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西陵 005 當驢脣對上了馬嘴
夜黑如墨,夜行的飛鳥從頭上掠過,腳爪上閃爍着腐肉的磷光。
他甲冑破碎,肩頭染血,策馬狂奔在乾裂的大地上。身後是數不清的漆黑戰甲,如同紛涌的潮水,就這麼鋪天蓋地的壓了上來。
四周都是黑的,沒有一點光,海風從遙遠的東方吹來,帶着潮溼的腥氣,貪婪的吸氣,嗓子卻仍舊是火燒火燎的疼。
向東,一直向東,蹄聲如戰鼓,催促着他的血脈,一下一下的跳躍着。
突然,毫無預兆的,正東方的方向出現一輪金黃色的太陽,就那麼從地平線下一躍而出,灑下萬道金光。在那無盡的光輝之中,一座巍峨聳立的古老城池,頓時躍入眼簾。
天逐!
心神劇震,氣血翻涌,臨危授命,豁出一切的連日逃亡,他終於來到了王域天逐!
正當他赤着一雙眼想要衝上前去的時候,突然,頭頂一寒,渾身如墜冰湖,一個冷冽的聲音在頭頂說道:“你們兩個,給我打掃乾淨!”
睜開眼,是明滅不定的月光,瑩白暈暗的灑在臉上,有着淡淡的輝光。夏諸嬰小臉慘白,沒精打采的坐在旁邊,跟他的造型相似,滿頭都是冷雪化就的冰水,上面還帶着細小的冰碴,而兩人的胸前則是一片狼藉。
記憶緩緩回籠,被追殺,被圍困,生死之際,騎着妖獸的神秘女子突然出現,救了他們兩人,那妖獸不但兇悍,腳程還極快,踩死了很多西陵兵勇,最後帶着他們逃之夭夭。
一切似乎都出乎意料的順利,除了……
在這段奔跑的路上,他們幾乎將隔月飯都吐了出來。
這位李姑娘看起來很生氣啊。
白奕微微皺起眉來,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自己座下的“妖獸”,不知道它的脾氣好不好,會不會跟我們算賬。
看着一大一小在那裡小心翼翼的擦車,那動作溫柔的像是產房的護士,李貓兒靠在車頭,拿出一罐啤酒,開了口,仰頭喝了一口。
真邪門!
直到現在,李貓兒還是不能確定自己的位置,衛星定位儀完全失去了作用,指針要不就像是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轉,要不就死死的停在一處不走,衛星電話打不出去,走到哪都是沒信號,筆記本也連不上網,她幾乎查遍了整個亞洲地區的地圖,就是找不到這麼一塊和這裡的地形地貌搭邊的地方。
再看看那兩個穿的像兵馬俑一樣的傢伙,想起他們一路上大驚小怪的模樣,李貓兒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看來我是闖進了一塊失落的大陸了。”
請諸位看官不要誤會,李貓兒這樣認爲,絕對不是說她很有創造性的認爲自己穿越了。她目前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合乎理性邏輯,她的結論是:這裡一定是某政府隱藏下的一塊私人領地,因爲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所有者超強的國際勢力和身份地位,這個地方纔能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被人所知。
這片土地的外圍一定有重兵把守,以至於這裡的居民生活非常閉塞,有很多人甚至連汽車都沒見過。這裡的社會體制似乎仍舊處於奴隸社會或者是封建社會,生產力非常低下,科學技術極其不發達,法律也並不健全。但是,能將這麼大一塊地方隱藏起來的人絕對不會是普通人,而且放着這麼好的資源不開發,反而極力在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的今天保持此地的落後性,那麼這裡就一定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也許,是一個隱秘的超級核工廠,也許,是一個巨大的黃金開採礦,再也許,是某國際組織爲人類留下的一塊無污染的保留地。
當然,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李貓兒不相信那些上位者能愚民愚到這種程度,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完全的實行消息封鎖。等到了城市,她一定能找到人問出外面的路。
總之,能誤打誤撞到這裡來,還擺脫了那羣彪悍的追蹤者,總歸是福不是禍。
李貓兒很樂觀的將喝完的啤酒罐嗖的扔出老遠,極力的開發着她那不怎麼高明的想象力,得意的撇了撇嘴:“想抓我?美死你們!”
