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不由笑起來,“你這些天一直沒有開口,甚至從驪山回來也沒說,就是等着把城南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跟我提麼?”
景延年臉上滑過一抹被看穿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不用行動表明支持,如何能叫你放心?”
“就是說,即便我跟你回了將軍府,日後我想做什麼,你也不會干涉?”蕭玉琢輕笑問道。
“我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絕不干涉。”景延年點頭。
蕭玉琢呵的笑了一聲,“你能容忍的範圍之內?這話彈性可是太大了!”
景延年微微皺眉,“總不能你回了將軍府以後,還常常見外男,如此成何體統?”
蕭玉琢還未爭辯。
他又開口道:“且日後你就是母親了,相夫教子,豈不是重中之重?”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剛剛不知道是誰說,用行動支持我?”
景延年抿了抿嘴,“如此,每月可挑出兩日,處理府外庶務,其餘時間,不得私下見面,便是掌櫃也不能隨意進出將軍府。”
蕭玉琢擡眼看他,這大概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她擡手摸了摸肚子,“唔,這樣……你可會反悔?”
“可立字爲據。”景延年喜上眉梢。
“當初是我休了你,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着你回將軍府……”蕭玉琢小聲咕噥,“那我也太沒面子了吧?”
“我八擡大轎,親自來接你。”景延年脫口而出。
蕭玉琢猛然擡眼,“你說的?”
“是,決不食言。”景延年眼目溫潤,目光堅定認真。
蕭玉琢記得,當初郡主出嫁之時,雖有十里紅妝,風光盛大。
可新郎官景延年,竟然都沒有親自去接新娘,他是叫手下人去迎親,而他不過是等在景府門口,將她娶進了門。
爲此郡主可是沒少鬧騰。
王氏也沒少因此嘲笑她。
景延年答應的這麼爽快,大約多多少少也有愧疚的成分在。
算是補她一個完整的婚禮了。
“倒也不用太張揚,叫人吹吹打打的,你親自來接我就成了,也好叫長安人知道,是你接了我回去,不是不明不白的就好。”蕭玉琢微微紅了臉。
景延年搖頭,卻固執的很,“已經委屈你一次,這次絕不再叫你受委屈。”
蕭玉琢心頭暖暖,總算是合拍一次了吧?
日後長相廝守,是不是就會越來越合拍了?
景延年當即把她當初留在將軍府的嫁妝單子,又還給她,還添了不少東西在上頭。
他去準備“迎娶”事宜。
蕭玉琢則忙趁着如今還未回將軍府的時候,把樑生和魏子武尋來,將景延年打聽來的城南的事情告訴二人。
樑生帶着謄抄來的設計圖稿,去尋了王敬直。
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王敬直的,王敬直竟同意了,給工部的人做“槍手”。
樑生又把王敬直的設計圖稿,偷偷的送給他在工部任職的舊識。
那舊識感激不盡,忙不迭的將王敬直的設計圖送交了工部尚書。
尚書大人瞧那設計圖,讚歎不已。
沒過幾日,就傳來聖上首肯的消息。
工部尚書得了誇讚,對那交上設計稿的工部侍郎格外關照。
好處自然是少不了,還暗示他好好表現,日後有望高升。
那工部侍郎對樑生更是感激不盡。
樑生遞上蕭玉琢城南那一頃之地的設計稿時,簡直沒遇上什麼障礙,甚至一點兒力氣都沒費,就給通過了。
原本嘛,聖上要建的芙蓉園就是王敬直設計的。
他在芙蓉園臨近之處設計的草圖,有了芙蓉園的參照,更是相得益彰,建築風格,安排佈局,和芙蓉園簡直渾然一體。
沒有不通過的道理。
樑生和魏子武辦成了這事兒,喜不自勝,來到別院和蕭玉琢一起慶祝。
“聖上建芙蓉園,並非爲了玩樂,聽聞工部的意思是,聖上重建芙蓉園,乃是對衆開方的皇家園林。不論世家貴族巨賈富商,都可出資租用芙蓉園玩樂。每月逢五,芙蓉園都有遊園會對百姓開方。屆時,商戶出資,便可入園設攤鋪。”樑生解釋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當初就聽說,聖上要鼓勵商貿。能拿下城南的地,真是明智之舉。”
“恭喜娘子,賀喜娘子。”樑生和魏子武舉杯,以茶代酒。
蕭玉琢微微一笑,“日後更要多辛苦兩位郎君了。”
待芙蓉園修好,又是長安城唯一一個對外開放的皇家園林。
日後城南的熱鬧可想而知。
她在城南的一頃之地,那價錢比現在得翻上多少翻?
