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馬氏也要跟着一起入宮,因此,也要稍稍培訓一下宮中禮儀,便讓她跟劉母丁氏住在了一起。
秦氏和包翠雲母女倆十分欣羨,她們也想入宮,但又恐進宮後被太后問及,記起翠雲不太好的過往來,翠雲再想要嫁給劉思,就不可能了。
想到這裡,秦氏就後悔莫及,早知道,她就多約束女兒一些,也不至於名聲糟糕到如此地步,以至於婚事如此艱難。
不過,他們既然住進了伯爵府,劉思就別想再將他們趕出去。
馬氏和丁氏一起跟着宮中來的嬤嬤學了一下午的禮儀,又被告知了許多規矩禁忌,到了晚飯時,整個人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她以前在大戶人家當丫鬟時,也學過規矩禮儀,可那時的規矩多粗糙呀,跟這遠遠不能相比。再說,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學過的規矩早就快忘光了。
馬氏原本還想要叮囑一下兒媳婦,告訴她太后問起時該怎麼回話,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可她累得實在沒有力氣了,吃完晚飯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被拉了起來,梳洗打扮,又換上能進宮見人的新衣裳,折騰了一早上,卻連飯都不能吃,水更不能多喝,免得失禮出醜,讓人看笑話。
等她見到兒媳丁氏,可以好好說話時,已經是在進宮的馬車上了。
可是,丁氏不只是恐懼,還是太疲憊,卻是一臉的恍惚,對她的叮囑充耳不聞,憑她怎麼說,也聽不進去,馬氏只能作罷。
反正有她在,出不了什麼大錯。
大不了,太后娘娘問話的時候,她來回答就是了。
就是不看在劉思的面上,看在同鄉的情誼上,太后娘娘也得對她客氣三分。
何況,她還是個老人,真有什麼事,倚老賣老,撒潑打滾地糊弄過去就是了。
誰還忍心爲難一個老人?
想到這些,馬氏頓時淡定了。
等到了宮門口,馬車才停了下來。要下車的時候,馬氏狠狠地掐了丁氏一把,厲聲呵斥道:“出息點,別丟我們家的臉。”
丁氏受痛回神,眼帶恐懼地連連點頭。
等下了馬車,看到巍峨壯麗的宮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心生崇敬畏懼之意,連大氣也不敢喘的,丁氏更是嚇得兩股戰戰,畏畏縮縮地低下頭去,不敢多看。
這時,被太后的召見的其他女眷們,都已經在宮門口等候了,包括歐氏和顧釆屏。
顧釆屏彷彿沒有看到丁氏和馬氏一般,別說招呼了,連個眼神都不曾遞過來一個。
好在丁氏根本沒察覺,否則,她恐怕又對這個準兒媳不滿了。
“雜家姓吳,乃是頤和宮裡的副總管,既然人都到齊了,請諸位夫人和小姐跟雜家來吧!”這時,一名中年內侍掐着公鴨嗓說道。
等進了宮門,才發現一側放置着一排軟轎,每頂軟轎旁,都立着兩名身強力壯的太監。
那名姓吳的中年內侍說道:“還請夫人和小姐們上轎,別讓太后娘娘久等了。這些軟轎,可是太后娘娘憐你們舟車勞頓,特意命人備下的。”
“民婦(民女)謝太后娘娘恩典。”一行女眷聞言,立即感激涕零地行禮謝恩。
因爲尚未對她們進行誥封,她們只能如此自稱。
另外,太后看不到,她們也絕不能敷衍,這是禮數。
若是她們有絲毫不敬,這裡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下一刻,必然就傳到了皇上和太后娘娘耳朵裡。
何況,昨天的禮儀,她們可都是認真學過的。
丁氏原本沒反應過來,也因及時被馬氏拉扯了一把,這纔不曾失禮。
因爲太后召見之人是有數的,轎子也是有數的,可因爲多出一個馬氏,軟轎便少了一頂。誰讓太后娘娘根本沒有召見馬氏呢?