“這是什麼?”
李貓兒低頭一看,是那個老爸有很多金子的小屁孩。對於有錢人,她的態度向來很好,笑着說道:“這叫拉環。”
孩子拿着青島啤酒的拉環很是好奇的看來看去,顯然對這個造型別致的東西很感興趣,見上面還刻着幾個字,就興致勃勃的讀道:“謝謝惠顧——”
“是呀,沒中獎。”李貓兒在一旁很是八婆的說道:“你沒見過吧,這可是稀罕東西,想要嗎?”
小孩想了一會,然後點頭道:“想,可是我沒有錢了。”
也對,他的錢都在自己這了。李貓兒想到這有點興致闌珊,在肚子上揉了揉,一邊走一邊說道:“餓了餓了。”
“我拿這個跟你換行嗎?”
夏諸嬰突然幾步跑上前來,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鏈子。李貓兒一看就紅了眼睛,好粗的金鍊子了,整體呈赤色的,有道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成分這麼好的金子。
正要點頭,卻見那孩子從鏈子上摘下一隻小金鼎,也是由赤金製成,拿在手裡很有份量。他將那個金鼎遞過來,卻將鏈子牢牢抓在手裡。
“那個,我這東西很名貴的,你要拿鏈子一起換才行。”
某人很不要臉的在這騙孩子,誰知夏諸嬰卻很淡定的一笑道:“你別騙我了,我剛纔看你都把這個扔了,我若是不要,你肯定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被人當場拆穿,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屁孩,這狀況實在有點尷尬。好在在金錢面前,李貓兒是從來不在乎臉面的,她很無恥的露出蒙娜麗莎的微笑,蹲下身子,和藹的拍了拍孩子的頭,說道:“你那麼有錢,就都給我得了,反正你拿着也沒什麼用。”
“誰說沒用,我有用。”孩子不爲所動,還微微皺了皺眉,很有氣勢的說:“你到底換不換?”
“哎,換,就當我吃了大虧。”李貓兒嘆了口氣,將那個金鼎拿在手裡,掂了掂,這麼大一坨,得有四十多克吧。
然後,就見夏諸嬰把那個青島啤酒的拉環掛在了金鍊子上,將鏈子重新戴回脖子,最後把“謝謝惠顧”四個字貼着胸口放好,很滿足的拍了拍,隨後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李貓兒頓時滿臉黑線,原來,他留這個就是這麼個用法。
她對天發誓,這絕對是青島啤酒建廠以來,待遇最高的一枚拉環。
“少主,李姑娘,我去打獵。”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然後就見洗好了“妖獸”的白奕拿着自己的弓,轉身就朝西面走去。此時大雪初停,一輪月亮掛在天空,雪光如銀,四下裡一片銀白。
年輕的戰士看起來冷冽俊秀,李貓兒不由得仔細的打量了兩眼,心道這小模樣配上這個氣質,若是帶出去,那絕對是像召喚獸一樣稀有啊。
“白護衛很英俊吧?”
夏諸嬰突然在一邊說道,李貓兒很隨意的點了下頭:“不錯,有前途。”
“你若是將我安全送到家,我不光給你黃金萬兩,還將白護衛賜給你做丈夫,怎麼樣?”
李貓兒眉頭一皺,低頭看着這個還沒有自己大腿高的小不點,伸出修長的手指狠狠的點在他的額頭上:“不大個人長那麼多心眼,小心累死你!”
