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臣妾今日落在你手裡,就沒想着還能善終,不管你要怎麼處置臣妾,臣妾都無話可說,誰要臣妾當初瞎了眼,一心要嫁給你?只是臣妾有一個請求,當年要不是臣妾的父兄們鼎力相助,王爺如何能挫敗你那些虎視眈眈的手足兄弟登上王位?今日說覺兒的時候,你可曾想起自己的王位也是踏着兄弟的血坐上去的,哪座王位下沒有親人的冤魂和鮮血?王爺如今只有這一脈骨血,真要將滄蘭送予他人,臣妾兩眼一閉,什麼也看不到,只想你能留下覺兒一命,讓他娶妻生子,平安過完一生,也就算我們夫妻一場,恩義兩清。”
王妃說完,奮力一掙,卻擺不脫抓住她胳膊的兩個士兵,雖然鬢髮散亂,卻仍有着王妃的威嚴:“王爺,臣妾現在還是你的結髮妻子,如此待我,便是羞辱滄蘭王室的顏面。”
王妃這番話,既提醒了往昔孃家對滄蘭榮的相助,夫妻之間曾經的生死與共,也有婉轉哀求之意,更有維護滄蘭榮這個王爺尊嚴的威儀,不由令滄蘭榮在這一瞬間,酸甜苦辣齊齊涌上心頭,將手一揮:“你們退下。”
他索性要侍衛們全都退下,只留下田褚在身後侍候。
他想爲王妃留下最後的尊嚴,即使她如此挑釁,可是正如她說,她現在還是堂堂正正的王妃。
士兵們鬆開了王妃的手,王妃平靜的整整衣衫,挺直了身軀,看向滄蘭榮,冷冷道:“謝王爺對臣妾最後的恩典。”
滄蘭榮低頭看看不成器的兒子,又擡頭看看如此冷麪的王妃,沉默了一會,沉聲道:“假如王妃願意說服叛軍就此退兵,並縮減軍隊,減少武器鍛造,以後再不入王城,本王可以考慮……”
“不必,今日局勢已非臣妾可以控制,就算王爺綁了臣妾去見兄長們,你以爲他們此時還能罷手?”王妃這些年沒有下定決心要靠孃家來掌控滄蘭,就知道這戰事一旦發動,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們勢必要與滄蘭榮你死我活,直到一方滅亡才能停止。
滄蘭榮自然也知道這道理,對於男人的千秋大業來說,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一個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女人又算的了什麼,所以,他並沒有拿王妃去做交換條件,只是真到了最後,他發現要親口說出殺王妃的命令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畢竟幾十年夫妻之情,怎麼說斷就斷?
屋內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靜寂中,牀底的葉落隔着薄薄的絲被,感覺身側男子健碩的身形越貼越緊,似乎是龍澈有意在向她靠近。
葉落不得不轉過頭去瞪視龍澈,卻見他臉憋得通紅,用牙死死咬住被角,卻是在忍着咳嗽,以免暴露了行藏。
葉落有些歉然自己誤會了他,見他忍的辛苦,伸手幫他拉拉被子,掩住他露出來的肩膀,龍澈擡眸看看葉落,滿是汗水的臉龐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葉落手一顫,忙扭轉了頭,不敢再看那雙明亮的眼。
只聽滄蘭榮痛心道:“你我夫妻非要鬧到如此地步?鈺兒之死已經令本王痛不欲生,愛妃難道就一點不難過?”
王妃的身體一頓,剛纔的高傲之色委頓了下來:“鈺兒也是臣妾懷胎十月,受盡折磨才生下來的,臣妾心中怎能不難過?”