最後,只剩下了滿面尷尬的馬氏和畏懼無措的丁氏,站在最後一頂軟轎外。
吳公公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後,看向馬氏的眼神裡,隱含鄙視和嘲笑,面上嘖嘖有聲地道:“哎呀,轎子少了一頂,這可如何是好呀?可惜準備的軟轎就這些,只能委屈你們其中一人走着過去了,你們自己商量一下,誰坐轎吧!不過,一定要快,不要讓太后娘娘等急了,否則,雜家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察覺到衆人隱隱打量的眼神,馬氏一張老臉都被丟光了,心中惱怒卻不敢發出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握着丁氏的手,笑着說道:“你是長興伯的親生母親,還是你來坐轎吧,我走過去就行。”
她臉上神色雖然和藹,但她一雙手卻死死地掐住了丁氏,看向她的眼神裡,也隱含威脅之意。
丁氏疼得臉都要扭曲了,卻不敢呼出來,只能忍痛說道:“這怎麼能行?娘是長輩,還是娘去坐轎吧,媳婦走着就行。”
“那怎麼能行?”馬氏虛僞地道:“太后娘娘召見的人畢竟是你。”
“我……如果娘不坐轎的話,那……那媳婦也不坐了。”丁氏慘白着臉說道。
馬氏還想假意推辭,就聽那中年內侍不悅地一手掐腰,尖着嗓子說道:“你們到底商量好了沒有,你們不坐轎就算了,雜家讓人撤掉便是,這都什麼時候了,可不能再耽擱了。”
馬氏打了個激靈,再不敢裝模作樣地推辭,急切地上了軟轎。
吳公公見狀,輕蔑地撇嘴,也不欲多言,擡手讓人起轎。
可憐的丁氏,只能一個人跟在後面跟着,因爲軟轎速度較快,她不得不小跑跟上,跑得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頭上的釵環都快散了。
等到了頤和宮門外的小廣場山時,她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唯一的好處便是,她已經累得忘掉了進宮的恐懼,想必一會兒不會太失禮了。
等衆人都下轎之後,吳公公又溫和笑道:“請夫人小姐們再此稍候,順便整理一下儀容,雜家進去通稟一聲。”
等吳公公進去通稟後,丁氏連忙整理頭髮釵環,馬氏也紆尊降貴地幫她整理。
整理好了之後,丁氏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到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儀容整潔的顧釆屏,再對比一下自己的狼狽,頓時心生不滿之意。
她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剛要開口訓斥他一頓,就被馬氏給拉扯住了,壓低聲音對她道:“你瘋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在這裡放肆。要教訓她,出宮再教訓不遲。”
說完,又使眼色讓她去看守在頤和門門外的紅衣帶刀女侍衛,威嚴可畏,氣勢逼人,丁氏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收回了目光,滿腔怒火頓時嚇得不知所蹤。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向馬氏抱怨道:“娘,你瞧瞧她,我是她的未來婆母,她竟然都不知道禮讓一下,大模大樣地坐着軟轎,眼睜睜地看着婆婆受累,這樣的媳婦,就是娶回家,也必定不會孝敬長輩。”
馬氏安撫她道:“你放寬心,她這樣纔好呢,說不定,她已經打定主意要退婚了,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對你?”
丁氏轉念一想,好似真是這樣,以前的時候,顧釆屏萬萬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哪次不是恭敬有加,多有忍讓,怎麼這次倒是不在意了?
看來,她是真不打算當自己的兒媳婦了。
丁氏滿意了,也就不跟顧釆屏計較了。
頤和宮二進院的院子裡,秦姝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喂小黑吃黃瓜,石桌上放置着一些當季瓜果,還有御膳房做的新鮮糕點,周邊還立了一圈宮女。
小黑是個雜食動物,有一個鐵胃,幾乎什麼都能吃,最愛吃空間產的水果蔬菜,之前,秦姝出去打仗,它好久都沒有吃到,自打被接到京城後,每天都會來頤和宮討食。
小黑愛乾淨,甚至還有專人伺候它,長得又神駿,又高大,只論外表,絕對是非常討人喜歡的。
何況,它最會撒嬌耍癡,動不動就要將自己的大頭拱到人的懷裡去,跟個撒嬌地孩子一般,就是秦姝也很喜歡它。
此時,小黑頭上帶着一個新鮮的花環,脖子上帶着一個金燦燦的御賜金牌,周圍還圍着一圈容貌嬌俏的宮女,拿着各種美食地投喂。它嘴裡正嚼着秦姝餵給它的嫩黃瓜,眯着眼睛,搖頭晃腦,一臉享受的表情,表情賤得都讓人想打它了。
衆宮女們忍俊不已,紛紛捂嘴偷笑。
秦姝待下以寬,只要她們平時做事勤懇認真,又不犯原則性的錯誤,便是寬鬆一點又何妨?因此,並不禁止她們說話取樂,這樣,宮裡也熱鬧一點。何況,這些人都很有分寸和眼色,該做的事情、該說的話,一點都從不含糊,不該做的、不該說的,也是絕不會做。
秦姝也經常跟她們談笑說話,宮裡本就無聊,不給自己找點樂子怎麼行呢?
