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葉落有了知覺,鼻息之間呼吸十分的順暢自在,身周也沒有那麼寒冷,只是全身無力。
她躺了一會,只聽得身邊不遠處似乎有溪流潺潺,和煦的風一陣陣輕輕拂在身上,有說不出來的愜意。
慢慢睜開眼,穹頂高拱,一片金碧輝煌之中的宮殿,讓她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到了天帝的大殿之上。
一顆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鑲嵌在四壁之上,照着足有十來人高的頂天立地金光燦爛的盤龍柱上,莊嚴華美,使人覺得自己身處其中是那麼的渺小。
她掐掐自己的胳膊,確認自己還好好的活着,眼前的景象也不是幻覺,這才慢慢地坐了起來,渾身劃破的,撞到的,被凍壞的傷處也開始作痛起來,骨頭就像散了架一樣。
之前的冰天雪地,命懸一線的地獄,忽然間變成了這番模樣,真叫人一時難以接受,她本該爲自己還活着慶幸,可是好奇和不解卻大大的沖淡了這種死裡逃生的喜悅。
這時她的視線更開闊,看到自己身處何地,不由心中驚歎不已。
周圍一圈八根巨大的盤龍柱,每一根都有七八個成年男子合圍那麼粗大,上面的龍猛然看去好像一模一樣,可是仔細看卻又是截然不同,有的騰雲,有的踏浪,有的怒,有的喜……每一個都金光燦燦,威風凜凜,口裡含着寶珠。
但除了這八根盤龍柱外,這起碼能容得五千之衆,放馬奔馳的地方竟然是空空蕩蕩,只在正中間的地方有一座蓮花臺。
那蓮花臺足有三丈見方,不見階梯,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玉做成,晶瑩剔透,如同真正的蓮花,粉紅的花瓣一點點的淺淡至花蕊處變成純淨的白,層層蓮葉綻放,旁邊還有幾株材質一樣卻小得多的蓮花散落附近,與周圍翠綠色玉石鋪就恍如一地碧波的地面相映成趣。
蓮臺的清麗雅緻,與這大殿的華美大氣巧妙融合,使得壯麗中見細膩婉約之風骨,而柔情清新中又有着壯麗磅礴的氣勢,張揚絢爛的色彩與佈局,可見當初擁有此間的人物是何等的大手筆,意氣風發,又有着旖旎繾綣的女兒情懷。
葉落沒有功夫細看,舉目四下打量,她背上的大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自行脫落,身上的衣服,還有此處的地面都還溼漉漉的,可是那些水呢?冰呢?龍澈呢?
看來是關鍵時刻龍澈打開了那道門,那些水將她衝到此處,那意識裡排山倒海一樣洶涌而來的冰水並沒淹沒這裡,那又去了哪裡?
葉離他們怎麼樣了?那種感覺絕不僅僅是打開門,引動水流衝擊那麼簡單,而是象山崩地裂帶着毀滅一切可怕的強大力量。
而這宮殿安然無恙,不知道她被衝出了多遠,又昏迷了多久?葉落邊想邊尋找出口,不遠處有什麼光亮一閃。
是一張青銅面具,就是龍澈帶的那個。
葉落走過去拾起來,龍澈的面具與她的不一樣,青銅光滑的照得見人影,雖然上面被剛纔那一番磕碰,有了幾道細微的劃痕,可是那厚實的質地,使得面具完整沒有變形。
葉落下意識地去摸自己面上的面具,她的面具雖然沒有失落,可是上面凹凸不平,感覺比龍澈的面具損壞嚴重的多。
她環顧四周,不見一個人影,除了她的呼吸和水流聲,再無一絲聲響,於是取下臉上半張銀面具,拿在手裡,仔細端詳。
銀面具並不是一整塊的銀子打造而成,而是用細如髮絲般的銀絲編織而成,上面的花紋細膩繁複,巧奪天工,一見可知手藝非凡,而且因爲是銀絲編織,比起整塊的來輕巧透氣,十分適合女子佩戴。
只是在雪水的衝擊之下,這銀絲脆弱的一面就徹底暴露了,上面凸凹的花紋很多被壓平,甚至磨傷,沒了形狀,整個面具坑坑窪窪,還有些骯髒,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光鮮亮麗,就像是一個遊蕩街頭蓬頭垢面的棄婦一般。
葉落心疼的用衣袖在上面使勁擦了又擦,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拈去掛在銀絲裡的髒物,試着一點點將凹陷下去的地方用血肉模糊的手指頂起來,手上滲出的血很快將那一處染紅。
想到那個人不知道廢了多少功夫時日,利用一點一滴的時間爲自己一個花絲一個花絲的纏繞編織,才終於得此半張面具,編完最後那一朵花,便飛奔而來,象個孩子般喜悅的將它給自己戴上,她視爲珍寶,一戴多年未曾損壞過,如今變成這樣,再見時如何交代?