真真的寸土寸金呀!
想想就要笑醒了。
“日後我搬回將軍府去住,與兩位郎君見面就沒有這麼方便了,辛苦兩位的地方也就更多了,兩位多多擔待。”蕭玉琢舉起茶碗說道。
樑生和魏子武聞言,微微一愣,“娘子要搬回將軍府了?”
蕭玉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是,孩子就快出生了呢。”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說道:“恭喜娘子。”
與別院裡高興歡快的氣氛不同。
臨着別院的院中,景夫人可就沒有那麼高興了。
原本蕭玉琢終於同意跟景延年和好,回到將軍府去生下孩子,她也算了了心願了。
她自己那時候辛苦,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在屈辱中長大。
便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兒媳,自己的孫子再經歷這些。
就算景延年執意要風光再娶,她也二話沒說的同意了,還親自張羅着許多事。
偏偏景延年要再娶蕭玉琢的消息傳得快。
她這邊剛挑好了幾個好日子,準備叫兒子和兒媳自己商量,定下日子的時候。
不速之客便尋上了門。
“我聽說,年兒要再娶蕭玉琢過門了?”楊氏翹着腿,坐在別院旁邊那院中,看着景夫人問道。
景夫人漠然點了點頭,“是啊,兩個孩子終於能和好了,我心裡也高興。”
“高興什麼呀?那蕭玉琢算是個什麼東西?當初她說休夫就休夫,既休了年兒,這輩子都別想再進我景家的門!”楊氏拍着桌案叫囂道。
景夫人深深看了楊氏一眼,“她肚子裡懷着的可是我景家的骨肉。”
楊氏輕嗤一聲,“哪個母雞不會下蛋?長安城裡的漂亮姑娘多得是?還怕我年兒娶不上媳婦不成?取了誰不能給你添孫子?何必稀罕她肚子裡的那塊肉?”
景夫人猛的拍了下桌案,“嫂嫂!”
楊氏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拍着心口道:“我不聾。”
“那是年兒的孩子,注意你的措辭!”景夫人臉色不悅。
楊氏呵呵一笑,“唉呀,你心疼孫子我知道,你想快點抱上孫子嘛,大不了叫她生下來,孩子還抱回將軍府去?既是我景家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只是這蕭玉琢,卻是不能要了!”
景夫人深吸一口氣,平靜心頭竄上的火。
“你想啊,她在別院住了這麼長時間,這心早就野了。年兒這再把她給接回去,她還能踏踏實實的跟年兒過日子麼?”楊氏徐徐說道。
“她原本就不是那踏實過日子的人,如今……更不是了!”
“年兒被她蹬了,如今再巴巴的把她娶回去,還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娶回去?那豈不是要把她供起來?”
“你瞧着吧,你兒子日後肯定要落成長安城的笑柄了!”
……
“你說夠了沒有?”景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忍不住打斷楊氏。
“若年兒不是我乳養大的,我不是把他當自己親兒子一樣,這話我絕對不來說!”楊氏皺眉道,“如今我決不能由得你這糊塗孃親,耽誤他一輩子!”
景夫人被她氣得臉色難看,卻又不想和她潑婦罵街一般扯着嗓子叫罵。
“這是年兒自己的事情。”景夫人沉着臉說道。
楊氏呵的冷笑一聲,“年兒自己的事情,那你是在幹什麼?年兒向來聽你的話,你若不在背後攛掇,年兒會做這糊塗的決定?”
“說誰糊塗?”沉冷的聲音,冷不丁的從門外響起。
楊氏立時坐正了身子,額上的汗刷的就冒了出來。
當初她那般丟臉的被人在景延年的書房裡抓出來,扔上馬車就送回了莊子裡。
她再不敢出現在景延年的面前。
今日是打聽了,景延年不在這院中,她纔敢來,怎麼又叫他碰上了?
景延年掀簾子進來。
楊氏乾笑了兩聲,“年兒呀……你回來了?”
