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輕哼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見蕭玉琢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又轉身回來,握住蕭玉琢的手腕,向外走去。
門口守着的丫鬟被他嚇了一跳。
紛紛驚惑的看向兩人。
“竹香梅香先去買下宅院,安置了蘭雪,”蕭玉琢連忙衝丫鬟說道,“蘭雪先將你父親的事情安頓好,在宅院裡等着我來尋你。”
蕭玉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景延年拖着走出了廊間。
馬車在後院停着。
景延年直接抱着蕭玉琢躍上了馬車。
車伕嚇了一跳。
“去越王府。”景延年同車伕說道。
車伕面色驚慌,想要詢問蕭玉琢的意思。
可景延年卻擡手砰的甩上了車門。
車伕被嚇得嚥了口唾沫,連忙拽着繮繩,將馬車牽出客棧的院子。
馬車進了越王府二門,停了下來。
蕭玉琢坐在馬車上沒動,景延年起身走下馬車。
蕭玉琢只覺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腦門兒上。
他這是什麼意思?諷刺自己對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麼?
她擔心越王會對他不利,擔心讓旁人知道他在宛城會陷害他。
他卻就這麼大大咧咧的進了越王府?
“還不下來?”景延年站在馬車外頭,冷聲問道。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下馬車。
車伕被景延年渾身肅殺的氣勢嚇得不行,拽着繮繩,連忙往馬廄裡去了。
景延年和蕭玉琢對面而站。
兩人中間的氣氛,卻不甚融洽。
“走吧?”景延年挑了挑眉。
蕭玉琢重重點頭,提着裙襬,擡腳進了二門。
她從大清早出去,如今回來的時候已是黃昏了。
小重午一整天沒有見到她,哇哇大哭。
若非突然遇見景延年,蕭玉琢不會回來的這麼晚,她沒料到會耽擱這麼久。
小重午一直是她乳養的,她如今漲奶的很厲害,小重午也餓的很厲害。可他寧可餓的哭,卻也不肯吃奶孃的奶。
景延年在院子外頭聽到孩子哇哇哭叫的聲音,臉色黑沉難看。
他的呼吸都不由加重了幾分。
蕭玉琢也慌了神,她腳步加快,向院中跑去。
一不留神,她絆住了腳下磚石,又踩到了裙襬,猛的先前撲倒。
景延年飛身而上,擡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半攏在懷中。
嫌她走的太慢,他抱緊了她飛身往正房而去。
“娘子……”丫鬟張嘴要打招呼,瞧見景延年,卻是霎時愣住。
景延年在正房門口,猛的頓住腳步。
他攬在蕭玉琢腰上的手臂,不由收緊。
蕭玉琢悶哼了一聲。
景延年臉色難看至極,他冷冷一哼,放開了她。
蕭玉琢此時也尷尬非常。
她沒想到李泰這會兒會在她的房間裡。
並且李泰正抱着那小小的人兒在哄着。
他臉上滿是慈愛,動作小心翼翼,手裡還拿着勺子,順着孩子的嘴角往裡送奶白色的乳汁。
小重午大概是餓的太狠了,李泰這麼喂他,他倒是不哭了。
他咕咚咕咚的往下嚥着奶,小臉兒上還掛着淚痕,神態卻盡是委屈後的滿足。
蕭玉琢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纔好。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孩子早就餓了。”李泰擡眼看向蕭玉琢,語氣責備中還含着寵溺。
景延年高岸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
此情此景,越王和他懷中的孩子纔像是父子,父慈子孝。
他在這裡,卻像個完全多餘的人一樣。
“難怪你不捨得離開宛城。”景延年聲音沉冷,如千年寒冰。
蕭玉琢連連搖頭,“不是……”
解釋什麼?她還能怎麼解釋?
她說的再好聽,都不如景延年親眼看到來的更容易相信吧?
“景將軍竟來了宛城了?”李泰像是這會兒才發現景延年,他面上有驚異之色,“怎麼也不叫人提前告知一聲,我好前往迎接將軍?”
李泰臉上帶着淡淡輕笑。
景延年卻覺他這笑容實在刺目至極。
那被他抱在懷中,咕咚咕咚嚥着奶的小娃娃更是像一根針一樣扎進他心裡。
景延年牙關緊咬,薄脣抿成了一條線。
“不必遠迎。”他說話間,飛身而上,劈手奪過李泰懷中的孩子。
蕭玉琢嚇了一跳,“修遠!別嚇着重午!”