葉落心中焦急,她要如何纔可以讓這面具恢復如初的模樣?
一低頭,看見腳下碧綠玉石上的積水清楚地映照出她的容顏,她擡手輕撫被面具遮掩過的那半邊臉頰,目光閃過盈盈流波,而後淡漠轉身,擡首而去。
這時,她想到方纔聽到過的水流聲,只是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忙循聲而去,還沒找到水源,先看見了地上一個仰面躺着不動的男人,單憑那一身黑衣,就能輕易判斷除了龍澈還有誰?
醒來的時候,她以爲他們被衝散,未必會在一處,後來看到銅面具,第一個反應是想到自己的面具有沒有損壞,壓根忘了既然他的面具在這裡,也許人也就不遠了,而去找他。
葉落將就着帶上銀面具,向龍澈走過去。
他的臉正好側向葉落看不到的那一面,散亂的頭髮有一些搭在上面,所以離得遠了,從葉落這個方向走過去看不到他一再強調的什麼丰神如玉,世上難尋的美貌容顏,事實上,葉落對這些也沒興趣,但是也不覺得有刻意迴避的必要,於是,她就那麼筆直的走了過去。
大約還有兩三步即可走到龍澈身邊的時候,葉落看見他垂落在地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接着頭也轉動起來,她站住了。
龍澈悶哼了一聲,剛一睜眼,天南地北都還沒弄清楚,一個物事就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肚子上,差點沒把他又給打背過氣去。
惱火地一把抓住肚子上那東西,龍澈眼珠轉了轉,怎麼這麼熟悉?隨即,他咧嘴就笑,一手抓住自己的青銅面具,一手衝站在身邊的葉落歡快地搖了搖,雖然有氣無力,但是很熱情地打招呼:“嗨,落落,謝謝你把面具給我送過來,不過,你是不是主要想趁機看看我這傾國傾城,蓋世無雙……”
“閉嘴,我對你長什麼樣沒興趣,再多說一個字,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葉落壓根就沒看他一眼,側身站立,眼睛看着遠處,冷冷地說。
“不是吧?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而且這裡就只我們兩個人,對我溫柔一點又沒有旁人看見,何必要這麼兇巴巴的?”龍澈一點不氣,聽那語氣似乎對兩人單獨相處還頗爲高興。
“我可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弱女子,不怕你威脅,而且這路雖然是你找到的,但是在沒有出去之前,誰又能肯定是出路?你是救我嗎?你敢說你不是故意將那地圖給葉公子,然後要我們在前面爲你賣命找路,最後你撿現成的?居然還敢以救命恩人自居,好笑!”葉落說着邁步離開。
“落落真是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詭計。可是我說的救命,不是說找路,而是進來時的那道門,你想知道爲什麼我們兩個人用盡力氣都打不開嗎?後來我又是怎麼一個人弄開的?”龍澈有些得意地說。
“不想知道。”葉落嘴裡這麼說,腳步卻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