的一株松柏上,眯着眼睛打着哈欠,看她那個樣子,似乎對方再不來,她就要靠在這打起盹來。

李錚坐在亭子裡,披一襲銀狐裘斗篷,風帽半掩,青衫翩翩。指間夾着那隻狹長的暖白握玉,瑩白剔透,一頭硃紅,極靈巧的在指間翻動着,清晨的光照在上面,幻化出無數道細小的光暈。一層一層如水霧般灑在他的臉上,質若冰雪,神若寒潭。

微風吹過,積雪自松柏上簌簌而下,落在小舟的肩膀上。她皺着眉一抖,卻不想將頭頂的雪都抖進了脖頸裡,她“呀”的叫了一聲,忙跳了起來。

就在這時,城門處終於傳來了馬車的聲響,車門拉開,晏狄一身紫裘,遠遠的望着兩人。邪氣的眉梢輕輕一挑,就朗朗的笑道:“好早啊。”

可不早嘛,小舟被雪一涼,也徹底清醒過來了。幾步走上前去,皺着眉說道:“我還以爲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打算長住湘然了呢。”

車還沒停穩,晏狄就縱身跳下了馬車,施施然走過來,淡淡笑道:“湘然的女子果然滋味獨特,若有機會,長住也未嘗不可。”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眼梢細細的打量着小舟。誰知小舟卻貌似不解其意,很誇張的打了一個寒戰,說道:“喂,不要老衝我拋媚眼,噁心死了。”

晏狄哈哈一笑,卻不理會她,轉頭對李錚說道:“李兄以爲如何?”

李錚站起身來,淺淺一笑,卻並未回答他的話,淡淡道:“此地距北越遙遙萬里,晏七公子一路保重。”

身後的方潛立刻奉上一隻錦盒,小舟站在晏狄身後,立馬八卦的伸長脖子,踮着腳問道:“什麼東西?打開給我看看!”

晏狄卻側過頭來瞄了她一眼,眼波如魅,脣瓣點朱,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絲懶洋洋的氣質。只見他一把按住了盒子,拖長了聲音說道:“想看的話,將來到北越來找我,就給你看。”

小舟一撇嘴,不屑的哼:“誰稀罕?”

“天色不早了,晏公子該上路了。”

晏狄眉梢一挑,脣角掛着一絲淺笑,說道:“李兄似乎巴不得我趕緊走。”

李錚靜靜答道:“你多心了。”

“是嗎?”晏狄習慣性的摸了摸鼻子:“但願如此吧。”

“你們倆能不能別跟斗雞似地?”

小舟在一邊說道:“好歹我們也合作了一場,怎麼着也有點戰友之間的革命友誼啊!”

說罷,她突然咧嘴一笑,用力的拍了兩下巴掌,張開雙臂說道:“來吧!在這個離別的偉大時刻,讓我們來一個革命戰友之間的熱情擁抱吧!”

李錚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然後面無表情的對着晏狄施了一禮,說道:“一路順風。”

晏狄回禮:“多謝。”

徒留小舟在那尷尬的舉着雙臂,像一個傻傻的木頭樁子。

馬車漸行漸遠,晏狄拉開窗子說道:“小舟,那個笑話你還沒講完呢!”

小舟聽了微微一愣,昨晚喝成那樣,她還哪記得是哪個笑話。忙問道:“哪個笑話?我忘啦!”

晏狄擺手道:“下次再告訴你!”