小小的孩子好生柔軟。
景延年抱着他的瞬間,心裡好似塌陷下去了一塊。
他手上動作溫柔至極,眉目間盡是慈愛疼惜。
可他擡眼看向蕭玉琢的時候,卻滿臉冷意,“我的兒子,不用叫旁人照拂。”
“他娘一整日都不在家,孩子餓的狠了……”李泰緩聲解釋。
只是他越解釋,景延年的臉色就越難看。
“你果真不肯跟我回長安麼?”景延年又問了一遍。
蕭玉琢的目光落在他懷中的孩子身上,面上盡是焦急之色,“修遠,你先把重午還給我,他餓了,且一天都沒有見我了。”
景延年沒有遞出孩子,他將小重午牢牢護住,“我問你,肯不肯回長安?”
“景將軍遠道而來,不如先在王府住上幾日?”李泰說,“想來將軍必是思念兒子良久了,略歇息幾日,也好解一解父子思念之情。”
景延年沒理會李泰,甚是沒有看李泰一眼。
他定定的看着蕭玉琢,沒等到蕭玉琢開口,他冷哼一聲,“好了,不用說了,我不問了。”
蕭玉琢皺眉,擡腳欲要上前之時。
景延年卻忽而抱着孩子,從她身邊閃身而過。
速度快的讓人目眩。
再看他身形,卻已經在院中。
“你既捨不得宛城的生活,便在這越王府好好過日子吧。”景延年沉聲說道。
“放下重午!”李泰也飛身躍出屋門,向景延年奔去,“我已認他爲乾兒子,豈能讓你奪走我兒?”
“哈!”景延年仰天冷笑一聲,“他生父健在,要什麼養父?”
說完,他抱着小重午,縱身幾個凌躍,人已經出了院子。
李泰帶着人在後頭緊追不捨。
蕭玉琢奔出房門之際,只能看到夕陽下,在房頂屋脊之間,漸漸遠去的身影。
丫鬟們上前扶住她的手,“娘子,娘子別急,王爺定會追回小郎君的!”
菊香和奶孃也從屋裡出來,苦着臉看着蕭玉琢,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蕭玉琢指着景延年搶了她兒子離開的方向,只想破口大罵——但最後她卻只是輕嘆一聲,放下了手。
他畢竟是孩子的爹,愛兒子的心情和她一樣。
奶孃含了淚,推了推菊香。
菊香上前,小聲道:“娘子別急……”
“王爺定會追回小郎君”這話含在菊香口中,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
這情形,若是叫越王把小郎君給奪回來,只怕將軍纔要氣的吐血吧?
那是娘子的兒子,可也實打實的是將軍的兒子呀?
蕭玉琢深深吐納了幾口氣,身形挺得筆直。
天色漸漸黑沉。
梅香和竹香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只覺院子裡哪兒哪兒的氣氛都不對。
屋子裡也太過安靜。
便是小郎君睡了,也不該這麼靜呀?
竹香開口想問。
菊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衝她和梅香搖頭。
將兩人拉到門外,菊香把景將軍抱走小郎君的事兒跟兩人說了。
梅香在外頭,又驚又怕,忍不住落了淚,待擦乾了淚,這纔敢進屋伺候。
蕭玉琢面無表情的坐着,一言不發。
廚房裡做好了飯菜,這會兒卻沒一個人敢請命擺飯。
屋裡屋外,靜得連腳步聲都聽聞不到。
丫鬟們走路都踮着腳尖,唯恐發出什麼動靜,叫主人家心情更糟。
夜色漸深,院中卻突然傳來響動。
“王爺回來了!”小丫鬟在院子門口說道。
蕭玉琢立時起身向外走去。
李泰大步邁進院中,臉上卻掛了彩,身上也有些狼狽。
“對不起,玉玉,我沒能……”
他是空着手回來的。
蕭玉琢看着他,點了點頭,“重午他沒事吧?”
“在哭。”李泰沉聲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哦。”
“不敢追的太急,怕孩子受不住,但我留了人一直跟着景將軍。”李泰緩聲說。
蕭玉琢嗯了一聲,停了片刻,她又擡頭道:“若是臨近長安還追不回來,就別
追了。”
李泰微微一愣,“不追了?”
