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蕭玉琢毫無預兆的想起景延年那一雙如陳墨渲染的眼眸,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只怕是想跟你說說在素香堂裡的事兒,好緩解尷尬。”蕭十五娘低聲說道。
蕭玉琢垂眸,“就是不想聽素香堂的事兒,這事兒還有什麼好說的,豈不是越說越尷尬?”
蕭十五娘聽她語氣不善,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那麼大火氣,只好點頭答應下來。
“反正紀王也還未解開棋局,你呆在廂房裡也見不到他!”蕭玉琢揶揄她道。
十五娘臉面漲紅,又羞又略有薄怒,“不是都答應你一起去了?你竟這麼說我?我就是那般厚顏的人?不理你了!”
十五娘霍然起身,又羞又臊的奔出房門,往自己的廂房裡去了。
哐當——一聲,她將門摔的甚是響亮。
連她的貼身丫鬟,都被拍在了門外頭。
蕭玉琢垂眸,神色沉斂。
“郡主怎麼和十五娘吵起來了?”竹香上前相勸。
梅香卻連忙拽了拽她的袖子。
竹香皺眉看她。
梅香咬耳朵道:“沒看出來郡主心情不好?你還去招惹?”
“我不是故意惹她。”蕭玉琢皺眉咕噥了一句,“算了,明天自然就好了!”
說完,她拿着本書,趴在矮几上,信手翻了起來。
她不是故意說那刻薄的玩笑話,可她心裡難過,理智似乎被狗吃了,口舌都尖刻的不受控制起來。
蕭玉琢翻着書頁,而書上寫了什麼卻全然沒看進心裡,她眼眸暗沉,忽而趴在矮几上,哈哈笑起來。
“郡主讀什麼書,這般有趣?”梅香連忙湊上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表情。
蕭玉琢神情淡漠的挺直了脊背,“書上說,我捧着你的時候你是杯子,我鬆手你不過是碎渣子。”
梅香探頭看書。
蕭玉琢啪的將書合了起來,“累了,我要早些睡,明日好有力氣去爬山!”
梅香連忙點頭,去收拾牀榻。
蕭玉琢睡得早,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做了許多夢。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
她披衣起身,來到庭院之中,明覺寺就在山下,清晨起來,空氣清冽,比長安城早上的空氣冷涼許多。
呼吸之間胸腔裡的濁氣似乎都被傾吐乾淨,乾淨清爽的氣息叫人神清氣爽。
“郡主起的好早,要用膳麼?”梅香聽聞動靜,連忙起身。
東方的天際剛剛泛了魚肚白。
蕭玉琢面朝東向,微微笑了起來,“又是新的一天啊。”
嗯?梅香揉了揉眼睛,怎麼覺得郡主的話,意味悠長呢?
十五娘也早早起了,兩人來到相約的山腳時,李慧芝竟然已經早早等着了。
她裙裾上微微有些潮溼的水汽,想來已經到了不短的時間。
“怎好叫公主久等,我等心中着實愧疚。”蕭玉琢和十五娘福身行禮。
李慧芝微微一笑,“不是,我喜歡早起散步,這山裡空氣清冽,叫人心曠神怡。走着走着就到這兒了。”
蕭玉琢起身擡頭,視線恰撞進李慧芝的眼睛裡。
李慧芝見她帶了十五娘來,似乎略有些失望,但臉上的不快一掃而過,她笑着請兩人一起登高。
丫鬟們都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頭,三位主子在前頭安靜的走着,倒沒人先開口打破沉默。
原本就不熟,蕭玉琢又是“外來戶”,實在不知道和這位六公主有什麼好說的。
她絞盡腦汁想話題,剛要開口之時,卻聽聞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三人都意外的回頭去看。
只見南平公主一身利落的正紅色騎裝,長髮束高,簡單明快的垂在身後,她臉面微紅,快步向山中行來。
蕭玉琢皺起眉頭,怎麼哪兒哪兒都有她?
李慧芝許是不想讓她誤會,連忙低聲說道,“我沒有請南平公主一起來啊?”
“看什麼看?這山是你們的?只許你們來?還由不得旁人來了嗎?”李淑儀在幾人面前停下腳步,神色傲然的說道。
蕭玉琢連忙讓到路邊,微笑道:“公主說的是,不敢耽誤公主登高,請公主先行。”
李淑儀冷哼一聲,看着蕭玉琢,“瞧你穿的什麼東西?登高也一身羅裙,就不怕絆着枯枝碎石的摔下山去?”
