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倒黴的宋小舟正要以悲壯的表情擡起頭來的時候,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名瘦不拉幾的年輕人。只見年輕人操着一根黑漆漆的燒火棍,滿頭大汗的光着膀子,露出一身乾乾巴巴的瘦排骨,還沒進門就狂聲吼道:“頭兒!監馬司的人又來了!”
乒乓一陣亂響,屋裡的人聞言登時紛紛站起身來,鼻青臉腫的木軍頭本來就心情不好,聽了這話更是火冒三丈。騰的一下跳起來,擼胳膊挽袖子的罵道:“我X他的娘!真拿老子當面團捏吧?今天不教訓教訓他們,老子以後還怎麼在南野軍裡混?弟兄們,抄傢伙!”
話音剛落,只見屋裡的衆人將桌椅一翻,業務熟練的從桌椅板凳上卸下來一堆三尺多長的軍棍,抓在手裡就氣勢洶洶的往外衝,一邊衝還一邊嚷嚷道:“幹他孃的!這幫瘟貨,今兒老子讓你們有命來沒命走!”
這時候,整個伙房大院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隔着窗子往外看,只見無數光着膀子滿臉橫肉的大漢從各個房間裡竄出來,拿的武器五花八門,有鐵鍋、有馬勺、有擀麪杖,還有一位老兄更神勇,端着一鍋沸油就衝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扯着嗓門吼道:“監馬司的孫子在哪呢?老子炸了你們!”
一時之間,宋小舟突然生出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她幾乎以爲這是秦良玉的土匪窩棚,而非大華帝國南宛軍省的邊境第一守軍。
“嘿!傻站着幹什麼呢?”
頭頂一陣劇痛,癩頭小兵毫不客氣的一棍子敲在小舟的頭上,扯着她大叫道:“待會打起來跟在我後面!瞅你這身細皮嫩肉的,小心被馬瘸子給踹死!”
被人硬塞了一根掃把,還沒拿穩,就聽外面已經震天響的掐了起來。
癩頭小兵一掃剛纔的憨厚模樣,拎着一根扁擔呸的一聲吐了口吐沫,眯着眼睛表情嗜血的嘟囔道:“馬瘸子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了。”
七八十名手持軍棍的士兵從大門口衝了進來,怪叫着向伙房的廚子們發起了衝鋒,廚子們也不甘示弱,高舉着鍋碗瓢盆,兇狠的圍殺上去。沒有多餘的開場白和場面話,雙方一見面連對方的母親都沒來得及問候一句就已經捶在了一起。宋小舟站在戰場外圍,想起自己大小也是打遍家鄉無敵手的湘然一霸,不過和眼前這些大爺大哥們比起來,她真的感到十分的汗顏,不得不感嘆一句:真是術業有專攻啊!
“木鍋蓋!老子今天不卸你一條腿老子就不姓馬!”
一名三十多歲的小個子中年人大喝一聲,揮舞着棍子就一往無前的衝了上來。
木軍頭在軍隊混跡多年,當年那也是一彪悍人物,如今雖然年紀大了,可也不是白給的,指着小個子男人罵道:“馬瘸子你囂張個鳥?別淨他媽的嘴上痛快,有種的咱們拳頭說話!”
大院裡的罵娘聲響成一片,漸漸的也聽不清誰在喊,小舟被癩頭小兵拽在身邊,有些發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底下卻在快速的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就着這個機會賣木軍頭個好?畢竟混過軍隊的人知道,就算你的上司聰明的像只豬,但是一旦被記恨上了,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
不過,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軍隊?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大規模的械鬥,就不怕被軍法官判個流放三千里?
可是就在她思考着的這個空當,戰爭已經趨向白熱化,儘管衆人用的都不是能一擊斃命的武器,但是也有很多人掛了彩。部分人打紅了眼,專挑致命部位下手,一時之間大院中廝殺成一團,原本的兵痞子羣架立馬升級爲高水準的兩軍搏殺,木軍頭和馬瘸子一馬當先,領着部下們怪叫着對衝,到處都是揮舞着的兵器,寸步難進,慘叫聲和咒罵聲密集響起。
小舟的頭皮有些發麻,暗暗道,這哪裡是軍隊?分明就是一窩土匪!
“小心!”
一名監馬司的官兵衝上來偷襲站着發呆的小舟,好事的宋小舟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雖然沒有出手,可那也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罷了,以她的能力,哪能被這種級別的戰鬥嚇呆了眼?眼見這不開眼的白癡前來送死,正要出手,卻被癩頭小兵猛的拽到了身後。
只見個子不高的癩頭小兵大喝一聲,嗖的一聲跳上前來,揮舞着扁擔就朝那人衝過去,大聲喊道:“跟在我後面!”
小兵年紀也不大,頂多十七八歲,看那樣子也不會什麼武藝,只是羣架打多了,身手比較敏捷罷了。對面那人顯然也是老手,兩人乒乓幾下打飛了武器,就扭打在了一起,你騎我一會我壓你一下,拽頭髮挖鼻孔扯耳朵無所不用其極。好不容易一腳蹬開監馬司的對頭,小兵鼻口竄血的喘的像頭牛,眼看着對面又有兩名監馬司的士兵前來助陣,難爲癩頭小兵在這個時候仍舊沒忘了那位長相俊俏的新丁,口齒不清的喊:“跟着我!”