“免得叫聖上發覺,請王爺儘量掩護重午。重午在修遠身邊尚好,總強過落入旁人手中。”蕭玉琢低聲說。
李泰伸手握住蕭玉琢的手,“玉玉。”
蕭玉琢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她淡然疏離的視線,叫李泰面色一僵。
他笑了一聲,放開了手,“別過於憂心。”
“孩子在他父親那裡,我不會過於憂心。”蕭玉琢平緩說道。
李泰抿脣不語,深深看她,“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
景延年帶着小重午上路。
這個臨近百天的孩子可經不住他來時那般瘋狂的趕路。
他不敢跑得太急。
出了宛城,便尋到一村落來落腳。
又請村子裡的人尋來正在哺乳的婦人。
小重午餓的太久,這會兒已經顧不得挑剔,便是這婦人身上沒有他熟悉的味道,他也咕咚咕咚咽的痛快。
看景延年孤身一個大男人,卻帶着這麼小一個孩童,村子裡的人很是好奇。
可景延年身上的氣勢太過肅殺冷漠,他們不敢多問。
天剛亮,景延年就起程上路。
到了臨近的鎮子上,他僱了馬車。
爲了甩掉李泰派來的人,他特意僱了好幾輛馬車,從不同的路線去往長安。
李泰的人被引散,景延年的速度更放慢下來。
爲了照顧小重午,他走走停停,每到一處,先讓人尋乳孃來。
小重午離了孃親,越發不挑剔了,有奶就吃,吃飽就睡。
唯有拉了尿了,纔會哭上幾聲。
回到長安城的時候,景延年已經能熟練的換尿布,熟練的給小重午換衣服了。
看着小重午稚嫩軟糯的小臉兒,他的心彷彿都化了。
這一路再怎麼艱難,只要把兒子平安帶回來,也值了。
小重午雖未長開,卻能看出和他頗爲神似。
景延年乘着馬車,帶着小重午來到將軍府外,將軍府此時還被聖上派來的兵吏包圍着。
“這就是你日後的家了,”景延年在馬車內低聲說道,“你阿孃不信我能保護好你們母子,你且替她看着。”
景延年正要叫車伕離開,卻忽見一行人馬車架,直奔將軍府而來。
他一眼認出這是從宮裡來的內侍官,多半是要來傳召聖上指令的。
景延年抱着兒子下了馬車,和前來宣旨的內常侍迎面撞見。
那內常侍看了看將軍府的門匾,又看向從馬車上走下的景延年,驚得眼睛瞪得老大,張口結舌,“景、景將軍?怎的不在家中?這是從哪兒回來?”
門口的守衛更是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我等不曾玩忽職守,未曾從將軍府上,放出過一人來呀?”
景延年垂眸看着懷中小人兒,“都小點兒聲!”
內常侍和守衛面上驚惑。
景延年緊了緊襁褓,看着內常侍道:“敢問常侍,有何貴幹?”
內常侍這纔想起來自己是來宣旨的,宣旨的常侍,代表的那可是聖上。
內常侍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昂着頭說:“聖上有旨,請將軍進府接旨吧!”
景延年抱着孩子進門。
廖長生已經接了信兒,趕來前院。
他知道將軍必然回回到長安來。
只是沒想到將軍竟然和宮中傳旨的內侍撞個正着,更沒想到,將軍竟然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在人前露面。
這還真是太……猖狂了!
景延年抱着兒子,撩衣跪下。
內侍宣旨道:“聖上有旨,景將軍守護西域有功,念景將軍孤身已久,特封吳王,賜婚突厥公主……”
景延年沒等那內侍唸完,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倒是叫那宣旨的內侍嚇了一跳,“你,你……”
他手裡握着聖旨都念不下去了。
“恕臣不能接旨!”景延年冷麪說道。
內侍嚇得臉色都變了,“景將軍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沒有抗旨之心,只是聖上着實在強人所難。若是非要逼着臣娶突厥公主,才能換來西域的一時平穩,我大夏國威何在?”景延年冷着臉說道。
內侍張口結舌,對是對,可這話不是他能說的呀?
景延年振振有詞,“倘若突厥開了這先例,回紇,高麗,吐蕃,吐谷渾,都來效仿,大夏用什麼來震懾外敵?我大夏乃富饒之地,覬覦大夏國土的鄰邦不在少數。聖上都要一個一個忍氣吞聲下去?”
宣旨的內侍,此時一腦門兒的汗,“景將軍,這話你跟小的說不着啊,這話小的沒法兒往聖上面前回稟不是?”