“母親在吵什麼?”景延年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景夫人身上。
景夫人輕咳一聲,“沒什麼。”
楊氏皺眉,偷偷看了景延年一眼,垂着頭道:“年兒當真要再娶那蕭玉琢?”
景延年這纔看向楊氏。
他沉冷的目光叫楊氏覺得好似有重重威壓,壓在頭上,脖子都要壓斷了。
“是,舅母不同意?”
微涼的語調,叫楊氏一抖。
她壯膽道:“她那般掃你臉面,你……你怎能……”
她說話間擡眼。
在景延年沉冷的目光中,她終於啞口無言。
“聽聞舅母的兒子,我那表弟,如今受人舉薦,做了九品下的上關丞?”景延年忽而說道。
楊氏臉上立時溢出光彩,“是啊,雖說是個小官兒,比不得年兒你榮耀,可好歹我景家也是……”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僵住,目瞪口呆的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笑的意味深長。
楊氏卻渾身一愣,“你想幹什麼?你不幫他謀官職也就罷了!如今這官職可不是靠着你得來的!”
“那是靠誰呢?”景延年好奇問道。
“你,你不用管!”楊氏嚇得變了臉色。
她沒想到六公主還會再叫人找她。
她以爲經過上次書房的那件事以後,六公主就恨透了她。
沒曾想,六公主這次派人找她,非但沒有要挾她,沒有害她,反而直接兌現當初的承諾,給他兒子舉薦了官位!
雖說這官銜在長安城小的不能再小,但好歹她們也算是從世代躬耕的農戶,邁步成了有官身的人了呀!
“我不叫表弟爲官,其實是爲了舅母一家着想。”景延年緩緩說道,“官場之上,是非多,越是靠近聖上的人,榮辱就越是存於朝夕之間。”
楊氏扯了扯嘴角,“謝你好意,如今你表弟很好,不用你費心,你管好自己的事兒……”
“這話我也想告訴舅母。”景延年緩聲說道。
楊氏一噎,“我是爲了你的臉面着想。”
“舅母知道,表弟受舉薦,謀了官職,雖然不是我辦的,可若是想讓他丟了官,可就簡單多了。”景延年微微一笑。
楊氏蹭的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你……年兒,我白乳養了你那麼多年了!”
“我自問不曾虧待舅母一家。”景延年聲音平緩。
“爲了要再娶那蕭氏女,你就要這般和你的親舅母作對嗎?”楊氏紅着眼圈委屈道。
景延年蹙了蹙眉,“舅母爲何這般生氣?”
“還不是爲了你的臉面,你是大將軍呀,是你景家的門楣呀!”楊氏躲開他的目光。
“哦,”景延年笑了笑,“我還當是誰託付了舅母什麼呢?”
楊氏慌忙搖頭。
“既然不是,那表弟的官職定然也不是舅母答應了旁人什麼才某來的,這小官,不做也罷,我明日就去告訴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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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娶誰娶誰吧!”楊氏忙不迭的打斷他的話,“你表弟好不容易纔某個了官身,你可不能毀了他的前程。”
景延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楊氏。
楊氏氣呼呼的,可在他面前,她卻不敢像在景夫人面前一般叫囂亂跳。
見景延年心意已決,她只好灰溜溜的離開。
景延年可是比六公主看起來可怕多了。
楊氏離開,景夫人把那幾個挑出來的好日子擺在景延年面前。
“你和玉玉挑個日子,趕緊的把她接回去,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景夫人一掃剛纔的不愉快,臉面含笑道。
“還挑什麼,最近的好日子是哪天?”景延年道。
景夫人垂頭看了看,“四月初一,宜嫁娶。”
“就那日吧。”景延年凌厲的眉目都柔軟起來。
“不用問問玉玉的意思?”景夫人笑道。
景延年輕咳,“她都答應了,這有什麼好拖的?”
景夫人掩口輕笑。
竟將景延年的臉都給笑紅了。
蕭玉琢前幾日讓人在別院的牆上開了個門兒。
送走了樑生和魏子武,她便直接從小門,入了臨院兒。
她並不知景延年此時也在院中,她拿着幾個花樣子,是來尋景夫人的。
景夫人繡活兒極好,她卻不擅長這些。
時間緊張,嫁衣叫繡娘做了,蓋頭卻只能貼身的人來繡。
她便是來請教景夫人,這蓋頭挑哪個花樣子最是好看。
進得廳堂,便撞見了景延年。
蕭玉琢微微一愣,扭頭就走。
景延年疾步起身,追上她,“看見我,跑什麼?”
