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的擔憂也並非毫無道理,任誰在守護了這個國家上百年後,卻被當權者毫不留情地屠殺,只能像個見不得人的老鼠一般,東逃西竄,苟延殘喘,也不可能一點怨氣都沒有。
雖然說這是大焱朝廷的錯,跟百姓們無關。但是,在宋家已經算是覆滅的現在,他們已經沒有義務和責任去保護百姓了,怎麼做都是他們的自由,宋家也不欠任何人。
沒有什麼事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們也不能用以前的目光來看待宋家,就算他們不跟自己合作退敵,他們也不該覺得失望,或者用道德去綁架他們,而是用最合適的方法去說服他們,跟自己合作。誘之以利也好,曉之以理也罷,總歸是要表達出他們的誠意來。
如果對方還不同意,他們固然會感到遺憾,但也不會強求,只能先跟他們分個勝負了。
原本他們就佔據上風,如今秦歸、劉思率領的十萬大軍即將回歸,加上他們,拿下宋家軍就容易多了,損失應該不至於太大。
秦姝表達出了這樣的意思之後,衆人都沉默了。
最終還是陳修遠嘆道:“秦首領說的極是,是我們之前太想當然了。”
若是他們一開始就用理所當然的態度,去說服宋家軍,對方就是有意跟他們合作對敵,恐怕也會臨時改變主意。
當然,宋家軍未必會這麼任性,就算答應合作,恐怕也會心存芥蒂。
其他衆位將領,也都點了點頭。
“既然大家都同意跟對方合作,那就開始準備跟宋家軍的接洽事宜,畢竟此事宜早不宜遲。”秦姝說道。
……
宋家軍,主船艦上,議事廳裡一片沉默。
不少將士對都吳姓謀士的提議嗤之以鼻,大皺其眉,顯然,對他的提議很是有些排斥,更有甚至,卻是對他怒目而視,恨不得當場將他生吞活剝了。
宋家的名聲,是用無數將士的鮮血鑄就的,在所有將士心目中,絕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而眼前這個人,卻要敗壞宋家的名聲,可謂是犯了衆怒。
他們打仗之人,怎麼會不知道“兵不厭詐”?爲了勝利,再陰險的計謀他們也用過,可那不代表着,他們能夠接受這種——需要犧牲宋家名聲才能達成目的的陰謀詭計。
名聲壞了容易,想要洗白可就難了,說不定一輩子都洗不白。
“元帥,此事萬萬不可呀!”程將軍立即起身急切地對宋良秀拱手說道。“宋家的聲譽,不容玷污。否則,我們以後就是死了,也無言去底下見宋老元帥呀!”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不肯同意吳姓謀士的這個提議。
就連軍事江瀾也說道:“元帥三思,屬下也覺得此事十分不妥。屬下倒是覺得,趙將軍說的很對,外敵當前,就該放下私怨,跟秦家合作退敵纔是。如此既能跟秦家化干戈爲玉帛,亦能緩解我們現在進退兩難的處境,也不至於使宋家軍顏面蒙羞,又符合我們宋家一貫的做法,何樂而不爲呢!”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說道:“就是主公那裡,想必很快就會有新的指示下來。若是主公也跟成國公握手言和了,而我們這裡卻跟秦家軍不死不休,到時,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他口中所說的主公,就是祁五了。
就算他們這些人都是宋良秀的嫡系,但明面上,還是要認祁五爲主的。
宋良秀原本就不同意吳姓謀士的計謀,如今聽到家都反對,也不由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來,說道:“先生言之有理,原本我就沒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如今,能跟秦家軍化干戈爲玉帛,實在再好不過了。”
他當初攻打應天,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畢竟,是祁五計劃中的一環。
他跟秦家可沒什麼仇恨,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相反,他還是很欣賞對方的,再加上以前的那點淵源,心理上那就更加親近了。
如今能有機會握手言和,他心裡還是頗爲歡喜的。
吳姓謀士此時不樂意了,冷哼一聲說道:“江瀾,你說得輕巧,你又不是主公,如何知道主公的打算?你憑什麼認爲主公與跟秦佑安握手言和?我倒是認爲,主公會趁此機會,一舉拿下秦佑安。在回過頭援助我們。欲攘外者,必先安內。等主公一統九州,羣夷自服。”