景延年看那內侍一眼,“你只管照實說,說景延年拒不接旨,寧可再爲聖上出兵西域!”
內常侍張了張嘴,半晌他苦着臉,收起聖旨,“景將軍您是真不打算接旨呀?違抗聖旨,可是死罪。”
景延年輕笑一聲,抱緊了懷中孩子,淡淡看着那內侍,“你看我景某,可是貪生怕死之輩?”
內常侍連忙搖頭,靜了片刻,他拱手躬身,衝景延年深深作揖。
“景將軍真乃國之大將,小人深感佩服,若非無奈,小人也願隨將軍東征西戰,守衛疆土,保護黎民百姓!不論聖上如何裁決,小人佩服將軍一腔熱血,一身膽氣!”
那內侍說的異常真誠。
他雖身有不全,已經不算是真男人,卻還有一顆男人的心。
景延年衝他還禮之後,那內侍還真帶着聖旨回宮了。
景延年抗旨不尊,不肯迎娶突厥公主,反而請命再戰的事兒,立即就在朝野之中傳開了。
那內侍因爲真心佩服景延年,竟然瞞下他是從外頭回來,且回來的時候還帶着個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之事。
只說了他抗旨。
聖上已然震怒,當即就想要下令將景延年抄家問斬。
“膽敢抗旨不尊,他還將朕放在眼裡麼?請命再戰?他打仗打的痛快,他打仗所用的軍費,糧草從哪裡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他不操心軍費糧草,爲了叫他打勝仗,他要多少朕給他多少!他想打仗就打仗?”
樑恭禮連忙撫着聖上的脊背,“景將軍沒有操心過錢糧之事,他一心都在領兵作戰之上,國庫的開支,國之民生,他自是顧及不到,他不過是個武將,豈能像聖上這般憂國憂民?萬事都考慮周全?”
樑恭禮這般又安撫又奉承,叫聖上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也是朕把他縱容成了這樣!”聖上咬牙切齒。
樑恭禮輕嘆,“聖上愛惜他,除卻他才幹之外,更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在呀,可將軍兒時受苦,是以生性冷漠……大約不能體會聖上一番慈父心腸。”
聖上表情一怔。
這話激起他內心的愧疚之情。
自己的兒子,竟然淪落到農莊之上,還受人欺辱,在謾罵和欺壓之中,艱難長大。
他如今這般執拗的性格,定然和兒時的經歷分不開,說道底,還是自己酒後的行爲對他造成了傷害。
聖上長嘆一聲,“你說的也是……但他竟然不顧及朕的權威!膽敢挑釁皇權!”
“旁人如今還不知道聖上和景將軍之間的父子關係,旁人看景將軍是剛從西域打了勝仗歸來的將軍,倘若聖上如今因他拒婚就問罪景將軍……只怕一干武將都會寒了心吶?”樑恭禮勸道。
聖上不由皺眉。
他剛把將軍府給圍起來的第二天,武將們便聯名上書,爲景延年求情說好話。
倘若他現在因爲景延年拒婚,並且請命爲國征戰,就把他抄家問斬……
那一羣武將還不翻了天?
聖上皺眉,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你說的是,幸而朕身邊有你,常常提醒朕……不像那些只會阿諛奉承的人!”
樑恭禮連忙頷首,“聖上擡愛,奴才愚笨得很,是聖上您聖明果斷。”
聖上眯了眯眼,“且先慢慢架空他手中的兵權,他不是打了勝仗麼?如今朕就封他爲王,且壓下突厥聯姻之事。”
樑恭禮頷首贊聖上英明,表情卻有些無奈。
聖上還是封了景延年吳王,他是大夏的頭一位異姓王。
聖上沒有公開他是遺落民間的皇子身份,反倒卸去了他大將軍的實職。
看似有皇家貴胄的風光,實則被削去了實在的權柄。
礙着他如今在軍中,以及在朝野之上的聲望,聖上不能將他怎麼樣。
突厥請求聯姻的事情,聖上並未一口回絕,倒是叫鴻臚寺卿和突厥人打起了太極。
突厥人不傻,知道這事兒不能咬的太死。將人逼急了對彼此都不好。
他們也是一面跟大夏談着合作,一面爭執,想要從中博取更多的利益來。
“我突厥公主已來到京城,我突厥民風不似大夏迂腐,我公主想親自見見景將軍,當面問問景將軍因何要這般拒絕。”突厥的使臣,向鴻臚寺卿要求道。
鴻臚寺卿不傻,立即笑呵呵的說:“既是私下見面,這事兒就不能上報朝廷知曉,也不好求聖上下旨叫他們見面。一是沒這個規矩,二是怕影響了公主的名聲。”
突厥使臣皺眉,他想叫聖上下口諭,召景延年主動來驛館裡見公主。
如此,這第一次見面,是算是景延年主動,那他便低了一頭。
可鴻臚寺卿跟他繞來繞去,就是不肯答應,非要說,私下見面,就私底下商議着在哪兒見面就成。
私底下商議?怎麼商議?景延年不肯來,他們還能把景延年從將軍府裡綁來不成?