“阿孃說了,大婚之前,不宜見面。”蕭玉琢臉頰微紅。
景延年垂眸,“孩子都快生了,怎的不宜見面?那都是老習俗,在這兒不適用。”
蕭玉琢輕笑一聲,“日子你定下了?”
“四月初一,是個好日子。”景延年扶她坐下。
景夫人笑嘻嘻看着他們,“你們坐着說話,我去挑幾樣絲線。”
“母親別走,四月初一,只剩下半個月不到了,我這蓋頭還沒繡呢,”蕭玉琢忙道,“這幾個花樣子,母親替我挑一個吧?”
梅香把她拿的幾個花樣子擺到景夫人面前小几上。
景夫人正笑嘻嘻的看着。
一屋子暖意融融,春光正好的味道。
卻忽聞外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
屋裡的閒適安逸,一瞬間被衝散了些。
“將軍,將軍!”小廝氣喘吁吁,“聖上傳召!”
小廝聲音很急。
屋裡人微微一驚。
蕭玉琢心頭一跳,直覺不好。
她側臉的看了眼景延年。
景延年起身,給她了個安撫的眼神,“我且進宮去看看。”
“會不會是……”蕭玉琢皺眉,沒往下說。
但意思很明顯,會不會是聖上不想讓景延年接她回去?
畢竟當初他跪在御書房外頭求聖上收回成命的時候,聖上就沒同意。
過了這麼久,且聖上知道她已經懷了景延年的孩子,他們都料想聖上不會再幹涉這事兒了。
“可能是朝廷中的事情。”景延年輕笑道。
蕭玉琢點點頭,看着景延年一步三回頭的往門口走去。
“如果有什麼事……你記得叫人傳個口信兒回來!”
景延年答應之後,這才離去。
蕭玉琢格外安靜的坐着。
這一段時間所有的事情都太過順利。
城南的地皮也要開始建設。
德信櫃坊年儲戶的數量越來越多。
五芳齋的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已經在長安城以外開設了分號。
分號掌櫃都是樑生挑出來,人品德行都信得過的人。
沒道理事事順利的時候,唯有她和景延年要和好的這件事遭遇波折吧?
“別想太多,日子都定下來,你就安心等着年兒來接你回府吧!”景夫人笑着說道。
蕭玉琢也回她一個微笑。
……
景延年很快的趕到宮中。
聖上正在書房裡等着他。
除了幾個貼身的內常侍以外,書房裡沒有其他人。
景延年不知聖上所爲何事,躬身行禮。
聖上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面前御案之上。
御案上擺了一張大臣的奏諫陳詞,說的便是景延年要風光再娶蕭玉琢的事兒。
“愛卿要娶妻了?”聖上笑呵呵問道。
景延年微微頷首,“是,蕭氏已懷有臣的骨肉,如何能叫他們母子流落在外?臣是要接她回府。”
“哦,原來如此。”聖上沉吟,“朕還記得,當初蕭氏休夫的時候,將事情鬧得很難看,大掃了愛卿的臉面,如今愛卿卻要風光再娶,豈不是助長了蕭氏的氣焰?”
景延年心頭有些不悅,每個人都跟他說臉面?他的臉面豈是這一點事就能辱沒的?