李慧芝聞言臉色微變,“公主,大清早的……”
大清早的說這種晦氣的話,也太討人嫌了吧?
李淑儀冷冷看了李慧芝一眼,“這兒沒你的事兒,閉上你的嘴。”
李慧芝臉色煞白難看,她薄脣緊抿,心有不悅,卻又敢怒不敢言。
“我們隨便走走,瞧見風景好的地方就停下歇歇,沒什麼目的,不過是閒逛散心而已。”蕭玉琢迎着李淑儀挑釁的目光道,“自然是不敢跟公主您相比了,不好拖累您的腳步,您請先行吧?”
李淑儀聞言擡腳走近蕭玉琢,“攆我走啊?我偏不,就要跟你們一起登高。”
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蕭玉琢眉頭微蹙,一早上的好心情,因爲遇見李淑儀,全然跑的無蹤影了。
“我們不爬了。”蕭玉琢轉身就要往山下走。
“給本宮站住!”李淑儀一聲厲喝,驚飛了林中鳥雀。
蕭玉琢腳步一頓,“公主還有什麼吩咐?”
“壽昌郡主,本宮邀你一同登高,你可是要拒絕嗎?”李淑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蕭玉琢心中不悅,但林中微涼的空氣讓她此時的神智很清明,當衆拒絕公主,讓公主沒面子?只怕這真的可以貫她個以下犯上,目無尊長的罪名了。
“公主誤會了,”蕭玉琢福身笑了笑,“是我嫌這一身衣裙爬山不方便,怕拖累了公主您的腳步。”
“我不來,你就方便,我一來,你就不方便。”李淑儀冷冷一笑,“蕭玉琢,你究竟是嫌棄裙子,還是嫌棄本宮?”
蕭玉琢連忙躬身,“公主這話就言重了……”
“少廢話,最後爬上山的,滾出明覺寺!”李淑儀冷喝一聲,打斷她的話音。
蕭玉琢皺眉看着李淑儀利落的一身打扮,眯了眯眼,“公主爲何非要趕我離開明覺寺?”
“你就知道你一定會輸?”李淑儀哈哈笑起來。
“那公主針對的又是誰呢?”蕭玉琢問道。
李淑儀看了看她身邊的李慧芝和蕭十五娘,輕嗤一聲,“我自然是針對你了。”
蕭玉琢呵的笑了一聲,“我到不知自己在寺中,礙着公主什麼事兒了?”
“你在寺裡,景將軍的目光便只在你身上,這還不是礙事嗎?好容易有這麼個能好好與他相處的機會,全叫你破壞了,你說你礙事不礙事?”李淑儀哈哈笑着說。
好不要臉!
蕭玉琢全然沒有想到李淑儀竟然這麼直白,這麼……讓人無語。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淑儀,一個嫁了人的女人,要勾搭別人的相公,還能說得理直氣壯的,這世上也只有她這麼一個奇葩了吧?
“走吧,輸了就滾回長安,別又哭鼻子不肯走啊!”李淑儀說完,便笑着往山上爬去。
蕭玉琢哼了一聲。
“南平公主也……”梅香話音出口,左右看了看,這裡不止有自己人,她連忙閉上嘴,“郡主,您真要比呀?不如現在就下山去,不比,自然沒得輸贏。”
“怕輸的人,趁早滾回去。”李淑儀的聲音從頭頂上的山林中傳來。
山林中風景甚好,深深淺淺的紅楓,有的在朝陽之下,泛出金黃的色澤。
微風一過,煞是好看。
可有李淑儀在這兒,只怕誰都無心看風景吧?
“郡主,咱們下山去吧?”蕭十五娘也低聲勸道。
“我沒想到阿姐會來。”李慧芝揪着衣角,似乎有些不安。
蕭玉琢朝她笑了笑,“哪有那麼周全的事兒,再說腿長在南平公主的腳上,誰還能攔着不讓她來?”
李慧芝看她一眼,見她沒有生氣,略微放鬆,輕笑了笑,“那郡主還要爬山麼?”