太陽徹底躍出山巔,灑下萬丈金芒。雪地裡一片刺目的白光,恍的人眼睛發酸,晏狄的馬車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上。嵐溪山的鳥兒迎風展翅,飛的高高的,像是一片雪白的浪花。

身邊沒了聲音,回過頭去,卻見李錚的馬車已經進了城。

風從西北方向吹來,只見那一方原本湛藍的天空,不知爲何竟透出幾分墨汁一般的黑意。朝霞如火,幻紫鎏金,好似紅巷裡的那條脂粉香渠,表面飄着豔麗,裡子則是烏臭發腥。

小舟輕輕一笑,那笑容極淡,竟似和她平日的作風全不相稱。她擡腳登上馬車,望着天邊那道七彩織錦,慵懶的靠在軟榻上。

“回城。”

馬車緩緩而行,小舟半伏在車內,閉着眼睛,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想着什麼。

動亂來的毫無預兆,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瀚陽就變了天。

事情的起因來源於一場普通的軍間鬥毆,兩名伙房的雜役因爲口角之爭動起手來,不想其中一人下了重手,將另外一人的手打斷了。西關的後勤參將霍扶威按軍法行事,將那名傷人的雜役打了三十軍棍。沒想到這人在之前的那場打鬥中也受了傷,但卻硬氣的沒說出來,這三十軍棍還沒下去二十棍,就將他打的斷了氣。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壞就壞在這人並不完全是華人,而是當地華人與丹羯人所生。這樣的人在西關平日很沒地位,丹羯人說他們是雜種,華人也說他們是蠻子,要不然一個七尺壯年的漢子,也不能被分到伙房去當雜役。只可惜,丹羯人平日雖然看不起這種人,但是如今他死了,他們就將他看作了自己人,覺得是軍中排擠他們,欺負他有丹羯血統,這纔將他活活打死。

丹羯人沒別的好處,但只有一點,那就是團結。早在簽訂別南十三條以前,就有大量的丹羯人住在西關,條約簽訂之後,軍中也有了清一色的丹羯軍隊。

此事發生之後,接連三日,共有七個丹羯軍隊譁變,他們毀營燒帳,口口聲聲說要西關守軍都統李珂給一個交代。

事情一旦鬧大,那麼鬧得更大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一月初三,丹羯第六師團與西關禁戍軍發生衝突,一百多名士兵死於混亂之中,動亂就此徹底展開。

不出三日,這場戰爭就擴大至半個營盤,有四十多個師團捲入戰火之中,雖然沒動刀槍,但是僅僅是拳腳相加,三日來,就已經死了一千多人。

李珂當時正在內陸公幹,聞訊趕回西關的時候,等待他的已經是軍查院的衛兵。

堂堂一方軍團首長就因爲這場動亂被繳械入京,五日之後,天逐政院、大司局、軍查院,一起向皇帝遞交了彈劾瀚陽軍省太尉李樑的奏章。就連軍院統帥彭元帥,都無法對此事提出異議。

兩日後,奏章批覆:西關兵禍,瀚陽太尉李樑難辭其咎,現命其即日趕往王域接受監察,省內事務,暫交副太尉姜吳執行。

而早在兩天之前,也就是淳于烈等人的彈劾奏章剛剛擺上皇帝案頭的那一天,李樑就已經脫了官袍,並命家人制了棺木,一路風雪的趕往帝都了。

大華太大了,幅員遼闊,人口衆多。如此大規模的軍隊械鬥,聽在市井小民的耳朵裡,卻只是一樁比較震撼的新聞,其影響力甚至還不及人民日報近期連載的那部《水滸傳》。

然而,還是有人敏銳的察覺到了風暴的苗頭。小舟皺着眉看着最新的邊關戰報,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

“小舟,有什麼不妥嗎?爲什麼要我們的探子冒險去探查這件事?”

不妥,當然是大大的不妥!

她皺着眉沉聲說道:“虎子,我們可能有大麻煩了。”

蕭雍不解,凝眉問道:“這件事,跟我們有關係嗎?”