突厥公主聽聞使臣們沒談妥,甩甩裙襬便兀自往將軍府去了。
“叫你們說個事兒,還真是麻煩?什麼他見我,我見他的?哪有那麼多講究?我先去見他,就低他一頭了麼?我怎麼不覺得?”
突厥公主不明白使臣們的一番苦心,她找上門來,亮了身份,闖入將軍府內。
她說她是突厥公主,將軍府的守衛還真不敢硬攔。
一旦涉及邦交的事兒,那就可大可小。
景延年正因爲這事兒而受了聖上處罰呢,他們可不敢再給將軍惹禍。
突厥公主闖入之時,景延年正在府上。
不過他此時在正院裡給小重午換尿布,聽聞突厥公主來了,他頭也沒擡,“叫她去花廳等着。”
他安撫好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才沉着臉去了花廳。
聽聞腳步聲,正坐在花廳裡喝茶的突厥公主猛的擡起頭來,眼目明亮,滿是期盼的看着門口的方向。
景延年邁步進門,和她目光不經意的相撞。
公主噗嗤就笑了出來。
景延年面無表情的轉開視線,在上座坐了。
“景將軍,別來無恙啊?”公主笑道,“你不肯帶我來長安,可我還是來了。”
景延年垂眸端起茶盞,“回紇的馬匹商販,搖身一變,成了突厥公主,突厥可汗可知道你賣國求榮?”
“誰賣國求榮了?!”換回女裝的阿爾猛的拍了下桌案,“景將軍說話客氣些,我當初可是救了你的命呢!你們夏國人,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景延年哼笑一聲,“先害人,再救人。這種人在我大夏,不叫救命恩人,叫小人。”
“你……”阿爾擡手指他,片刻她又笑了笑,“算了,我打聽了,你就這種性格。爲了拒婚,你連你們夏國大汗的命令都敢違抗,實乃真勇士,我敬你是條漢子,不跟你計較了!”
景延年不屑哼笑。
“可我哪兒不好?你爲何不肯娶我?我是父汗唯一的掌上明珠,我說能叫父汗同意議和,你瞧怎樣?我不是說到做到了麼?且我擅用醫術毒術,你應該已有領教!”阿爾笑了笑,臉上洋溢着自信明豔的光。
景延年淡漠的看了看門外天光,輕嘆一聲,“這些,與我何干?”
阿爾撇嘴,“好,就算你不稀罕我的身份地位,不稀罕我的本事。男人最是看重的,不是女人姿色麼?我可是我們突厥族,最漂亮的女人!”
她說話間並無害羞姿態,自信的笑容,叫她碧色的眼眸,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樑間更添幾分豔色。
景延年卻連看都沒看她,“大夏有句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看公主,和尋常女子無疑。”
阿爾表情一僵,暗暗咬牙,“將軍真是不解風情。”
景延年的耳朵卻是一動,他似乎聽到了兒子隱隱約約的哭聲。
兒子隨他一路從宛城走來,養了不少的毛病。
例如吃奶,便只肯叫他抱在懷中,一勺一勺的喂着他,若是被奶孃攬在懷中,他就扯着嗓子哭嚎。
小小的人兒,能把自己哭的滿面通紅,腦袋上青筋崩起。
景延年眼睜睜看着,受不住着哭聲,心軟將他抱過來,小重午睜眼瞧見他,立即就不哭了,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出衝他吐個泡泡。
諸如尿了,拉了,只肯叫他爹給他換,若是旁人碰了他的屁股,脫了他的衣服,那又是半天的哭嚎。
“這麼大的小孩兒哪裡會認人呀?”連奶孃都覺得驚奇。
可這麼大的小孩兒,大約也鮮有被自己的爹從自己的娘手中搶走,還抱着走了一千多裡地的。
景延年聽聞風中有隱約哭聲,立即起身,“吾心意已決,公主請回吧。”
說完,他看也不看阿爾一眼,起身便離開花廳,往內院去了。
阿爾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上話,景延年已經走的連影兒都不見了。
“嘿,你還沒說你心裡的那位‘西施’是誰呢?”阿爾追出花廳,景延年連背影都沒給她留下。
阿爾望着他離開的方向輕笑,“這般有個性的將軍,不畏權勢富貴,有自己的主意,不容動搖,夠強勢!我喜歡!”