說罷,轉身就朝車的方向走去。
夏諸嬰卻毫不氣餒的跟在後面,繼續遊說道:“那你想要什麼?只要你願意護送我,你可以提任何條件,黃金?美男?官職?甚至封地都可以商量。”
“一邊去,別在這跟我吹。”李貓兒不耐煩的回頭照他的屁股踢了一腳,勁不大也不小,險些將夏諸嬰踢了個狗啃泥。
“你要是那麼閒就先去那邊撿柴火生火,待會做飯吃。”
夏諸嬰年紀小小,可是作爲如今大華的唯一繼承人,平時那可是被當做祖宗一樣供起來的。此刻聞言不由得微微皺眉,衣裳破破爛爛的,卻還一昂頭做大丈夫狀,說道:“君子遠庖廚,我怎能操此賤業?”
李貓兒瞪了他一眼,皺着眉伸出手比劃着說道:“真的,要不是看你年紀小,我真想K你一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比你更會裝蛋的。”
縱然她說話方式古怪,但夏諸嬰還是聽出這不是什麼好話,很傲氣的哼了一聲,梗着小脖子轉過頭去。
“在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不幹活就沒得吃,別以爲我是那姓白的小子。”
拋下一句狠話,轉身就進了車門,鼓搗了一會,端着一個箱子走了出來。
夏諸嬰一個人沒趣的站了一會,小肚子咕咕直叫,畢竟是有求於她,又害怕她待會真的不讓自己吃飯,只好撅着小屁股,四處撿柴火去了。
白奕的確是個牛人,沒一會就回來了,手裡提着四五隻肥大的野兔,肩膀上還扛着一隻成年野狼大小的大狍子。
“砰”的一聲,東西被扔在地上,白奕很酷的沒有理會李貓兒驚訝的眼神,掏出匕首,很熟練的開始放血扒皮。
李貓兒擡腕看了下手錶,前後不到二十分鐘,這種打獵法,未免也太神了。也不知道是這傢伙手段一流,還是這地方人煙稀少,畜生見了人都不躲,都熱情的往懷裡撲?
“喂,你這東西,怎麼用啊?”
夏諸嬰作爲皇室接班人,一生見慣好東西,對於奇珍異寶有着靈敏的嗅覺。(請大家自動忽略他珍愛易拉罐拉環這個細節)
所以此刻,小孩抱着一小把柴火,湊到李貓兒身邊,很感興趣的指着李貓兒的手錶問道:“你能賣給我嗎?”
李貓兒低頭擺弄着太陽能高壓鍋和軍用咖啡壺,漫不經心的說:“行,一千斤金子。”
“好,等我回去就給你。”
李貓兒嗤之以鼻,完全將他的話當了放屁,“嘟”的一聲,高壓鍋電源燈亮了起來,開始煮麪。
白奕和夏諸嬰同時轉過頭來,夏諸嬰看着那盞一閃一閃的小綠燈眼睛有點發直,白奕卻微微挑了下眉,然後擡起頭來,意味深長了看了一眼李貓兒。
野兔很快就剝好洗淨,白奕身手熟練的放在火上烤了起來,不一會,表面的肉就滴出了黃油,香氣撲鼻,看起來誘人極了。
連吃了N多天能源棒壓縮餅乾的李貓兒不由得嚥了口吐沫,然後猛地跳起身來,跑回車上翻箱倒櫃。不一會,拿着全套的燒烤調料,李貓兒開心的跑回來說道:“我來我來,我也露一手。”
小胖子做事還是不錯的,知道她這次是萬里大逃亡,將該準備的東西全套給她準備了。上至狙擊炮火箭筒下至柴米油鹽醬醋茶,無不一應俱全。就連內衣,都按照她的尺碼給她買了二十多套。好在BMP體積大,這麼多東西裝起來倒也不費勁。
加上調料,肉就更香了。此時高壓鍋裡的水已經開了,下了幾包方便麪,聞着味有點不對,李貓兒皺眉一看,不由的暗靠了一聲。吝嗇鬼,竟是一箱福滿多,連康師傅都不捨得買。
面很快就好了,圍着火堆鋪了一張防寒墊,一人一隻碗,拿着一把虎牙MT將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吃了一口,滿口留香。
夏諸嬰此刻卻很土鱉的研究着這隻綠顏色的塑料碗,一邊瞪着大眼睛奇怪的瞅着,一邊問道:“這是什麼材料做的?不是瓷器,也不是鐵器,真漂亮。”
李貓兒瞪了他一眼,沒搭理這不招人喜歡的小屁孩,轉頭對正在吃飯的白奕說道:“他剛纔說,我要是把他安全送回家,就把你賞給我當男寵。”
白奕聞言眉梢微微一挑,很淡很淡的看了夏諸嬰一眼,夏諸嬰畢竟是小孩子,被人當衆揭穿,頓時有些生氣。鼓着腮幫子瞪着李貓兒,一幅賭氣的樣子。
李貓兒哪有空搭理他?繼續說道:“就這樣的主子,你還跟着他幹嘛?他給你多少錢,我出雙倍,以後跟着我幹怎麼樣?保證你不吃虧,有錢拿,有槍使,還有漂亮女人睡。”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夏諸嬰不樂意了,撅着小嘴抗議道。
“我看你挺不錯的,身手好,又忠心,話還不多,像個軍人的樣子。我們傭兵團在全世界傭兵組織裡都排的上數,全是實力雄厚的退伍軍人,我可是很少引薦人的,你不妨考慮考慮。”
白奕聞言擡起頭來,不相信的上下看了一眼李貓兒,說道:“你是軍人?”