“當然有。”

小舟擡起頭來,斬釘截鐵的說道:“關係大了。”

但凡報社,必有密探,現代的專業狗仔隊,幾乎可以媲美專業間諜。而這些年來,在小舟的訓練之下,嵐溪山上當年的那一班小獵手,大多已經遍佈整個大華疆土,每日將各式各樣的消息源源不絕的傳回湘然這座偏僻的西北小城。

早在不知不覺間,人民報社就已經形成了一套隱秘迅捷的情報機構。所以,當她察覺到危機的時刻,她才能首先做出最及時的反應,以最快的動作來應對眼前這緊張的局勢。

然而,朝廷的動作還是快的讓她驚訝,從而也更加堅定了她的判斷。

西關兵變一事,必是有人從中策劃,不然的話,這一系列的手段不會下達的如此迅速,快的連她都險些無法招架。

一月十七,朝廷下達了一紙公文,內容很簡單,看起來也很平常。可是卻在反手之間,就讓整個瀚陽的經濟體系完全崩潰,各大商家財產充公,無數家門被抄家投獄。一時之間,瀚陽各大監牢人滿爲患,街頭黑煙滾滾,豪門大戶的宅院府門形同虛設,官兵走後,盜賊涌入,悲切絕望的哭喊聲整日不絕,湘然城人人閉戶,唯恐殃及池魚。

拿着辛老闆在獄中寫給她的血書,她的眉頭皺的越發的緊了。

有人敲門,刀兒上前去將門打開,翎容和念珠扶着母親進了門,三人的面色都有些悽惶。吳春花今年已經五十歲了,這幾年養尊處優,保養的卻還不錯,比之當年多了幾分貴婦的氣質。見了小舟,這個普通的婦人頓時握住她的手,緊張的說道:“五兒,我聽說辛老爺家也被抄了,咱們會不會有事啊?”

小舟眉頭輕皺,一旁的刀兒卻接口道:“夫人,別擔心了。小舟姐早就料到這一天了,朝廷的政令還沒下來,咱們的店鋪就已經做好準備了,如今除了報社,別的都關了門。就算他們要查,也查不到咱們身上。”

見母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小舟心下一暖,她伸手摟住這位孃親,安慰她道:“娘,別擔心,咱家不會有事的。”

吳春花點了點頭,這個女兒平日行事雖然胡鬧,但是卻是有真本事的。這個時候,也只有她說話,才能讓她安下心來。

“還有,五兒,你嫂子家,也遭了難了。她弟弟在永安當鋪幹活,這次也被抓進去了。”

小舟何嘗不知道這一點,看着江念珠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放心吧,我自有辦法。”

送走了三個人心惶惶的女人,又迎來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男人。宋離泉無奈的說道:“到底是一家人,如今他們遭難,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啊。”

“爹,不是我不想管,而是實在沒有辦法。”

小舟皺着眉說道:“宋離圖豢養的那是丹羯人衛隊,平日走鏢護衛倒是沒什麼。可是這種時刻,一隻丹羯人的武裝勢力被查出來,你知道那是多大的罪名嗎?辛老爺只是養了兩房丹羯人的寵姬就被抄了家,宋離圖這一次,是無法翻身了。”

“那?”宋離泉不忍的說道:“那就看着他們被滿門抄斬嗎?”

“滿門抄斬倒不至於,但是發配流放是免不了的了。你別忘了,他還有個府尹親家,也許多少會有點希望。”

宋離泉嘆了一聲,滿臉的無奈疲憊。

小舟也是無可奈何,看着父親老邁的身影漸漸離去,她這時纔再一次深刻的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裡,畢竟不是二十一世紀,沒有完善的法律來保護你的私有財產。即便是你有錢,即便是你富甲天下,但是隻要你沒有權勢,就能被當官的輕而易舉的捏死。

當對方不再走正常的商業路線,轉而使用權勢,使用武力的時候,她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真他媽的糟透了!