“公主喜歡這樣的男人,可是要受傷的!”廖長生在花廳門口提醒道。
阿爾回頭朝廖長生微微一笑,“只有征服這樣的男人,纔會有成就感!”
廖長生皺眉搖頭,“將軍可不是能被征服的人。”
“可他心裡不是已經有一個人把他征服了麼?我豈能勝不過他心裡的那人?”阿爾笑道。
她和廖長生也算熟悉,上前拍了拍廖長生的肩膀。
廖長生皺眉看她,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公主再好,也比不過我家夫人在將軍心中的位置。”
阿爾輕哼一聲,“可你家夫人已經死了,我倒要打聽打聽,她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就不信我比不過她!”
阿爾甩袖子離開將軍府。
景延年這會兒已經抱着兒子哄起來。
若阿爾瞧見他面對他兒子時的溫柔,不知會不會嘆上一聲,鐵血柔情?
·
被景延年搶走兒子的蕭玉琢,頭幾天晚上總是噩夢不斷。
但白天丫鬟卻難從她臉上看出她的不安。
她鎮定沉穩似乎在被奪去兒子後,更勝從前。
聽聞景延年已經平安在長安城裡露面,更是高調的抗旨不尊,聖上封了他王爵,擄了他兵權之後。
蕭玉琢不動聲色的繼續着她的計劃。
“竹香,你今日出門一趟,看看聚賢樓的生意怎麼樣,這麼些日子,也該有所長進了。”
竹香領命而去。
“娘子,劉蘭雪說,她爲她爹守孝半個月,如今也該來伺候娘子了。”梅香笑着說道,“她說她吃着娘子的,住着娘子的,卻不爲娘子效力,心裡不安。”
蕭玉琢微笑點頭,“不是叫她什麼都不幹,既是買了她來,定會給她指派活兒的。府上的事情不用她,叫她看顧好了那宅院,日後我還有別的用處。”
梅香連連點頭,“她上次說,娘子不必給她新衣服,她不伺候在娘子面前,穿的簡單些就好,婢子收拾了一些舊衣服,尚且還好着,扔了可惜,可否給她送去?”
蕭玉琢點點頭,“你去一趟吧,順便把我的意思告訴她,叫她安心住着彆着急。”
梅香應了就和曦月一起去收拾衣服。
竹香出門沒多久,梅香就也跟着出了門。
竹香回來的早,還沒到晌午。
蕭玉琢正坐在桌案前,回憶書寫着適合用在酒樓裡的菜譜。
竹香回來以後,神情很是激動,“娘子,聚賢樓如今的生意可好了,婢子去的時候,只見廳堂裡都坐的滿滿的。”
“可曾進去看了?”蕭玉琢問道。
竹香搖頭,“那沒有,他們門口立着小夥計呢,有個是那天見過婢子的小夥計,婢子怕他認出我來,就沒下車。”
蕭玉琢點點頭,沒做聲。
“娘子可是還要賣菜譜給聚賢樓?”竹香問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從菜譜中擡起頭來,“賣菜譜的收入是死的,我要活的錢。”
竹香微微一愣,“娘子是要再聯繫聚賢樓的掌櫃?”
蕭玉琢微微一笑,“再過一段時間吧,等着他着急要尋我的時候,再去聯絡他,就更好談價錢。”
竹香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她有習武的天賦,經商上她不懂。
蕭玉琢正要提筆繼續寫。
竹香卻猛的拍了下腦門,“還有一件事,婢子險些要忘了!”
蕭玉琢放下筆來看着她,“何事?”
“婢子今日看到有個很大的鋪面正在裝修,那門店的規格,還有裝修的風格,門頭的顏色,婢子覺得眼熟,就多心叫車伕去打聽了。”竹香說着,吞了口口水。
蕭玉琢狐疑看她,“然後呢?”
“然後……那裝修的人說,是長安城的五芳齋,要在宛城開分號了!”竹香說完,便瞪眼看着蕭玉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