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親一語道中心事,龍澈既不意外也不覺得尷尬,笑嘻嘻地說:“皇上沒事我就放心了,想不到他這麼聰明,能把爹從大老遠的誑到這裡來,要是平時八擡大轎都請不來你。”
龍君看着龍澈,眼裡的一絲笑是洞悉他心機的明瞭,弄的龍澈再也東拉西扯不下去,訕訕笑了一聲:“爹,見到落落了嗎?覺得她怎麼樣?”
龍君就等着他問這個,目光一轉,看向他多年前曾經居住過的這些熟悉的一磚一瓦,漫不經心道:“見到了,沒有什麼特別。”
見父親並不隱瞞他擄走葉落的事實,龍澈放了一半的心,有些撒嬌地說:“可是我就覺得她特別,喜歡她,我娶落落給你做兒媳婦好不好?她一定會孝順你和娘……”
“我倒想聽聽你喜歡她什麼?你的面具做得再精妙,也不過相貌平平,冷的象塊冰,還在我面前擺譜,既沒有武功,又沒有爹孃,就算是隨便從島上護衛里拉個人出來,我都覺得她高攀不上。”龍君譏諷道。
看來他們相處的很不愉快!龍澈的心又懸了起來,忙替葉落說好話:“爹,你不常說你武功蓋世可以保護娘,不需要她辛苦的每天都練武功嗎?我也不差,一樣可以保護落落,對我來說她沒有武功不重要,只要她喜歡我對我好就行了。而且,她沒有爹孃也好,將來會把你們當親生的爹孃供奉。至於相貌,不過是個皮囊,只是好看,餓了不能吃,渴了不能喝,根本就沒用……”
“你是拿定主意一定要娶她?”龍君眼神犀利地盯着兒子。
龍澈也不畏懼的迎上父親的目光,清晰肯定地回答:“是。”
“闌珊那邊你怎麼交代?”龍君逼進一步。
“不勞爹操心,我會跟她說清楚,我只是當她妹妹,就算沒有落落,我也沒打算娶她。”龍澈目光堅決,字字有力。
龍君厲聲道:“不要忘了,當初是你自己說願意娶闌珊,纔有皇上動了心思要賜婚,結果你又逃婚,如此反覆,如何取信於人?”
說到當初答應婚事,龍澈不免氣短:“是,我當時只是覺得跟姍姍在一起很快活,你們也都喜歡她,一時糊塗,想遂了你們的心願,覺得娶她皆大歡喜。可是後來,我知道自己錯了,要我疼她對她好,都很容易,可是要我拿她當妻子,我做不來。這就是我爲什麼要離開家的原因,我想自己好好想清楚。直到我遇見了落落,一開始我只是想逗她開心,可是後來看見她開心,我也很開心,那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我喜歡她對我笑,對我哭,把我當依靠,對我說心事……”
“夠了!不過是個朝秦暮楚的女人,也值得你跟爲父翻臉,拋棄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龍君冷笑一聲。
“爹,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心裡在想什麼,我喜歡的是誰,決沒有要和你吵的意思。落落是個用情很深很專一的人,我知道她曾經很喜歡她的大師兄,所以那時候她一再拒絕我。後來他們恩斷義絕,才慢慢喜歡我的,她的心思很單純,絕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龍澈以爲父親是查到了葉落喜歡過楚玄玉的事情在計較,很認真的解釋。
而後他懇求道:“爹,你可以不喜歡落落,但是你也勉強不了我喜歡誰。如果你不高興,我可以帶她走得遠遠的,雖然她一直希望能有個家,一個有爹孃疼,歡樂和睦的大家,要是你們容不下她,我一樣可以給她一個小家,我會加倍的疼愛她,對她好。”
“你,爲了那個女人真的什麼都可以不顧?家不要,我給你的一切都收回來也不在乎?”龍君從來沒有想到這頑皮,雖然有主見卻從來沒有當面跟自己這麼爭執過的兒子真要爲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跟自己翻臉,指着龍澈的鼻子,氣得臉色發青。
“是,澈兒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爹給的,你要收回去我毫無怨言。”龍澈見父親動了怒,心一橫,跪在了泥水裡:“我只是想和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沒有我。只是,我還是希望爹能再好好想想,當年你爲了和娘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爲了她不顧一切放棄過很多你想要的東西?如果有,能體諒一下澈兒現在的心情嗎?”
