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火皇后少時歌 022 蝴蝶效應
那一晚之後,在八百里嵐溪山橫着走了二十多年的狂風寨就此淪入了歷史,五千多名彪悍的馬賊全部被殲滅,屍首被胡亂的拋入一個新挖好的陷坑,四萬湘然城守軍的馬蹄在上面跑了二十多個來回,將這片廢墟徹底的夷爲平地。
可憐的黃庭玉,直到死也沒能搞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淪落到這般田地,狂風寨的下屬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的寨主是在黎明破曉之前,年過六旬的黃庭玉揮舞着戰刀,像是一隻獅子一樣怒吼着衝向龐然大物般的湘然守軍,眼神癲狂,嘶聲若雷,馬蹄如沉重的戰鼓,鬚髮如狂舞的風雪,初升的旭日在他的背後冉冉升起,血紅色的一團,灑下萬丈恢弘的光芒。
這個造型實在是帥呆了,估計就算是妱花樓的頭牌花魁關渺渺見到黃老寨主的這份英姿,都會嬌軀一震,然後拜倒在他的褲腿之下,被他的英雄氣概徹底折服。可惜憋悶的李泰實在沒有這份欣賞伏櫪老驥的心情,這麼一會的功夫,方子晏又沒影了,差點急的白了少年頭的李泰紅着眼睛撓着腦袋,也不知道幾天沒洗頭了,白花花的頭皮屑紛紛揚揚的往下掉。見有不要命的二百五衝上來,像趕蒼蠅一樣隨意的揮了揮手,用他純正的西蜀口音說道:“撂倒撂倒,通通撂倒,他奶奶的球,又跑哪去了?”
然後,鋪天蓋地的利箭呼嘯而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蝗蟲,可憐了黃庭玉還沒撂下一句牛叉閃閃的話作爲他牛叉人生的最後總結。比如“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啊,比如“腦袋掉了碗大哥疤”啊,之類的充滿血性的句子,就這麼被紮成了一隻刺蝟,仰面倒在鐵紅色的山地上。鮮血自他的全身噴涌而出,顯得特別悲壯。他的部下們的吼聲在那一刻集體凝固,聽起來就像是幾千人統一步伐的打了一個響亮的嗝,聽起來有點滑稽。
就這樣,當第二天的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狂風寨的這麼一號大旗了,小舟站在山腳下,望着那面鐵紅色的大旗緩緩的飄落,心裡突然升起幾分惆悵。
“哎!”
小小的,像是麪糰一樣的小孩牽着馬站在那裡,一雙眼睛充滿了落日般的寂寞,她用悲憫的目光望着那座高聳入雲的山頭,以充滿感情的聲音嘆道:
“這幫狗日子打家劫舍這麼多年,一定有無數的金銀珠寶,奶奶的,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個王八羔子。”
然後,她就轉過身去,摸了摸因爲餓肚子而在鬧情緒不讓騎的馬兒,一步一步緩緩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的,她猜得不錯,狂風寨這些年攢下的錢還真是不少,當李泰打開那間地下倉庫的時候,也微微有點晃神。可是下一刻,他就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都封上,然後送進京裡,看看能不能輕判一點。”
湘然城守莫少乾在一邊抹着眼淚,憋憋屈屈的說:“李大人,這可不關下官的事,下官也是奉你的命令行事。”
“不關你的事關誰的事?在你的轄區出現這種事,你還敢在這哭天抹淚的叫冤屈?老子第一天來就遇上這種爛事,老子跟誰去叫屈?”
李泰是武將出身,也是李氏族人。奈何李氏乃是百年大族,家中嫡系就有上千,那些分脈旁支更是有幾萬,李泰乃是旁支的旁支,傾家蕩產的拿錢走路子捐了個官,剛剛走馬上任沒多久,因爲還算機靈,所以被李樑的謀士盧鑑鳴破格提拔,安排在湘然行走辦事。沒想到剛上任第一天,就倒了大黴。
他唉聲嘆氣的好一陣,無奈的嘆道:“希望消息快點傳到西關,不出事就好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那叫怕什麼來什麼。
就當李泰和莫少乾愁眉苦臉心急如焚的等消息的第三天,消息真的傳了回來,看到軍報的那一刻,莫少乾的眼淚立馬滾出來了,鼻涕直流,哭的像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小媳婦。李泰則是愣了兩秒,然後轉身就往自己的官邸走。
莫少乾一愣,追上去問道:“李大人,你幹什麼去?”
“收拾東西。”
莫少乾一驚,問道:“莫非大人要跑?”
“跑你娘個鳥!”
心情極度不好的李泰完全撕去了那層假斯文的面具,怒氣衝衝的叫道:“老子是收拾東西等着上頭來拿人!”