三天前,朝廷正式頒佈了《趨胡令》,宣佈要將所有大華境內的丹羯胡人全部趕出邊境。在小舟看來,這真他媽的是個白癡到了極點的命令,但是卻贏得了整個大華平民乃至氏族的一致擁護。畢竟,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氏族和普通百姓的眼裡,胡人說到底還是低賤的蠻人,和他們自己本身也沒有切實的利益衝突,就算是全都處斬了,他們也只是多了幾場免費的殺頭戲看而已。

然而,這項命令卻在比鄰丹羯居住地的瀚陽軍省掀起了滔天的風浪。

所有家中豢養丹羯奴僕,店鋪中僱傭丹羯人的商人,都成爲了此次軍隊譁變的懷疑目標。越來越多的野心家,越來越多的可疑分子被抓進了天牢,調查,取證,過堂,審訊,一輪一輪的審問下來,很多人都去了半條命。還有一些人甚至乾脆死在了獄中,卻連罪名都沒定下來。

朝廷頒發這項手諭,開始的時候也許只是想給丹羯人一點顏色看看。讓那些在軍中鬧事的人知道,你們鬧事不要緊,我們卻可以拿你們的父母老婆算賬。

只可惜,當命令一層一層的傳到下面的時候,各州府的官吏們卻從中看到了無數金光閃爍的黃金。

瀚陽是商貿大省,這些平日裡富得流油的富商,連他們見了都要低三分。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怎會輕易放過。

於是,看到誰家有漂亮女人,誰家的金庫有黃金的味道,就帶兵悍然衝進去。

誰家沒有一兩個胡人舞姬?誰家沒有一兩個胡人護院?誰家不曾僱傭幾個廉價的胡人夥計?

就這樣,趨胡變成了滅胡,出境變成了下獄,整頓變成了嚴查,等朝廷接到消息的時候,瀚陽已是一片腥風血雨,無數富商被下獄抄家充軍。整個瀚陽,商貿體系崩潰,十家店鋪九家關門歇業,便是要買一包鹽,都要全城的跑斷腿。

而當淳于烈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剛剛取代李樑成爲瀚陽太尉的姜吳火急火燎的寫信給他,希望他約束官吏,儘快恢復瀚陽的日常生活。

然而淳于烈皺着眉看了半晌之後,卻對屬下說道:“既然已經開始查了,力度就大一點,斬草要除根,別搞得將來有人來找我報仇。”

與這條命令一同傳達的,還有一條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律令:所有被查抄的罪犯家產,暫時全都交由內庫督辦。

“嘭”的一聲,大門被人一腳踢開,所有人都擡起頭來,只見劉玉樓劉大公子站在門口,看着一室忙碌的工人,冷冷的說道:“你們老闆呢,叫她滾出來見我。”

說罷,徑直坐在大廳的軟椅上,十多名官家親兵跟在他身後,一溜站成兩排,看起來極爲威風。

一人立馬喝道:“還不給我們大人上茶!”

有僕人小心的走上前來,將茶盞放在桌子上,誰知那劉玉樓剛剛喝了一口,就噗的一聲全都噴出來,順手將那茶盞砸在僕人的臉上,怒罵道:“你想燙死本官嗎?”

那茶不算熱,可是他力道大,茶杯頓時摔碎,在下人的臉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直達眼梢。那人痛呼一聲,捂着眼睛就倒了下去,兩旁立刻有下人衝上來,一名年輕的夥計見同伴傷成這樣,忍不住滿臉的怒色,憤怒的向那劉玉樓看去。

“你敢瞪本大人,可知道蔑視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

劉玉樓冷喝一聲,說道:“給我打!”

兩旁的士兵頓時衝上去,其他幾名夥計也要衝上前去,卻被一名年長的拉住喊道:“你們想給東家招禍嗎?”

這麼一瞬之間,那些士兵已經拉着那名夥計痛揍了起來,慘叫悶哼聲一時間響徹耳際。

“是誰惹了我們的劉大公子,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呀?”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緩緩響起,衆人微微一愣,就連打人的都不自覺停下了手。

宋小舟穿着一身紫貂長裘,從門外進來,一邊走一邊脫下外袍扔給下人,臉上掛着懶洋洋的笑,緩步走上前來,說道:“呦!這麼熱鬧,這是幹嘛呢?”

她的眼睛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轉到劉玉樓的臉上,淡淡道:“該稱呼爲劉大人才是了,只是大人在上,小的不明白,我這報社犯了何罪,要勞煩您親自帶人前來?”