“臣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景延年道。
聖上卻緩緩搖頭,“朕卻不能容忍。”
景延年微微一愣,愕然擡頭看着聖上。
聖上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御案之上。
那奏諫陳詞,言辭激烈,批駁蕭氏玉琢乃是個頗有野心的女人,不安於居室,偏偏重利。休了景延年以後,在長安城開食肆,開櫃坊,甚至欲要在城南大展拳腳……
如今她所做這一切事事盡都順利,爲她帶來無數財富
以後,她的野心又不能滿足了。
當初主動休夫,如今她爲了滿足自己的野心,又要回到將軍府去。
好藉着景延年的手,達成她憑着自己不能完成的宏願。
蕭玉琢究竟是什麼樣的野心,要完成什麼樣的宏願。
那陳詞之上並沒有寫的很明白。
但是這份奏諫擺在了聖上面前,聖上卻是想得很明白。
蕭玉琢想要錢,她已經憑着鑽營得到了。
她又想回到景延年身邊,便是錢已經不能叫她的貪慾滿足了。
那她想要的就只剩下權了。
“朕知道,蕭氏跟先帝的關係很親密,先帝一向疼愛她。”聖上冷着臉說道,“朕卻不像先帝那般驕縱她,你這番娶她……”
聖上暗示景延年。
景延年微微皺眉,拱手道:“臣效忠追隨聖上之時,已經娶了蕭氏。”
“可那個時候,你並非自願娶她,乃是先帝逼迫你。如今,愛卿似乎很迫不及待呀?”聖上笑道。
景延年不知聖上爲何不喜歡蕭玉琢,但這份不喜歡,聖上已經表達的很直白了。
若他還是當初那個只爲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沒爹一樣可以成爲人上人,爲了榮譽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他,他一定會順勢表明自己願意遵從聖上的安排。
可現在,他想到蕭玉琢還在別院裡等着他,等着他回去迎娶她。
他嗓子微微發緊,“回稟聖上,臣惦念與她夫妻一場,她有懷有臣的子嗣,是以過往都既往不咎,只盼日後能舉案齊眉。”
聖上哼笑,御案上的陳詞奏諫,讓他的目光變得格外冷涼,“她當初休夫出門,就是不顧念你們的夫妻之情了。且景將軍帶兵踏平松竹館,坊間流言果真就是空穴來風?”
景延年脊背一僵。
“蕭氏當真沒有去過鬆竹館?當真不認識松竹館的男娼?當真沒有給景將軍帶過綠帽子?”聖上呵的笑了一聲,“將軍怎麼就那般肯定她肚子裡的,一定是你的種呢?”
“聖上!”景延年大喝一聲。
他聲如洪鐘,在高闊的勤政殿裡反覆迴盪。
聖上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以後,發現自己的話確實說的有點兒過分了。
這話不是在當面,辱沒景延年身爲男人的尊嚴麼?
“愛卿別往心裡去,朕也就是那麼一說。”聖上笑了笑。
景延年垂眸下去,但雙拳已在身側握緊。
“朕倒是有個好辦法,”聖上笑着說道,“不如愛卿且等着蕭氏將孩子生下來,滴血驗親,當真是愛卿的骨肉,那自是要抱回將軍府養的,若是……呵呵。”
聖上話音落地,金殿之中良久一片肅靜。
景延年身子繃得緊緊的。
殿中伺候的內常侍也屏氣寧聲,不敢有一丁點兒動作。
聖上又看了看那奏諫上的陳詞,上頭將蕭玉琢回到景延年身邊以後,會如何的吹枕邊風,如何的將忠心耿耿的景延年,變成滿足她私慾的利刃,分析的格外透徹。
透過這份陳詞,聖上似乎已經看到了蕭玉琢日後越發貪婪的嘴臉。
聖上皺眉,言明強調道:“長安城裡世家貴女,甚至朕的公主,朕都可叫愛卿來挑。但蕭氏玉琢,不行。”
聖上搖頭,不行兩個字說的格外果決。
景延年撩起衣襬,彎身跪地,“臣只願復娶蕭氏玉琢,絕不另娶他人。”
“你……”聖上怒拍御案,“爲了一個女人,你要跟朕作對嗎?”
如今還沒有重新娶她過門呢,睿智冷情的景延年已經開始受蕭玉琢擺佈了,日後朝夕相處,那還得了?
“以往朕怎的未曾發現,她竟如此厲害?竟叫朕的愛卿昏聵至此?”聖上怒喝道。
景延年叩首,“以往她驕縱任性,如今已經改過自新了,求聖上給臣和蕭氏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
“鏡子破了,如何還能重圓?”聖上冷笑,“朕再問你一遍,大夏貴女千千萬,愛卿可有心儀之人?”
這語氣,咬牙切齒,彷彿他膽敢再提蕭玉琢,聖上立時就要翻臉發怒。
景延年皺眉,沉默片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放肆!”聖上抓起御案上的鎮紙,就要砸向景延年。
但想到景延年曾爲救駕,身受重傷,且在他奪取皇位之中立下汗馬功勞。
聖上咣噹放下鎮紙,“拖出去,叫他跪在殿外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來見朕!”