“好,既然愛妃也這麼說,等本王擊退叛軍,尋到合適之人繼承王位,我們餘生就在一起安享晚年,這麼些年本王也累了。”滄蘭榮溫情地說着,忽然飛起一腳,將正全神貫注聽他說話的滄蘭覺一腳踢飛,怒道:“但是這個畜生,他敢殺自己的王兄,誰敢擔保他不會弒父?留他不得。”
聽到滄蘭榮前半句話,心有所動的王妃神色一凜:“王爺,如果你剛纔說的是真的,臣妾願意與你放下這裡所有一切,只是希望王爺能放過覺兒,以後他一定會真心悔改。”
“他要悔改?除非滄蘭大海變高山。”滄蘭榮說着舉起手裡的刀就去砍滄蘭覺:“留着他只能是禍害。”
滄蘭覺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躲到了王妃身後,驚恐的大叫:“母妃救我!父王,我是真心悔改,你要我發什麼誓都可以,來世,我願給王兄做牛做馬,任他驅使。”
王妃抱住滄蘭榮,淚如雨下:“王爺,臣妾求你,就當沒生過覺兒,讓他去吧,從此再不見他就是了,覺兒,你還不快走。”
滄蘭榮被王妃抱住,一是沒想到全心要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二是剛纔兩人的談話讓他心中有了不忍傷害王妃的念頭,也沒有太過使力去推開王妃。
所以變故就在他們夫妻兩人糾纏成一團時陡生。
葉落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得清楚,一臉淚水驚慌不已的滄蘭覺臉上忽然變得陰毒兇惡,趁着王妃抱住滄蘭榮,正好遮住了他的視線時,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匕首。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相信剛纔還可憐巴巴的二公子,此時拔匕首出鞘,在地上一個翻滾到滄蘭榮身後,狠狠刺向他後心的動作會如此迅猛。
“啊——”只聽一聲慘叫,利劍穿透了胸膛,點點熱血從劍尖滴落,不甘,恐懼,永遠的停留在了滄蘭覺的臉上。
是田褚手疾眼快,從滄蘭覺身後一劍穿心,喜堂上聽說小王爺死於二公子之手,田褚就對滄蘭覺心生恨意,兄弟之間何至於此?
滄蘭鈺雖然行事狠毒無情,但是對田褚還算不錯,倚重信任他,所以他想爲滄蘭鈺報仇,之前王爺和王妃各持己見,他不能下手,現在滄蘭覺要殺王爺,這可是天賜良機,田褚爲了保護王爺殺掉滄蘭覺,這不是天經地義?
既然滄蘭覺找死,田褚就成全他,於是手起劍落,毫不猶豫地一劍了結了他。
王妃聽到滄蘭覺的叫聲,回頭見他圓睜雙眼,往地上倒去,抱頭尖叫:“覺兒——”
雖然王妃可惡,可是看見她如此痛不欲生,淒厲的幾欲穿透耳鼓的叫聲,葉落不由轉了頭,但見龍澈也皺了眉,顯然也忍受不了這聲音。
王妃在不信與驚愕後,一下撲在滄蘭覺的屍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滄蘭榮手中的刀再也無力拿起,嘡啷一聲掉落在地上,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難道這是本王的報應?爲了這王位,本王這雙手曾經沾染了兄弟的鮮血,現在要本王老來喪子,斷子絕孫作爲懲罰嗎?”
他舉起雙手,透過門窗照耀進來的陽光中,灰塵飛舞在指尖纏繞,滄蘭榮就這麼定定地看着。
“覺兒,你可不要嚇母妃,起來啊,覺兒,有母妃在沒人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不用怕,父王他一定捨不得殺你的,他要敢殺你,母妃就跟他拼了。”王妃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說的話也開始亂起來:“你身上怎麼這麼多血?是誰刺傷了的你,告訴母妃,我要殺了他,是誰,誰敢欺負我家覺兒。”
王妃擡起頭,血紅的眼睛,充滿了仇恨,讓人望而生畏,停在了田褚的臉上,腦海裡,是這個人用劍刺在她心愛的覺兒身上,於是王妃將滄蘭覺的屍身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慈愛的說:“覺兒乖,先好好躺一下,休息休息,母妃給你去討公道。”
王妃站起身,撲向田褚,癲狂的沒了一點王妃的高貴,聲嘶力竭的叫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傷害我的覺兒,王爺,快,叫人把他拖出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