“爬,怎麼不怕?現在就認輸,豈不是叫南平公主笑掉大牙麼?”蕭玉琢渾不在意的笑了笑。
“那……”李慧芝低聲說道,“我待會兒走在最後面。”
蕭玉琢搖搖頭,“她是針對我,六公主難得出門一趟,只管卯足了勁兒往上爬就是了,山頂的風景一定很好。”
李慧芝又看她一眼,垂下頭,不緊不慢的往山上走去。
蕭
十五娘挽着蕭玉琢的胳膊,偷偷看她一眼,在她耳邊極小聲的說道:“姐姐,不是我不幫你,我……我可不能是最後一個上山的。”
蕭玉琢白她一眼,“你若是最後一個到山頂的,我也不能饒你呀?咱們爲什麼來這一趟?不就是爲了你的事兒?”
蕭十五娘臉上一紅,含羞帶怯的低下頭去,“姐姐的恩情,十五銘記在心。”
蕭玉琢哈哈一笑,引得走在前頭的李淑儀和李慧芝都回過頭來看她。
李淑儀還重重的哼了一聲,“現在笑的歡,到了山上別哭鼻子!”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並不理她。
李淑儀還以爲她現在捨不得離開明覺寺麼?她正是想借着這由頭,順勢離開呢!
蕭十五娘和紀王已經搭上了線,接下來如何發展,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她能幫的已經幫完了,原本還想着可以在山中看看風景散散心。
可昨日在桃花林中聽了那麼一番話,她哪裡還有看風景的心情?只盼着能早些回長安,爲日後做打算!
景延年如今不過是利用她,就像蕭家利用她是他的妻一樣。
或許現在留在他身邊,不論對蕭家,還是對他,亦或是對她自己都是最好的選擇。可以後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日後他若是投靠了某一位王爺,會不會擡腳就踢了再無用處的她?
蕭玉琢正思量着她能在蕭家和景延年的夾縫之中,爲自己謀個什麼生路,便聽見有腳步聲從山下追來。
她停下腳步回頭去看,“這又是誰?還能不能叫人安安心心的爬個山了?”
蕭十五娘也駐足回眸。
卻是一個小丫鬟,是十五娘留在廂房裡頭的。
“娘子,娘子……”那小丫鬟臉面漲紅,不知是跑的太急,還是太興奮了。
蕭十五娘狐疑看她,“什麼事這麼急?”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卻是抿住嘴不說。
十五娘皺了眉要呵斥。
蕭玉琢卻微微一笑,“你附耳告訴你家娘子吧。”
Wωω ●ttκΛ n ●¢O
丫鬟聞言面有喜色,連忙上前一步,趴在十五娘耳邊嘀咕一番。
蕭十五孃的臉,騰的就紅透,“姐姐,我……”
蕭玉琢挑眉看着她,“你怎麼了?”
蕭十五娘跺了跺腳。
“你急有什麼用,什麼事兒,你倒是說呀?”蕭玉琢故意逗她。
她臉上羞怯卻又興奮,趴在蕭玉琢的耳邊道:“紀王派了人來尋我,說破了那棋局了!”
蕭玉琢長長的哦了一聲。
十五娘羞得擡手捂住臉,眼眸之中卻似一湖春水被風吹的波光粼粼。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蕭玉琢擺手,兀自向山上爬去。
十五娘原地站了片刻,小聲道:“那姐姐小心。”
蕭玉琢沒回頭,只擺了擺手,叫她快走。
李慧芝在前頭聽聞動靜,回過頭來看,見她一個人向上爬,便站在山路中央等她。
“蕭家娘子怎麼走了?”李慧芝柔聲問道。
蕭玉琢笑了笑,“她說肚子痛,我看她是怕輸不想爬了。”
李慧芝笑了笑,兩人並肩向上爬去。
李淑儀衣着麻利幹練,腳步又極快,不多時就將兩人遠遠甩得遠遠的。
彷彿龜兔賽跑裡的那隻兔子,她似乎覺得贏得太容易也沒意思,竟在路上停了下來。
她身邊宮女搬來一塊石頭,鋪了華麗的方毯在上頭,李淑儀便在山路邊上悠然的坐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看着落在後頭的蕭玉琢和李慧芝。
兩人不緊不慢的走着。
“郡主平日裡沒事兒,都喜歡做什麼?”李慧芝輕聲問道。
蕭玉琢側臉看她一眼,呵呵笑起來,“六公主爲何要刻意接近我?果真如昨日南平公主所說?”
李慧芝臉色一變,窘迫頓顯。
她身後宮女看起來怯怯的,此時卻漲紅着臉,忍不下去,“郡主怎的這般說話?我家公主好心好意,替你擋鞭子,替你說好話,又怕誤會請你一同登高……郡主到如此誤會六公主!真是,真是……”
宮女眼圈都氣紅了。
蕭玉琢微微一笑,“是啊,不惜爲我一再得罪南平公主,就連紀王和越王平日裡也要讓着南平公主幾分,你家六公主爲何要因我得罪她?”