小黑除了對秦姝和秦佑安諂媚討好外,其他人都不屑一顧,但是對於頤和宮和裡的宮女太監們,偶爾也會給個好臉色,尤其喜歡美麗的宮女拿食物餵它。
氣氛正歡快,就聽吳副總管進來稟報說家眷們都已經到了,秦姝才拍了拍手,帶着幾分欣喜說道:“她們已經來了?來人,更衣。”
因爲是私下召見,又都是老鄉舊識,她們此時也尚未誥封,若是她此刻穿太鄭重的常服,未免有故意顯擺之嫌,反爲不美,倒不如穿着便服,拉拉家常,也表親近之意,距離感也小一些。只是爲表重視,還是要特意換套見客的衣裳的。
秦姝說着,便從石凳上站起身來,衆宮女們也都收斂了笑意,趕緊各司其職,快速行動起來。
轉眼間,被衆女環繞侍奉的小黑,瞬間成孤家寡驢一個,真是好不淒涼。
秦姝的衣服,是提前就備下的,因此,很快就換好了,再添兩件貴重首飾,也就行了。
等歐氏、丁氏她們這些人被請進正殿的時候,秦姝已經在前面正中的寶座上就座了。
一行人被引進來之後,頭也不敢擡,眼神更不敢亂瞟,立即按照昨天宮中嬤嬤教導的禮儀參拜皇太后,口稱千歲。
因爲被特意教導過,大家都沒出什麼錯,就連丁氏都做得一板一眼的。
“平身。”秦姝眼中含笑環視一週,溫和開口說道。
“謝太后娘娘。”衆人這才恭恭敬敬地起身,悄悄鬆了口氣,卻依舊不敢擡頭,這都是被嬤嬤們特意叮囑過的。
她們回憶着昨天才學的規矩,正想着待會兒而被太后問起時該如何回話,就聽上面太后用溫和地聲音說道:“多年不見,嫂子們可身體可還好呀?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家都不要太拘束了,我還想跟大家一起拉拉家常呢!”
秦姝從不自稱“哀家”,哀家,是死了丈夫的皇后自稱。只有在丈夫去世以後,皇后或太后才自稱“哀家”,秦姝根本沒丈夫,更沒死丈夫,稱呼“哀家”自是十分不妥。
聽到這話,又見太后娘娘態度可親,衆人也不由稍稍放鬆了一些。連丁氏都覺得皇太后,也沒什麼可怕的了,輕舒一口氣的同時,還悄悄擡頭覷了秦姝一眼,顯然,她已經忘記了昨天嬤嬤對她的叮囑了。
只這一眼,她就愣住了。
怎麼,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這麼年輕?
還有她身上的氣勢,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就覺得很威嚴,很貴氣,讓她自慚形穢,不敢直視,同時也覺得她很陌生,若非她的樣貌基本沒變,她都不敢相認了。
她反射性地一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轉念又想到自己低的兒子是長興伯,以後自己就是一品太夫人,想必也不比太后差多少了,遂又悄悄挺直了脖頸。
秦佑安沒有她兒子的輔助,能當上皇帝嗎?她們出身都差不多,誰又比誰高貴?
這樣想着,對於皇太后畏懼,竟然去了大半。
秦姝倒是不知道丁氏的心理活動,此刻,她正跟歐氏說話。
歐氏見到秦姝後,倒是一下子就紅了眼圈,她激動地說道:“多年未見,太后娘娘還是以前的模樣,見到太后娘娘好好的,老奴這心裡也就放心了。”
說着,便想拿帕子拭淚,可是她剛換了新衣裳,來的時候,又忘了帶帕子,想用衣袖拭淚,單着衣服太華貴了,她捨不得,只能作罷。
秦姝示意宮女給她遞上帕子,笑着說道:“快擦擦淚吧,高興的日子,哭什麼?你也別再自稱老奴了,以前都沒見你這麼矯情。趙笙爭氣,如今已經做了侯爺了,你這做孃的可不要丟他的人。”
“這有什麼好丟人了,他就是做了公侯,我也這麼說。”歐氏擦乾了眼淚,聞言也熱不住笑道:“當初要不是太后娘娘您收留我們,我們一家早死了,哪有現在的好日子,太后娘娘對我們的恩情,我們就是還一輩子,也還不完呢!與其回家做什麼太夫人,老奴寧願一直留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您。”
“別說傻話了,你勞累了半輩子,也該享享兒孫福了。”秦姝跟歐氏說完,又跟秦歸、孫吉等人的母親拉了幾句家常。問了問她們家裡的情況,又問她們在這裡習不習慣等。
秦歸的母親汪氏,孫吉的母親周氏,都恭恭敬敬地作答,她們跟太后娘娘不是特別熟悉,但她們也知道,自家兒子經常去秦家蹭飯,還受了太后娘娘很多恩惠和幫助,因此,對秦姝也是發自內心地尊敬和感激。
其他幾位家眷,則是最先投靠秦佑安的那批戰士的家眷,之前一直住在秦莊,丈夫也立下大功做將軍,因此,得到了秦姝召見。
秦姝也都問了幾句話。
她們都中規中矩一一作答,雖然有些拘束放不開,但到底沒出什麼差錯。
直到最後,秦姝纔將目光放在了劉思之母丁氏的身上,可見她對劉思之母的確不是很待見。
在看到丁氏身邊的馬氏時,更是在微不可查地擰了下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微笑道:“丁嫂子,最近可好呀?”