小舟被癩頭小兵險些推了個大馬趴,然後就看着他鼻青臉腫的衝向對方陣營,一時之間真是百感交集。
宋小舟能計算,愛使壞,滿肚子壞水,鬼主意壞點子抖出來能堆成一座山。逼急了和淳于烈那樣的大BOSS都敢掰手腕,可是卻惟獨對老實人沒辦法。她無奈的看着這位滿身傻氣的小兵,心想看來大爺我今天真得露一手了,要不豈不是要欠了你的人情?
挺身,趨步,手腕一抖,若是手裡拿着的不是一把大掃把,真得會有幾分氣勢不俗的高手風範。可是顯然大家都還忙着,沒人有空欣賞她這套純正的國術。然而小舟正要往前衝,癩頭小兵突然被人家一腳踹飛了回來,小舟伸手去接他,巧妙的將力道卸去,見他傷的不輕,眉心輕蹙道:“你沒事吧?”
“沒事。”
癩頭小兵一把擦去嘴角的血沫,咧着被打裂的嘴脣很悍勇的說道:“監馬司的孫子……”
說到這,他突然回頭奇怪的看了小舟一眼,問道:“你要幹啥?”
“我幫你啊。”
“別添亂了,站那好好看着,以後有的是機會!”
癩頭小兵突然大吼一聲,眼看對面的人又不依不饒的衝過來,小舟打算不再搭理他,不想他卻急了,一把推在小舟的肩膀上怒道:“你他媽的給我老實點!你還沒入軍籍,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連份卹金都拿不到!”
宋小舟哭笑不得,肩膀被這傢伙推得隱隱生疼,好在一旁的也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劣勢,兩名操着平底鍋的大叔虎虎生風的衝過來。癩頭小兵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埋怨這個新丁也太不懂事,轉身又加入了戰局。
滿場都是火熱朝天的戰鬥熱血,惟獨小舟無所事事的站在一邊。
此時的戰局已經悄悄的發生了些變化,監馬司有備而來,在人數上佔了優勢。伙房的諸位倉促應戰,事前也沒做戰前動員,顯然在氣勢上被對方壓了一籌。不過好在這些人還都有點規矩,只要你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了,也就不再繼續下殺手。慢慢的,除了木軍頭身邊還有幾位在堅持着,就只剩下小舟這邊的癩頭小兵幾個人仍舊在負隅頑抗。
馬瘸子打的眼睛發紅,眼見這邊人少,帶着人揮舞着軍棍就衝了上來。一棍掃在兩名廚子的大腿上,左手回身摟了一拳,這一拳原本沒什麼實際意義,可是沒想到他剛纔打的猛了,此刻腳下一個踉蹌,就退了幾步。於是,他那一拳就不偏不正的打在了小舟的胸口!
“嗯!”
一聲悶哼頓時響起,馬瘸子一愣,回頭就看到一張白淨清秀的小臉滿臉痛苦之色,暗暗道自己那一拳也沒用力啊,怎麼就疼成這樣?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擡起頭來,一雙明亮如秋水般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漸漸的燃起了兩朵小火苗,火勢越燒越大,越燒越大,終於瀰漫成滔天怒火。
是的,若宋小舟是個男人的話,那一拳實在是無關痛癢。但是問題是她不但不是男人,還是個正處於青春發育期的少女。
正在茁壯成長的小胸脯遭到重擊,疼的她直想流眼淚,尤其是見打到自己聖女峰的竟是這麼位形貌猥瑣的大叔,她的怒火就更加的蓬勃燃燒不可抑制的。
“媽的!”
火大的某人晃了一下脖子,陰沉沉的嘟囔道:“是你來招惹我的。”
“啊!!!”
刺耳的慘叫聲撕破雲霄,衆多人齊聲發喊的效果就是吸引來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木軍頭扭頭一看,一時間有些發愣,心底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媽的,是赤虎營的人來了嗎?”
一聲清越的呼嘯聲頓時響起,人影一晃,穿花拂柳般竟然穿越了層層的包圍圈。這人個頭不高,但是身手卻極其敏捷,行動利落,動作舒暢,一把長掃把舞在手裡好像是一條憤怒的巨龍,所到之處人仰馬翻一片狼藉。素來以勇武著稱的監馬司戰士在她的面前竟然走不上一招,好似風箏一樣不堪一擊,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軟倒在地,還要被她無情的踩上兩腳。
馬瘸子驚慌失措的狂奔,可是哪裡快的過小舟,宋小舟出手極陰狠,一掃把拍在了他的臉上,將他徹底翻了個個,隨即對準了他的下體,右腳狠狠的踩下去。殺豬般的叫聲響徹全場,衆人幾乎懷疑那是否是人能發出的叫聲,小舟卻絲毫不留情,一把大掃把拿在手上,噼裡啪啦的一頓猛打,將馬瘸子蹂躪的幾乎連他老孃都認不出。
鼻青臉腫的大肚子廚子目瞪口呆,推了推一邊早已傻了眼的癩頭小兵,小聲道:“這人是誰啊?”