宮女被她問的啞口無言,幹瞪着眼說不出話來。
李慧芝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我在宮中並沒有什麼朋友,聽聞郡主爲人義氣,難得在這明覺寺裡相逢,以爲是緣分,便起了結交之心。倒不想,竟被郡主誤會……是我唐突了。”
蕭玉琢聞言輕笑,“我倒不知我在長安城還有這般好名聲?公主千金之體,肯屈尊降貴主動與我結交,纔是叫我萬沒想到。”
兩人間彼此又沉默下來,只是氣氛不如先前那般平靜無波。
有一種尷尬和僵持在山路上蔓延。
李慧芝不由的加快了腳步,漸漸將蕭玉琢甩遠了幾步。
梅香小聲道:“莫不是郡主的話,惹怒了六公主,她故意要走在郡主前頭,好叫南平公主攆郡主離開?”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不用她攆。”
她本就想要離開了。
“郡主可不能現在就走,還不知道郎君要在這裡住上幾日呢?”梅香瞪着眼睛,防備的看着前頭兩位公主。
蕭玉琢輕哼一聲,並不將這話放在心上。
她雖走的慢,還是一點點接近了南平公主。
南平公主起身嘆道:“蕭玉琢,你這也叫爬山?還真是‘爬’上來的呀?”
蕭玉琢嘻嘻一笑,並不理她話音。
南平公主又看着李慧芝,“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什麼事兒都往前湊,沒瞧見蕭家小娘子都回去了麼?怎麼一點兒都不識相呢?”
這話說的露骨難聽。
李慧芝站定腳步,垂眸輕笑,聲音微微發顫卻帶着固執,“是我請郡主來爬山的,自然應當一直陪着。”
“呵,”李淑儀冷笑一聲,“怎麼,還怕你不在,我會害了她不成?就算我要害她,你在了就能攔着?”
梅香扶着蕭玉琢的胳膊,忍不住嘆了聲,“好囂張!”
蕭玉琢看她一眼,“人家是嫡出的公主!”
有這個囂張的資本嘛!
李慧芝垂着頭,不說話,卻也不肯走。
李淑儀冷笑一聲,“歇夠了,這次一口氣我可要登上山頂了!”
蕭玉琢笑盈盈的伸手,“公主請。”
李淑儀翻了個白眼,向山上走去,可速度卻並沒有一開始那麼快,似乎並不想和她們拉開太遠的距離。
蕭玉琢不緊不慢的走着。
李慧芝倒落在了後頭。
“啊——”
忽聽有人驚叫一聲。
走在前頭的人全都回過頭來。
只見李慧芝痛苦的皺緊眉頭,臉色發白的倚在宮女的身上。
而她一步開外的地方,卻站着南平公主的宮女。
“你膽敢撞六公主!”李慧芝的宮女朝她呵斥道。
那宮女冷眼看着李慧芝主僕,臉上並無懼色,“六公主自己腳滑了,怎可推到婢子身上?”
她神情倨傲冷漠的,哪裡像是個宮婢?
李淑儀皺眉看着李慧芝,不悅道:“怎麼回事?自己崴了腳,想誣賴我的宮婢?”
李慧芝垂着頭,沒說話。
“是她故意撞六公主!”李慧芝的宮女顫聲堅持。
李淑儀冷哼一聲,“多嘴的宮女,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兒呆了。”
“好了,”李慧芝連忙握住那宮女的手,低聲道,“沒什麼大礙,我小心就是了。”
李淑儀冷笑一聲,“若是崴了腳,就趕緊下山去,別硬撐着了。”
李慧芝咬牙繼續往上走,可她的腳似乎崴的不輕,剛一落地,便疼的她身子一歪,幾欲栽倒。
宮女嚇了一跳,雙手緊攬住她。
“分明弱的不行,偏要逞強?還真有意思。”李淑儀奚落一句,往上走去。
Www⊕ttκǎ n⊕¢O
“我送六公主回去。”蕭玉琢忽而開口。
李淑儀和李慧芝聞言,都停下腳步看向她。
“南平公主要登高,就繼續吧,莫叫我們掃了公主的興致。”蕭玉琢說着就命竹香上前幫忙攙扶李慧芝。
“不行。”李淑儀搖頭,“叫她自己回去。”
蕭玉琢皺眉,“公主想叫我離開明覺寺,我走就是了。”
李淑儀瞪眼緊盯着她,“
你走?你捨得叫你家景將軍獨自留在這兒,就這麼走了?”