“如今胡人猖獗,犯我邊陲,本官奉命,清剿湘然境內的丹羯人。你這報社人多,我來查查,不行嗎?”

“大人要查,自然是沒問題。”

“東家!”

一旁立時有夥計輕呼一聲,小舟素手一揚,說道:“大人請。”

劉玉樓哼了一聲,帶人就開始搜。這些人頓時翻箱倒櫃,踢缸砸瓶,報社之內一陣喧囂,一切能見之物,都被摔了個粉碎,就連紙張,都被撕成碎片。

所有的工人都握緊了拳頭,只等她一聲令下,就打算像平日那樣,衝上去痛揍這幾個混蛋。然而宋小舟卻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低着頭,用茶蓋撥着杯子裡的茶葉末子,面色平靜,連眉毛都不曾皺一下。

鬧了大約有一個時辰,劉玉樓等人終於氣喘吁吁的轉回大堂,小舟站起身來,笑眯眯的說道:“諸位辛苦了,爲了我們百姓能夠安居樂業,終日奔波勞碌,真是人民的好公僕。”

劉玉樓看着她那張淡笑的臉,恨得牙根癢癢。

整個湘然城的富商都遭了難,卻唯有她什麼事都沒有。趨胡令剛一下達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的產業,可是不知爲何,當初那些丹羯人卻集體消失了,翻遍了整個宋府,也沒找到一張丹羯奴契。他不得不無奈的承認,這傢伙的鼻子比狗還靈,早在朝廷的命令下達之前,她就已經遣散了所有的丹羯奴僕,並且毀了奴契,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於是竟然以“車馬行內的狗是出自丹羯”這樣的罪名封了她的車馬行,原以爲以她的脾氣,定會對自己大打出手。而一旦她敢在這個時候襲擊官差,他就敢拿她下獄。誰知這傢伙不但一點沒生氣,全程笑眯眯的瞅着他封她的商號,事後還自己上衙門說,說是自家銀行的毛皮毯子,玻璃店的馬廄柱子,藥材鋪的人蔘鹿茸,都是出自丹羯,自願封了以上幾家商號,來配合朝廷的政令。

他有氣沒處撒,氣的眼珠子生疼,只得無奈的收手。可是這幾天,他卻隔三差五的就找上這家唯一沒封鋪的報社,來找她的麻煩。

“不知道大人可有什麼收穫?”

小舟微笑着,輕聲問道。

劉玉樓冷哼一聲,沉聲說道:“宋小舟,你別得意,日子還遠着,咱們哥倆慢慢玩!”

小舟在身後清淡一笑,彎腰行禮:“大人慢走。”

劉玉樓帶着人出了報社,工人們才長出一口氣。小舟將那名捱了打的工人扶起來,對其他人說道:“趕快找大夫!”

“東家!”

王慕楓走上前來,連寫了一個月的水滸傳,裡面朝廷的腐敗,遊俠們的快意恩仇,讓這個向來迂腐的書生也多了幾分江湖上的豪氣。眼見如今世風日下,朝廷中奸佞當道,他如何不氣,悲憤的說道:“這些人實在欺人太甚!”

小舟無奈的一笑,拍了拍這個傻書生的肩膀,說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這個時候,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的好。”

“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就讓那個姓劉的小子欺負?”

有年輕的小夥子不服氣的叫道。

小舟無奈的揉着太陽穴,看來這幫傢伙真是被自己教壞了,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想着打羣架找場子呢。

“那我們能怎麼辦?俗話說,民不與官鬥,人家大權在握,我們只能吃啞巴虧。”

“東家!”王慕楓皺眉道:“這可不像你!”

“那我該怎麼辦?”小舟一攤手,反問道:“衝出去帶着你們去廢了他?然後我們這一羣人就不顧家中的妻兒老小,集體到監獄裡喝西北風去?”