丁氏等了良久,都不見太后娘娘問自己,心裡既覺得悲憤失望,又覺得委屈難過,下意識地覺得皇太后是在故意晾着自己,因此,便有些自嘆自憐,沉浸在了悲傷的思緒裡不可自拔,根本沒有聽到秦姝問話。
直到馬氏狠狠拉扯了她一下,她方猛然回神,看向秦姝惶恐地說道:“太后娘娘問……問民婦什麼了,我、我……我耳背,剛纔沒有聽清楚。”規矩什麼的早就忘了。
一句話,惹得衆人紛紛側目,滿臉愕然。
“耳背?”秦姝收斂了笑意,打量了她一番,淡淡說道:“我看你年齡倒也不大,怎麼就得了個耳背的毛病,這可不太好,要不,我請太醫替你診治診治?”
“不用了不用了,”丁氏連連擺手說道,這時,她總算想起禮儀,方福身對秦姝行禮道:“民婦卑賤之軀,豈能勞太后娘娘費心?”
秦姝聞言,看了她一會兒,才又笑道:“這會兒看你倒是不耳背了,看來,你耳背倒是一時有,一時無的。”
丁氏聞言羞窘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覺得秦姝是故意讓自己出醜,越發不忿。
至於爲什麼她一直覺得秦姝故意針對她,給她下絆子,讓她出醜,完全是因爲她覺得秦姝想要搶她的兒子罷了。
秦姝卻不再管她,又看向一旁的馬氏,詫異問道:“這位是……恕我眼拙,竟是沒有認出來。”
馬氏聞言,生怕太后怪罪,連忙上前一步,跪下叩頭道:“民婦馬氏叩見太后娘娘千歲。”
不等秦姝說話,她又接着解釋道:“民婦乃是長興伯之母丁氏的婆婆,只因爲民婦這媳婦膽小怕事,沒見過世面,不敢一人獨自進宮,這才讓老婦陪同。”
“原來如此,”秦姝點頭,淡淡地道:“怪不得覺得有些面善,竟是見過的。雖說無召不得進宮,但都是鄉里鄉親的,你這次又略有苦衷,我這次便不怪罪你了。但只此一次,下不爲例。起來吧!”
“是,民婦明白,謝太后娘娘不罪之恩。”
馬氏心裡鬆了口氣,又叩了個頭,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心裡總算是踏實了。
她果然沒想錯,太后娘娘對她們這些老鄉,果然頗爲和善,輕易不會怪罪,如此甚好,那劉思的婚事,或許也可以運作一下了。
其他人也都大讚太后娘娘慈悲。
秦姝的目光落在了唯一一位姑娘——顧釆屏身上。
她對這位性格堅韌又好強的姑娘,還是頗爲欣賞的,便招了招手,讓她近前。
顧釆屏羞澀地看了歐氏一眼,直到歐氏點了點頭,她才恭敬地走上前去,福了福身說道:“太后娘娘。”
“來,讓我看看。”秦姝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嗯,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你等了劉思這麼多年,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依我看,你跟長興伯的婚事,就趕緊辦了吧!”
顧釆屏的臉,一下子紅了,垂下頭去,吶吶不語。
歐氏此時也說道:“太后娘娘您說得太對了,這婚事早該辦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日不辦婚事,就一日有人惦記着當伯夫人。”
一番話,說得丁氏和馬氏臉色均是大變。
卻礙於太后娘娘在場,不敢說什麼。
秦姝聽出了幾分意思,她看了看垂頭不語的顧釆屏,又看了一眼丁氏和馬氏,若有所悟,挑眉問道:“怎麼,你們的婚事也算是我做主定下的,難道還有人打劉思婚事的主意不成?”