“那當然。”李貓兒答道。
誰知白奕微微一笑,很淡定的說:“我看不像。”
“不像?”
“恩,不像。”
李貓兒盤膝坐下,左右無事,就想跟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掰扯掰扯。她這個人,從小在戰爭中長大,縱然冷血,對殺戮沒什麼感覺,但是到底年輕,性子又活脫,出了貪財也沒啥不良嗜好。一旦遇上一些沒什麼威脅的人,也能很輕易的就和別人打成一片。所以看到白奕同學不怎麼瞧得起她的樣子,她倒是來了那麼一種辯論的熱情。
“你說說,我哪不像。”
白奕低着頭一邊吃肉一邊淡淡說道:“你言談隨意,舉止浮誇,很顯然是在沒什麼紀律的環境之中長大。你殺人如麻,暗器高明,則明顯不是出身于軍隊行伍之中。更何況……”
他淡笑着擡起頭來,上下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個女人,我從沒聽說哪個軍營如今已經開明到允許女人蔘軍了。”
“誰說女人不能當兵?”
“那好,除了暗器,你還會什麼?能證明你是一個軍人?”
“我會什麼?”李貓兒看着眼前這個面色平靜的男人有些發懵,好勝心起,一連串的說道:“我會英語,日語,法語,西班牙語,尤其是日語,我可以說五種口音。我會操作所有槍械,我可以駕駛直升飛機、戰鬥機,我會開坦克、船、潛艇,我精通爆破、徒手格鬥、叢林作戰、刑訊、反刑訊,我閉着眼睛都能分出C4和C3的區別。”
“她在說什麼?”
夏諸嬰一臉茫然的問。
白奕一聳肩,淡笑道:“誰知道呢。”
然後,兩個人吱流吱流的把方便麪喝的連湯都不剩,轉身就打算各自去睡覺休息了。臨走前,白奕低下頭對李貓兒很外交的說道:“不管怎樣,還是要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應該是哪位隱士高人剛出山的徒弟吧,這世上人心狡詐,其實我們少主的提議,你不妨考慮一下。”
說罷,轉身就領着小孩走了。
一邊走,夏諸嬰還一邊指着李貓兒的車,很小聲的說:“它脾氣挺好,我剛纔摸了它一下,也沒見它叫喚。”
“恩,但凡靈獸,都是通人性的。”白奕點了點頭,很自來熟的說:“天寒地凍的,少主還是進去休息吧。”
“行,”夏諸嬰樂呵呵的說:“還是它肚子裡暖和,還一點味都沒有。”
這時,白奕突然轉過身來,對着火堆旁的李貓兒大聲喊道:“姑娘,你這匹坐騎吃什麼?一天了,你連口水還沒喂呢。”
李貓兒坐在火堆旁,滿頭黑線。
我的上帝,我這到底是到了什麼落後星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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