蕭玉琢微微一笑,擡腳就要往山下走。
李淑儀腳步飛快,踏着風一般擋在她跟前,“就這麼回去,到好似我逼着你走似的。那不行,我要叫你輸的心服口服。”
蕭玉琢皺眉看她,這南平公主真是從小嬌生慣養,一身唯我獨尊的臭毛病。
偏她不想慣着她這毛病,“不是公主逼得我非走不可麼?公主一再相逼,我走就是了,非要爬到山頂,又有什麼意思?”
李淑儀冷下臉來,“我說要比,便一定要比,你這時候下山,勝負未分,算什麼?”
“我認輸。”蕭玉琢輕嗤一聲,“勝負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強霸佔在手裡也沒有意思。”
蕭玉琢這話本是說自己。
李淑儀卻以爲是諷刺她,當即面色一變,伸手就要扇她。
梅香硬着頭皮往前一站,擋在蕭玉琢跟前。
李淑儀巴掌硬生生一停,“呸,你還不配叫我動手。今日這山,你爬也得爬,不爬也得爬!”
“我沒事。”李慧芝見兩人因爲自己又吵起來,還險些動手,連忙咬着牙說道。
蕭玉琢看她一眼,見她腳踝似乎都微微腫了起來,有些心煩意亂。
“南平公主叫我爬山也行,不如分派出人手來送六公主回去?”蕭玉琢冷聲說道。
李淑儀回頭看她一眼,呵呵笑了一聲,“你想當好人,倒要用我的人手?你身邊沒有丫鬟麼?怎麼不叫你的丫鬟送她回去?”
蕭玉琢左右看了看,她只帶了梅香竹香。
梅香力氣小,竹香會功夫,力氣也大,送李慧芝回去自然是不成問題。
但她能說,她還想留着竹香防備李淑儀嗎?誰知道她非叫她爬山,是不是別有用心?
“沒事,我自己能走。”李慧芝看出她的爲難,低頭說道,“郡主自己小心。”
說完,她便半倚在宮女的身上,慢騰騰的往山下挪去。
蕭玉琢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出老遠的距離了,那句“讓竹香送你下山”仍舊沒能說出口。
李淑儀冷笑一聲,繼續上山。
蕭玉琢暗自在心中嘆氣,原來她也不過是個自私的人。
一旦面臨抉擇的時候,她還是先考慮了自己的利益危機。
看着李慧芝主僕兩個,緩慢踉蹌下山的身影,她眉頭緊皺,心下越發煩悶。
她索性收回目光,卯足了力氣往山上走去。
越往山上的路越是窄仄,漸漸的竟沒有路了。
李淑儀倒不似那嬌滴滴的貴女,身爲公主她倒是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毫不在意沒路,碎石枯葉間步履難行。
蕭玉琢本不想示弱的跟在後頭。
竹香卻猛的握住她的手,神情戒備。
蕭玉琢心頭一頓,“怎麼了?”
李淑儀果然並不只是想叫她爬山這麼簡單吧?
竹香豎着耳朵,凝神細聽。
李淑儀已經走遠了好一段距離,見她沒跟上,回頭看她,“你不是又不敢爬了吧?”