“你是在求我?”龍君心中一驚,龍澈從來不曾這樣爲了什麼事情和人向他下跪,即使是一年來爲了逃婚,也沒有這麼求過他。
龍澈一咬牙,垂頭道:“就當是我求你,不要爲難落落,爹要罵要打要罰,澈兒都願意一力承擔,只要可能,我還是想落落能堂堂正正的進龍家大門,得到爹孃的祝福。”
“如果我不答應呢?還有皇上那邊,雖然沒有下旨,可是私下裡,金口已開……”龍君擰緊了眉。
龍澈以爲父親態度有所鬆動,一喜道:“爹不必爲這擔憂,澈兒自己去對皇上講明前因後果,皇上是明理之人,就算他因此要出氣,澈兒願意爲當初自己的言行負責,絕不連累爹孃。闌珊也許一時間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可澈兒覺得她是自幼跟我相處慣了,心裡也未必分得清對我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愛,日後,她會明白我原諒我的。”
“好,皇上明事理,闌珊會原諒你,爲父就是阻攔你幸福的惡人。”龍君本要去攙扶龍澈的手改爲一甩袍袖:“難道我就不想你娶個好妻子一生幸福?你在這裡爲了她尊嚴前程都不要,可是別人未必跟你一樣。澈兒,澈兒,你的聰明上哪去了?”
龍澈不管父親怎麼說,都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心意:“爹,我不是怨你,只是你我既然想不到一塊,彼此都說服不了對方,那就讓事實來證明,我今天的選擇對大家都好。你不瞭解落落,她和我一樣,是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心意的。”
說到這裡,龍澈才發現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四下張望了一下問:“爹,落落呢?你不用藏着她了,就算你藏得再好,我也能把她找出來。”
他們都知道自己無法左右對方的想法,也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
龍君冷哼了一聲:“我沒有藏她,她早就走了。”
“落落一定去找我了。”龍澈高興的一下爬起來就要越牆而去,龍君冷冷道:“她要找你,這麼久早就找到了。”
“什麼意思?”龍澈聽出龍君話裡有話,停下腳步。
龍君瞥了眼跪了一身泥漿的龍澈,不緊不慢道:“我不是已經提醒你幾次了?她未必和你是一條心,現在只怕已經跟某個男人在促膝談心,你的心眼多,可女人的心……”
“不會的,我的落落不是你想的那樣。爹,你對落落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就算她不來找我,一定也是你逼的。”龍澈急了,說話也不客氣了。
“放肆,我是你爹!看你已經被那個女人迷得六親不認,還是趁早斷了來往,你們再混在一起,遲早毀了你。”龍君說着伸手去抓兒子。
龍澈早有防備,疾步退身已經到了圍牆邊,氣惱道:“爹,如果落落有什麼事,我不知道下次再見你是什麼時候,對你會是什麼態度。”
說着,他躍上牆頭,想想又說:“代我問候娘和弟弟們,告訴娘,我和落落在一起會很快活。”
“你——”龍君縱身躍起,龍澈身子往前疾奔,手一揚,將早已經藏在手心的一把花瓣以發暗器的手法向後激射了出去,這麼一阻,龍君避開了花瓣,但見泥濘中點點五彩繽紛落下,夜色暗沉,已經不見了龍澈的蹤跡。
“學了本事就是來對付我?”龍君話中不免有幾分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得意和讚許,隨即又向龍澈離去的方向咒罵道:“闌珊有什麼不好,等你那麼多年,千萬裡去追尋你,你親口允婚又一口回絕,你對得起她嗎?現在看你怎麼收場!”
夜風帶來大雨過後的潮溼氣息,龍澈躍上高高的樓閣頂,四下打量一片漆黑的京城,心焦的想:落落,我爹究竟怎樣對待過你?爲什麼你不來找我?你現在在哪?
京城裡此時有一處徹夜燈火輝煌,紅紅的燭,紅紅的帳,鮮紅的衣袍,大紅的蓋頭上金色的喜字富麗華美,碧綠的翡翠手鐲襯着那白脂玉般圓潤的手指也帶着貴氣。
此時那雙手正不安地慢慢抓緊了膝上紅紅的嫁衣,瞿素素頂着蓋頭,看起來很沉靜,好像有些新嫁娘的緊張羞澀,端莊的坐在牀邊一動不動,可是隨着夜色加深,屋子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除了能看見自己的蓋頭和一身紅的花眼的嫁衣,什麼也看不到,心裡便忐忑起來。
爲什麼今天一切如願,卻變得好像不真實?當初她出主意要楚玄玉去接近瞿泠霜的時候,是那麼自信滿滿,以爲楚玄玉怎麼都不會對那個醜八怪動心,可是後來,他對瞿泠霜的關心柔情越來越逼真自然,而對她卻越來越像敷衍做戲。
瞿泠霜有什麼比得過她?只有受父親的寵和那一身略勝於自己的武功,當這兩樣都不復存在的時候,楚玄玉也就不會再陷進去。
於是,她逼着楚玄玉親手廢掉了瞿泠霜的武功,在她快意的同時,看見楚玄玉眼中深深的痛惜和悔意。
他居然對瞿泠霜動了真情,而且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一刻,瞿素素不禁暗中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