衆人頓時默然,剛纔一時羣情激奮,這會被她一提醒,纔想起當前的局勢。一個個不由得垂頭喪氣,低頭不語。

“這世上做什麼都是要看實力的,有能耐的時候當爺,沒本事的時候就要學會裝孫子,莽夫之勇是最要不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麼簡單的道理,不用我來教你們吧。”

小舟笑吟吟的喝了杯中的茶,茶早就已經涼了,喝進嘴裡很苦,還有一點澀。她笑着看了衆人一眼,然後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隻躲在黑暗裡的貓兒一樣。

王慕楓點頭道:“東家,我明白了,下次他們再來,你不用出來了。我來應付就行,免得你受辱。”

“這算什麼辱?我又沒缺胳膊沒斷腿,他也沒碰我一指頭。”

小舟滿不在乎的一笑,可是王慕楓擡頭看去,卻覺得她那笑容看起來像是出鞘的刀,散發着森冷冷的寒氣。

“況且,我現在向他行一個禮,他將來向我磕一百個頭都換不回來。”

小舟說完,放下茶碗,施施然就進了內堂。

工人們站在大堂裡,不知爲何聽了她最後那句話,突然就生出幾分希望來。

東家定然會有辦法!

縱然對頭是官府,東家也一定會有出氣的手段!

幾年來,對宋小舟近乎盲目的信心讓他們又重新生出幹勁來。王慕楓指揮着工人說道:“趕快收拾,我們今晚還要開工!”

內堂的大門剛一關上,宋小舟就砰的一聲踢翻了一張椅子。蕭雍擡頭笑着看着她,說道:“在外面說的不是挺好的嘛,怎麼一進屋就漏了陷?”

“我XX他大爺的!”

宋小舟怒罵一聲,瞪着眼睛罵道:“劉玉樓這小王八蛋,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扔軍隊裡,找一萬個男人來XX他一萬遍!”

“好了,劉玉樓是小角色,你跟他生什麼氣?”

幾年歷練下來,蕭雍已經變得沉穩老成了許多,只聽他沉聲說道:“要不今天晚上,我找人悄悄把他做了?反正他最近當這個官,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是突然死了,也沒人能確定是誰幹的。”

“算了。”

小舟氣喘吁吁的坐了一會,突然擺手說道:“這個時候不宜多事,況且這麼弄死他太便宜他了,等這件事了結之後,我再好好收拾他。”

蕭雍眉梢一挑,淡淡問:“你決定了?”

小舟點了點頭:“恩。”

“小舟,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小舟回過頭來,又恢復她一貫的表情,笑着問:“你看我像是鬧着玩嗎?”

蕭雍仔細的看着她,過了一會才嘆息道:“宋小舟,你這個瘋子!”

小舟哈哈一笑,說道:“我是瘋子,那你是什麼?”

“我是跟着瘋子的傻子。”

兩人朗聲大笑,在如今這樣恐怖的局勢下,也唯有這一對肝膽相照的好朋友能笑得這麼暢快。

“虎子,你說得對。劉玉樓只是小角色,這一次的事,我要讓他們從根上好看。”

燈火閃爍,夜幕降臨。

宋小舟交代完所有事之後,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燈火照在她的臉上,有一種邪氣的美。

第二日,李錚的馬車剛出城門不遠,就被一人攔下。

宋小舟站在當年的那隻小石橋上,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斗篷,笑着看着他,說道:“你就這麼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李錚狹長的鳳目波光流轉,輕輕斜挑,淡淡的看着她,說道:“你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靜候數月,風波自然會平息。”

“數月?”

小舟掰着指頭數道:“那是幾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還是五六七八個月?那我得少賺多少錢?”

李錚不和她搭話,只是用一雙靜若秋水般的眼睛看着她。寒風吹過,揚起地上的積雪,他的臉色略顯蒼白,卻仍舊是俊秀絕美,晃非人世。

“李錚,我要跟你去天逐。”

她突然仰起頭來,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覺得他會拒絕。

“你不該去。”

“你怎知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李錚冷冷說道:“這對你沒有好處。”

“錯了,好處很大!”