景延年被拖出了勤政殿,幾個內常侍遠遠的看着他,叫他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的漢白玉地面上。
聖上坐在殿中,看着御案上的奏諫,眉頭蹙的緊緊的。
……
蕭玉琢在家中久等,卻也不見景延年有消息送回。
她起身安慰了景夫人,讓人備車去了蕭家。
長公主見她大這肚子還亂跑,好一通數落。
“阿孃先別罵,煩請阿孃派人打聽打聽,聖上召修遠入宮,究竟所謂何事?爲何他去了這麼久卻沒有消息送回?”
看着蕭玉琢眼目之中不經意流露的焦急關切。
長公主嘆息,不忍心再說教她。
派了人到宮中打聽。
沒出一個時辰,便帶回消息來,“聖上讓景將軍跪在勤政殿外反省呢。”
“他犯了什麼錯?”長公主問道。
那帶回消息的小廝偷偷看了蕭玉琢一眼,垂下頭來,不敢作聲。
“快說呀!事到如今,還磨蹭什麼?”長公主催促。
那小廝咳了一聲,“聖上不許景將軍復娶娘子……”
蕭玉琢微微眯眼,臉色發白。
長公主一驚,連忙看她。
蕭玉琢垂眸,輕聲慢語道,“阿孃我沒事,只是聖上爲何不肯?”
“聖上說,蕭家娘子驕橫跋扈,配不上景將軍……”小廝小聲咕噥。
長公主心疼女兒,瞧見蕭玉琢臉色極差,當即道:“我這就進宮跟聖上說理去!”
“阿孃別去!”蕭玉琢喘口氣,連忙拽住長公主,“阿孃,聖上是四舅舅,不是大舅舅……”
長公主皺眉看她,揮手叫隨從下去。
“你們好不容易都看清楚彼此心意,好容易走到了今日……”長公主看着女兒略顯蒼白的小臉兒,已經不忍心抱怨她。
“是我當初任性,走到今日,也是我咎由自取,”蕭玉琢眉心蹙緊,“既是我惹出來的禍,我自己去跟聖上賠罪。”
長公主連忙搖頭,“你大着肚子,如何能進宮。你也說了,他是你四舅舅,他可……”
他可不會像先帝那般縱容她。
蕭玉琢重重點頭,“我知道,我是去賠罪的,不是去惹聖上生氣的,只要聖上消了氣,自然不會再爲難我們了。”
長公主疼惜的看着蕭玉琢。
“阿孃,我如今若不竭力挽回,日後定會後悔。”蕭玉琢緩聲說道,“只有做了我該做的,纔會無愧於心,無愧於孩子。”
長公主勸不住她。
蕭玉琢帶着丫鬟,素衣散發,進宮請罪。
“聖上,蕭氏求見。”內常侍在殿中稟道。
聖上擡頭,“蕭玉琢來了?她倒真敢來?”
“蕭氏素衣散發,端端正正的跪着呢。”內常侍小聲道。
聖上起身,來到窗邊。
透過窗,恰能看到蕭玉琢挺着個大肚子,跪在景延年身後幾步之外。
景延年幾番回頭,滿臉是汗,似乎想勸她回去,礙於是殿前,不能喧譁一直沒有揚聲開口。
“誰放她進來的?”聖上聲音裡透着不悅。
內常侍嚇了一跳,“她是乘長公主車架,所以……”
“不論乘誰的車架,未曾檢查就能放她進來嗎?”聖上喝問。
內常侍不敢說話。
常伺候聖上身邊,深諳聖心的樑恭禮上前道:“聖上若不想見她,奴才叫人哄她出去。”
聖上微微點頭。
樑恭禮連忙退出殿外,指了幾個小太監上前。
“蕭氏如今已非郡主,聖上豈是你想見就見的?快走快走!”小太監上前驅逐蕭玉琢。
蕭玉琢擡眼,看了看在前頭跪的筆直的景延年。
景延年回頭衝她連連搖頭,還比口型道:“快回去!”
蕭玉琢鼓足勇氣,一手護着肚子,一手放在臉側衝金殿喊道:“聖上,蕭氏知錯了!蕭氏當初任性妄爲,如今已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一個女人,休什麼夫?自然是君爲臣綱,夫爲妻綱!求聖上給蕭氏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聖上輕哼,“說得好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