江瀾皺起了眉頭,看着吳姓謀士說道:“你所言的確有理。不過,我卻覺得,主公應該會選擇跟秦家聯手抗敵,絕不會爲了一己之私,就眼睜睜地看着大好河山落入蠻夷之手,任憑他們在中原的土地上肆虐作亂。”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主公的身上也流着宋家的血,必定不是一個利慾薰心之人,應該同宋家人一樣,愛護百姓。這纔是他如此篤定的原因之一。
當然了,主公心思莫測,行事向來出人意料,他也無法揣測其真實意圖,只是希望會像他說得般發展罷了。
宋良秀倒是對祁五信心滿滿,說道:“先生說極是,我相信五弟必不會棄百姓於不顧。”
如今,大焱朝廷已滅,宋家大仇已抱,他的心願也已經了了一大半,最終誰能問鼎江山,他也已經不那麼在意了。如果五弟還想要那個皇位,他也會盡全力去幫他。
可他卻覺得,皇位未必就是五弟想要的,恰恰相反,以五弟的性子來看,皇位對五弟來說,說不定只會是束縛。
“元帥……”吳姓謀士臉上一急,還想要再說,卻被宋良秀給個擡手打斷了,他微笑地看着他說道:“吳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先生的一番心意也全是爲了我們的霸業和將來,這一點我心裡也明白,也很感激先生的出謀劃策,只是,此計的確不適合我們。我相信先生若是跟了一個梟雄,必定能比在我麾下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不得不說,吳姓謀士的能力還是很強的,只是理念跟宋家不太相合,所以,他遠不如江瀾更受重用。
吳戴雖然還是有可惜,但神色已經不是那麼介懷了,眉宇間的陰霾也少了許多,似乎是接受了這種說法,他拱手道:“元帥過譽了,其實能在元帥麾下效力,在下就已經很滿足了。”
說完,就偃旗息鼓,重新坐下了。
宋良秀心裡也覺得有些可惜,甚至隱隱有些對不住他,畢竟,吳戴也是一心一意爲他打算,對方很有才幹,只是跟錯了主人,但他又不敢放了他,畢竟對方的能力太強,行事又有些不擇手段,算是一個毒士,他可不敢將對方讓給自己的敵人,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想到在洪州的祁五,宋良秀眉宇間現出幾分擔憂,也不知道五弟現在如何了?
……
洪州。
祁五和秦佑安終於見面了。
因爲此次會面是秦佑安主動提出來的,爲表誠意,秦佑安竟然孤身入敵營,單獨赴會,就連帶來的幾個隨從,都被他留在了外面。
秦佑安上了祁五的船樓,亦經過了刀槍劍林,越過了層層阻礙,在所有將士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站在了祁五面前。
祁五依舊遮着半張面,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一身墨色服飾,神色莫測。他的坐姿很閒適,彷彿在會見老友,打算跟人聊天一般,但是,當他黑黢黢的眼睛看向你的時候,卻能帶來一種極其強大的壓迫力。
此刻,他正用這種目光打量着秦佑安,眼神中帶着幾分趣味。
秦佑安身上只是套了一件黑色的甲衣,身後一襲黑色披風,甚至連手中的長刀都被繳了,稱得上是手無寸鐵。
可即便如此,他神色已經很淡定,連上還帶着一絲笑意,眉宇間透着濃濃的自信,平靜地與祁五對視。
兩人雖然交戰已久,可這麼平靜地像是朋友一般的會面,倒還是第一次。就算是對秦佑安來說,算上前世今生,也算是第一次了。
雖然,他一直將祁五當成自己的宿敵,可兩人,還真沒怎麼見過面。
沉默良久,秦佑安倒是率先開口道:“祁王,我早就像見你一面了。”
祁五卻勾脣一笑,說道:“是嗎?其實,我也很想見你一面呢!可惜,情況不允許。沒想到,現在倒是實現了。”
秦佑安微微一哂,環視旁邊侍立的衆侍衛說道:“我有話想要單獨跟你說,可否屏退左右?不要告訴我,你見我,該需要他們壯膽?”
“呵!”祁五輕笑,“還真是得理不饒人。”
儘管這麼說,祁五還是讓衆人退下了。
祁五卻勾脣一笑,說道:“是嗎?其實,我也很想見你一面呢!可惜,情況不允許。沒想到,現在倒是實現了。”
秦佑安微微一哂,環視旁邊侍立的衆侍衛說道:“我有話想要單獨跟你說,可否屏退左右?不要告訴我,你見我,該需要他們壯膽?”
“呵!”祁五輕笑,“還真是得理不饒人。”
儘管這麼說,祁五還是讓衆人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