蕭玉琢站着沒動,也沒理她。
竹香四下看去,卻並未瞧見異狀。
只有陽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安靜的灑落下來。
林間有啾啾鳥語,偶爾有野雞撲棱着翅膀飛過。
竹香扯了扯嘴角,“也許是我太緊張了。”
她話音剛落,蕭玉琢卻覺得腳腕上猛的一疼。
“啊——”她驚叫一聲,低頭去看。
這麼一看,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來。
一條手指粗細,卻有胳膊長短的碧青色小蛇正爬在她腳邊,嘶嘶的吐着芯子。
“媽呀,蛇!”梅香驚叫一聲,擡腳就要踩那蛇。
蛇原本是膽小怕人的東西,這蛇非但沒被嚇跑,反而猛的向上一躥,似乎想要攻擊梅香。
竹香撿了顆石子,正打在那蛇頭上。
蛇被擊落在地,卻沒死,又朝蕭玉琢撲來。
蕭玉琢驚得退了兩步。
還未站定,便瞧見樹下的枯枝敗葉都動了起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那枯枝敗葉的掩蓋之下,蠕動着悄然靠近。
“好多……好多蛇……”梅香嚇得嗓子都岔了音。
“跑!”竹香撿了根棍子握在手中,扶着蕭玉琢的手就往山下跑去。
蕭玉琢卻忽覺腳腕灼痛,像是被火燒着一般。
她拽住竹香的手,“我,我跑不動。”
竹香回頭看了眼山路,山路上有兩三條大小不一的蛇正飛快的遊動着。
蛇無足,卻比有腳的人跑的還快。
她二話不說,連忙將蕭玉琢背在背上,提氣朝山下飛奔而去。
有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
竹香下山還揹着蕭玉琢,有蛇在後頭追着,兩旁的樹林間,似乎還有沙沙的聲音傳來,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還藏着無數條蛇。
她幾乎是沒命的跑。
蕭玉琢被她背在背上,都能感覺到她兩條腿幾乎是機械的邁着步子,想停都停不下來了。
忽而有“咻——”的一聲,從她們身後的山林中躥上天空。
蕭玉琢如驚弓之鳥,大驚道:“什麼聲音?”
竹香跑的飛快,下山路陡,她沒法回頭去看,“聽聲音判斷,許是南平公主放了鳴鏑。”
蕭玉琢皺眉想了想,恍惚明白過來。
鳴鏑就是在羽箭的箭尖上套上一個像哨子一樣的東西,羽箭射向天空,那哨子因氣流會發出響亮的哨音。古時叫也叫響箭。
是一種求救信號。
蛇也攻擊了南平公主了麼?
初秋時節,蛇正是活躍的時候,可今日這蛇,委實也太多了吧?
蕭玉琢被竹香揹着,顛簸之中只覺得腳腕越發灼痛,連整條腿似乎都跟疼的發麻。
梅香以及南平公主等人都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竹香步子快的停不下來,甚至沒辦法回頭看一眼,山上的蛇可被甩開了?
身體的慣性讓她只能保持着速度不斷地往下衝,腳步略慢一點,只怕她和她背上的蕭玉琢都會摔的滾下山去。
“將軍聽到鳴鏑,定然會盡快趕來。”竹香不知道是安慰蕭玉琢,還是在安慰自己。
蕭玉琢腳上疼的厲害,只覺得整個人都被這疼痛折磨的有些恍惚了,“能,能停下來麼?”
她小聲問道。
竹香腳步稍微一慢,腿就是一軟,險些跪趴在地。
“郡主稍等等,下面的山坡就緩和了,慢慢就能停下來了。”竹香喘息說道。
蕭玉琢嗯了一聲,咬牙忍着疼。
遠遠瞧見前頭有個灰色的身影,瞧不清是個僧人還是守衛。
竹香衝着那人影就跑了過去。
她速度太快,看清楚那人的時候已經停不下來。
那人聽聞聲音,轉過身來。
她砰的就和那人撞了滿懷。
蕭玉琢也被撞得有些眩暈。
竹香從山上衝下來,還揹着個人,衝勁兒極大,那人卻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就攔着她們站定。
“這是怎麼了?”被撞的人語氣輕佻的問道。
蕭玉琢睜開眼來,“見過越王殿下。”
“你就在人背上見禮麼?”李泰哼笑。
蕭玉琢歪在竹香肩頭,“竹香,我,我好像被蛇咬了,好疼……”
竹香一驚,連忙將她放在道旁,讓她倚靠在石頭上。
“哪裡?”竹香頭上都是汗,卻顧不得擦。
蕭玉琢指了指左腳,“腳腕,踝骨那裡。”
李泰眯着眼站在一旁。
“越王不迴避一下?”蕭玉琢冷眼看着他。
竹香去脫她的鞋襪。
李泰好似沒聽見她的話一般,看着竹香的動作,眼睛一瞬不眨。
“是被蛇咬了。”李泰忽而點頭,並在她腳旁蹲下身來。
竹香嚇出了一身冷汗,“這,這怎麼辦?”
李泰卻擡手握住蕭玉琢的腳脖子,“齒痕周圍紅腫,血色變污,這蛇有毒,得把毒吸出來。”
李泰正要低頭。
蕭玉琢擡腳踹在李泰身上,“你走開!”
李泰不防備,被她踹的晃了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蕭玉琢臉上發燙。
李泰黑着臉,眸色暗沉,冷笑一聲,“我看這毒已經上頭了,你神智都不清醒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