癩頭小兵張口結舌了老半天,終於嘴脣顫抖的吐出了兩個字:“我X!”
眼見對方在小舟的衝擊下已然潰不成軍,木軍頭趁勢招呼了一聲,帶着仍有戰鬥力的衆人飛身上前助陣。一時間伙房衆廚子們士氣大振,將監馬司衆人打的人仰馬翻屁滾尿流。只是可憐了馬瘸子,若不是躺在地上裝死,險些被小舟踹折了另一條腿。
響亮的軍號聲終於在大門口響起,小舟仍舊打的興起,癩頭小兵不顧傷勢的衝過來一把拉住她,連聲道:“別打了別打了!憲兵隊來了!”
小舟擡頭,果然見一羣拿着大刀的士兵風風火火的衝進了伙房大院,以刀背攻擊所有仍在戰鬥的人,下手狠辣,極具威懾之風。
馬瘸子一把鮮血一把淚的爬起來,捂着下身直不起腰來,抓住其中一名憲兵頭目的手,一幅慘遭凌辱的少成年少女的模樣,就差沒在腦門上寫着“我是受害人”五個大字了,悲憤的叫道:“劉副官,木鍋蓋帶人攻擊我的下屬,你要主持公道啊!”
“我呸!”
木軍頭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罵道:“馬瘸子你真他孃的不是個男人!”
“都住嘴!”姓劉的憲兵隊副官劍眉一豎,沉聲說道:“所有參與打架的人都跟我去憲兵隊。”
“我可沒伸一個指頭,我的屬下也是被動應戰的。”
馬瘸子說完,他的幾名下屬自動站出來頂罪,顯然是他們事先早就商量好的。他眼睛轉了一圈,最後狠狠的瞪着小舟道:“就是那個傢伙,下手最狠!”
劉副官轉過頭來,不由得微微一愣,只見馬瘸子指的人脣紅齒白,面容清秀,雖然頭髮有些亂,臉上也沾了點灰,可是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能和這幫大老粗同流合污的樣子。自己多看他兩眼,他竟然還害羞的低下頭,連臉都有點紅了,看起來可愛極了,讓人無端端的生出幾絲好感來。
“他們都是我的屬下,是聽了我的命令才動的手,劉副官,我跟你去憲兵隊。”
木軍頭很仗義的上前一步,扭了扭受傷的肩膀,一幅很罩得住的大哥大模樣。比起膽小怕事的馬瘸子,真是天地之差。
劉副官聞言淡淡的看了馬瘸子一樣,其他的憲兵目光中也帶了幾絲輕蔑。馬瘸子縮了縮脖子,躲在人羣裡不出聲,劉副官手一揮,帶着那幾名自動承認參與打架的監馬司士兵和木軍頭,就出了伙房大院。
馬瘸子見了也連忙跟了出去,生怕會再遭伙房廚子們的毒手。
“哎呦,老子的腰,殺千刀的監馬司,他奶奶的!”
監馬司的人剛走,院裡的衆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受傷較輕的人忙回屋拿藥酒繃帶,衆人就席地開始包紮了起來。受傷重的則被送去衛生營,找專業的衛生兵處理傷勢。其餘的衆人一邊包紮還一邊聊天,不時的罵幾聲,更多的卻是大笑着表示痛快。
“這位小兄弟是誰啊?身手不錯啊,今天多虧了你了。”
“就是,我剛纔看見的時候,還以爲是前鋒營的人來了。”
衆人聊了一會,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一個個轉過頭來看着今日最大的功臣,感興趣的問道。癩頭小兵坐在她的身邊,也感到與有榮焉,連忙搶着說道:“他是今天新來的,是我帶來的,叫……對了,你叫什麼?”
小舟微微一笑,很是靦腆的擡起頭來,目光頗有些尷尬的看着對面問話的那位大哥,點頭說道:“小弟姓宋,瀚陽人,今兒第一天來,還請諸位以後多多照顧。”
衆人聞言七嘴八舌的說都是自家兄弟,以後有事你就找我云云。男人間的友誼果然很詭異,一起喝頓酒一起打個架那就能無端端的生出些血緣關係,成爲自家兄弟了。
只有問話那人看着她微微皺起眉來,默想了一會,才問道:“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小舟無奈一笑,說道:“這位大哥好眼力,咱們其實今天見過面。”
“見過?在哪?”
“嘿嘿,”小舟笑呵呵的打了個哈哈,見實在矇混不過去,暗道算了,反正伸頭縮脖都是一刀,早挨早了。
“今天中午,咱們,在官道上見了一面。”
那人聞言頓時就愣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過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憋了半天只吐出兩個字來:“我X!”
其他幾位今日也有幸和宋小舟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漢也是傻傻的瞅着她,過了好一會才驚訝的吼道:“狗孃養的,是你小子!”
日落西山,宋小舟從軍的第一天,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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