小舟很灑脫的一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迎着清晨的光,像是有細碎的星子在她眼中散落一樣。

“不出這口氣,我會被活活氣死的。你看,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時間過得很慢,小舟笑眯眯的眯着眼睛,兩旁的雪地上,有馬蹄經過的散亂足印。她個子不算高,身材還沒發育好,臉蛋小小的,一雙眼睛卻極大,手腕上纏着一隻雪貂的尾巴,瑩白剔透,就像是白玉雕刻的一般。

李錚在計算,在權衡,也在猜測。

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他完全看不透,也完全不知道她下一步會怎麼走的人。

或許,湘然城的百姓們說的是對的。

宋小舟就是一個瘋子,她的所作所爲,是不能以常理來揣度的。

“上來吧。”

清淡如冰雪般的聲音靜靜響起,話音剛落,那傢伙就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樣,一個猛子就衝上了車。連方潛都嚇了一大跳,周圍的侍衛更是傻了眼,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宋老闆身手竟然這麼快!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身手了得?還是見色起意,壓抑不住內心的衝動了?

方潛突然覺得,這一路,他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公子。

“李錚,你真煩人,想了這麼久,我都凍死啦!”

一上車,她就開始嘰嘰喳喳的控訴。很不客氣的一把將李錚推開,使勁的擠在他身邊,鑽進被他捂得熱乎乎的暖被裡,笑眯眯的說:“真暖和。”

李錚看着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孩子,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

他默默的轉過頭去,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決定,也許是這麼多年來,最大的一次失誤。

馬車漸行,蹄聲嘀嗒。

他靜靜的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先睡一覺,等到了客棧投宿,你可得記得叫醒我。”

李錚眉心一簇,轉過頭來,聲音略有些低沉:“宋小舟。”

“噯!”

她極清脆的答應了一聲:“幹嘛?要吃飯了嗎?”

某人的目光漸漸陰沉,於是,就連女流氓都察覺到了一絲不安全的信息。她嘿嘿一笑,說道:“哎呀,開個玩笑嘛,不要這麼嚴肅嘛。”

他目光不錯,仍舊很執着於之前的問題。

“我打算?”

她鬱悶的皺起眉,似乎也不清楚自己打算怎麼做一樣,很爲難的說:“我打算直接拿着水果去拜訪烈武侯,跟他說,我很仰慕他,大家就放棄以前的恩怨,做對好朋友算了。然後再勸勸他,不要再這麼瞎搞了,我都沒錢賺了。”

李錚哼的一聲就轉過頭去,一張俊臉難得的露出幾分怒容。

這個傢伙!

他在心裡腹誹,覺得自己真是腦袋出了問題,竟會去問她?

“其實,我只是想以我的方法告訴武侯大人一件事。”

她的聲音突然很平和的在身後響起,太陽升起來,透過窗子照在兩人的臉上,有一圈一圈細小的光暈。小舟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一湖水,看不到一點波瀾。可是隱藏在這波瀾不驚的水面之下的,卻是讓人心驚的浪濤。

“有些人,總是以爲自己權大勢大,就把別人都當成螻蟻螞蚱,可以隨意踐踏。我就是想讓他知道知道,就算是一隻螞蟻,只要咬準地方了,也是會致命的。”

她拿起一隻蘋果,大大的咬了一口,發出清脆的聲音。

李錚再次轉過頭來看向她,揣摩着她這句話裡的深層含義。

“宋老闆,我見過很多瘋狂的人。他們不是王侯將相,就是氏族豪門,背後擁有極強大的家族勢力。所以,他們纔有瘋狂的資本。可是我不明白,你的瘋狂到底從何而來?你又有什麼資本,可以讓你做出這麼多瘋狂的事情?”

小舟撲哧一笑,將蘋果放下,她直起身子,緩緩靠近李錚。鼻息相接,呼吸可聞,她緊緊的盯着李錚那雙美麗的眼睛,輕笑道:“李公子,難道你不覺得,我的存在,就是一件很瘋狂的事情嗎?”