果然,五天後,天逐王域的緝拿令就傳到了湘然。說是湘然城守莫少乾與湘然兵馬校尉李泰兩人玩忽職守,無端攻打民間進步組織狂風寨,引得西關黃雀郡守疆參將丁昊帶着七千部下兵變,放小股丹羯人入關,若不是西關兵馬都統李離江指揮得當,險些造成大禍。於是乎,天子震怒,百官攻訐,李泰和莫少乾頓時變作階下之囚,將要被押赴京城大司局受審。
李泰和莫少乾被押解出城的那一天,湘然和嵐溪山一代的百姓們牽衣頓足,哭聲震天,萬民傘和血淚書上了一沓又一沓,這多少讓科舉出身的莫少乾多了幾分安慰。
李泰卻在心裡嘆息道:“但願這些銀子沒白花,但願侯爺不會放棄我。”
的確,這些人都是李泰賣房子賣地花錢僱來的。
雖然他們倆真是爲民除害的幹掉了狂風寨,爲當地百姓幹了點好事。但是大家頂多吃飯睡覺摟媳婦的時候唸叨幾句,誰會真的買布買傘泣血成書的來送你?史書上記載的那些好官蒙冤,百姓泣血攔道痛哭的東西都是騙人的,就算真的有,李泰估計,也是和自己差不多,是花了真金白銀纔買來的視覺效果。
其實這一次,李泰和莫少乾真的很冤。
那位方少爺的身份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只有安霽侯這一派系的一少部分人知道,自己也是因爲被派來湘然,纔在走之前有幸見了盧鑑鳴先生一面,被囑咐了兩句。也就是說,這次方子晏人若是死了,他們倆那是全家抄斬必死無疑,人若是沒事,他們倆就要爲狂風寨這事背黑鍋,判刑流放那也是沒跑兒。總結來說,這就是個苦差事,幹好幹壞都得遭罪,區別只是是好死還是爛活着罷了。
於是乎,兩個倒黴蛋就這樣蔫了吧唧的上了路,全然不知道,因爲他們倆這次的偉大壯舉,天逐城已經鬧到了何種地步,三司六部元老院打的熱火朝天。烈武侯當庭和瀚陽軍省太尉李樑在軍政大會上發生衝突,險些動了手。
烈武侯堅持要追究李泰的責任,要求將他處死正法。李樑則一口咬定狂風寨與敵私通,西關黃雀郡丁昊早就投靠了青疆人,這次攻打狂風寨,是因爲他們整頓兵馬要做青疆人的先鋒,打算近期謀反殺進天逐來。
要不怎麼說,一個好的政治家必定是一個好的演講家,李樑在軍政大會上慷慨陳詞:“忠誠無罪!報國無罪!帝國如此對待國士,令人齒寒!”
狂風寨的人又不是傻帽又不是精神病,領着五千人就敢萬里迢迢的來攻打屯兵百萬的天逐王域?先不說這番話有多麼的滑稽,就說李樑太尉的這張臉皮,那就是成功人士必備的絕世武器。
所以當別人問起他狂風寨謀反有何憑據的時候,他則是很憤怒的說:“本人身爲帝國元老,統領瀚陽百萬官兵千萬子民,官拜一品,身居上位,難道閣下認爲本人是無中生有造謠誹謗的人嗎?”
然後問的人就不敢再繼續問了,但是直到最後,也沒見他拿出一份有力的證據來。
大司局的人無奈下去找安霽侯李九青,表面上說的冠冕堂皇,實際上就差沒哭出來了。總結起來內容是這樣的:快把你們家那位太尉大人拉走吧,他天天跑到我們部裡去旁聽審案,就差沒把牀搬去了,我們的部員都有兩個被嚇得心臟病犯了,再這麼下去,真要出人命啊!
但是李九青卻微笑有禮的拒絕了他們的提議,很婉轉的說道:“李樑大人目前是瀚陽軍省的一品太尉,他的事,我無權過問。”
但是有人發現,第二天早上,安霽侯就派人在大司局爲李樑搬去了一張牀。
總之,京裡是鬧得一片混亂,原本以烈武侯和安霽侯爲首的西陵瀚陽兩方軍省的慣例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如今因爲這件事徹底變成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打了。天逐王域人心惶惶,從西陵到瀚陽再到西關,都是一片馬蹄飛騰,滾滾黃沙。
就在整個大華都因爲嵐溪山兵禍事件而陷入一輪緊張的氣氛之中的時候,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正在湘然城的大街上溜達,宋小舟很愜意的閒逛,手裡提着一個小籃子,裡面裝滿了她今天的戰利品。
靠着從狂風寨那裡打劫回來的金子,小舟迅速的擺脫了貧農的身份,此刻,她穿着一身湖綠色的小裙子,梳着齊劉海羊角辮,叼着一塊桂花糖,一邊哼着曲子,一邊往城南走去。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請大家原諒這個自小就在非洲長大,沒怎麼接觸我們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的小姑娘吧。
“妙啊!”
路過的兩位少年秀才驚歎一聲,幾步攔住小舟,驚歎道:“小姑娘,這首詩是誰做的?你從哪裡聽來的?”
一身綠衣剔透可愛的小女孩羞赧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齒來,奶聲奶氣的說道:“是我自己寫的,讓幾位大哥見笑了。”
說罷,提溜着小籃子轉身就走了。
“她自己寫的?”
俊俏的秀才愣住了,旁邊的一位賣菜的大媽插嘴道:“商少爺,那位是青竹村宋秀才的女兒宋小舟,這幾天經常在這晃,連張先生聽了她的詩,都說那娃娃有才華呢。”
商秀才又喃喃唸了一遍小舟方纔的詩,暗暗嘆道,真乃神童啊!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春光明媚,某小孩仍舊大着嗓門嚎叫着,繼續爲她的神童斂財大計而施展着最最淺薄的手段。全然不知道,就在這一天,一道由天逐王域下發的毫不起眼的政令,即將改變她目前的平靜生活,甚至在未來,改變了她的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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