然後下一秒,她突然仰起頭,以極快的速度,在李錚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哈哈!”

李錚一時間也愣住了,詫異的看着這個樂的打滾的女人,只聽她哈哈笑道:“終於親到啦,哈哈!”

也許吧!

這傢伙竟然能安然無恙的活到這麼大,本身就是一件太稀奇的事!

“哎呀,別老說一些這麼嚴肅的話題嘛,路途遙遠,咱倆乾點有意義的事唄?”

李錚頭也不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聽她繼續在背後嘟囔道:“我這有絕版春宮圖,可是我自己手繪的,你想看嗎?一百兩銀子就賣給你。”

“啊?你不喜歡看啊,裝的吧?其實你心裡老想看了,沒事,我不笑話你。”

“真不看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不看拉到,我自己看。”

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嘟囔,嚼蘋果的清脆聲不時的迴盪在車廂內,一邊翻書,還一邊說道:“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吧。都是我的私家珍藏,一般人我都不給講的。”

“你不說話就代表同意了啊!”

然後,某個人終於開始講起了笑話。

馬車外,方潛等人只聽一陣陣的笑聲不斷傳出,也不知道是什麼事這麼好笑。只可惜這笑聲太過於單調了點,永遠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大雪茫茫,長路漫漫,太陽在銀裝素裹的天地之間,遙遙的散發着熊熊熱量。年關將近,舊歲將去,這一年年底,註定不是一個太平的記憶,風從瀚陽西關吹來,帶着冷血肅殺的氣息和冷冽刀槍之上那些生了鏽的生鐵味道。

距離天逐,還有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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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生死擊殺第31章 牢獄之災007 無良書販子015章 去報仇第19章 大動亂第20章 誰最聰明第26章 被綁票江2022 蝴蝶效應第12章 雙人遊蘇2第7章 貓祖宗第24章 風波初起第21章 風波孝2第2章 湘然一霸022 蝴蝶效應第6章 佔便宜第11章 打不過就跑第31章 牢獄之災第23章 情竇初開第10章 過招第31章 牢獄之災第9章 有風來襲第19章 蘇秀行003 叢林狙擊戰第4章 逛夜店第26章 被綁票江2第35章 請君歸政第36章 燕山013 飛刀絕技第21章 風波第17章 仁慈第12章 旅人第30章 素手弄乾坤第4章 逛夜店第11章 打不過就跑第9章 有風來襲第24章 那年初夏第1章 新來的火頭兵第6章 佔便宜第9章 脂粉京都第8章 挺進南嶺山015章 去報仇015章 去報仇第34章 逃第24章 風波初起以2第34章 逃第8章 挺進南嶺山第20章 同行第43章 遇襲第26章 被綁票江2第17章 合作愉快005 當驢脣對上了馬嘴第12章 雙人遊第2章 地地道道兵痞子第21章 風波第14章 生病2第8章 挺進南嶺山022 蝴蝶效應第9章 脂粉京都第17章 仁慈2第9章 有風來襲第4章 獄友第37章 前夕第21章 進京第2章 湘然一霸第25章 情愫2第36章 燕山第11章 無敵秀才第8章 挺進南嶺山加2第16章 神乎其技第5章 午夜暴動002 果然很低調第13章 風雪第20章 趁火打劫第21章 風波孝2第11章 打不過就跑第9章 狙擊戰第29章 攤牌第27章 一枝梅第19章 蘇秀行第9章 狙擊戰第42章 故人第10章 過招012 做人就要有夢想015章 去報仇第12章 旅人第10章 過招第37章 前夕第19章 借刀殺人第11章 無敵秀才第19章 蘇秀行第15章 月夜血葵2第6章 忠誠?005 當驢脣對上了馬嘴第36章 燕山015章 去報仇第25章 情愫2第12章 雙人遊蘇2第35章 請君歸政第18章 須盡歡第26章 我是流氓我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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