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嚴厲起來。這麼不把她放在眼裡?真當她這個太后擺設嗎?
丁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神色羞憤,馬氏也面帶恐懼不甘之色。
“顧姑娘,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秦姝放開了她的手,面無表情地問道。
“太后娘娘,這件事彩屏不好張口,還是我來說吧!”歐氏搶先說道。
秦姝點頭道:“好,你說。”
“事情是這樣的。”歐氏一點也不打算替丁氏遮掩,她早就看丁氏不順眼了,也完全不怕她報復。
而丁氏既然敢這麼做,自然就要承擔後果。
“丁氏一直不喜歡彩屏,所以一直尋彩屏的不是,每次見到彩屏,必出言侮辱怒罵,還不止一次地堵上顧家的門,對着顧家奶奶出言諷刺,幾次將老人家氣死過去,爲得就是逼顧家主動退婚……”
隨着歐氏的敘述,衆人看向丁氏的目光中,充滿了鄙視。
丁氏則面色慘白,雙手發抖,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就連馬氏,都暗覺事情糟糕,滿腦子都是想着怎麼給自己脫罪,不讓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雖然她沒有直接出手對付顧釆屏,都讓丁氏代勞了,但誰知道丁氏那個蠢貨會不會供出自己呢?倒不如,都將罪責推到她身上,她只作不知。
反正,丁氏是長興伯的母親,就是被拆穿了,看在劉思的面上,頂多也只是被訓斥一頓而已,根本不會有事的。
想到這裡,馬氏方覺心裡安定了一些。
“丁氏,果真有此事?”等歐氏說完了,秦姝看着丁氏冷冷質問道。
“我……我……”丁氏眼神呆滯,好似被嚇壞了,竟是說不出話來。
“太后娘娘……”馬氏見狀,剛要開口,就被秦姝一個凌厲的眼神給制止了。
秦姝剛要讓人給丁氏扎幾針,好讓她清醒過來,就見丁氏自己回過神來了,她眼神躲閃,小聲囁喏地開口道:“這……這不怪我,我們家劉思,這麼能幹,前途又好,現在更是封了長興伯,豈是她區區一個村婦可配的?”
秦姝聞言冷笑道:“你還有理了你?俗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世上糟糠之妻多的是,也沒見真有幾個休妻或退親的。你這麼做,是想讓劉思被後世人唾罵嗎?你這個做母親的,到底有沒有替劉思想過一絲半點?你不疼他就罷了,就不要再害他了。”
“我怎麼沒有替他想過?”丁氏一聽這話,宛如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一般,猛然擡起頭來說道。
她本就覺得秦姝是跟自己搶兒子,如今,又聽她指責自己,這些年來累積的對秦姝的不滿頓時爆發了。
與其說她是對顧釆屏不滿,倒不如說,她是對秦姝不滿。
不滿秦姝,所以不滿她給自己挑選的兒媳婦。
她不知道是從哪裡的勇氣,哭着對秦姝喊道:“我可是劉思她親孃呀,我怎麼會害他?那顧釆屏大字不識幾個,還命硬克親,名聲也不好,被人退過婚,將這樣的人配給我兒子,纔是真正地害他。”
顧釆屏聞言,面白如紙,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秦姝微微眯起眼睛,丁氏這是在指責她?
衆人更是目瞪口呆。
丁氏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膽大,心中的懼怕早不知道被甩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她現在覺得爽快無比,心中多年的鬱氣,一掃而空。
她直視着秦姝,有生以來第一次強硬地說道:“這世上那個男人娶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還沒死呢,劉思的婚事,自然由我這個親孃做主。太后娘娘突然來插一手,又算怎麼回事?我就是不滿意顧釆屏這個兒媳婦又怎麼了?要劉思娶她,除非他不認我這個娘。”
丁氏不是突然發瘋,也不是突然膽大包天,而是根本有恃無恐。
她覺得自己佔理,兒子又是長興伯,就算得罪了太后,她還敢殺了自己不成?
太后就不怕被世人唾罵嗎?
——搶人兒子不成,還要殺人母親。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如果她真被太后殺了,她的兒子劉思,也絕不會放過太后的。
太后不是想搶自己的兒子嗎?她倒要看看,她還怎麼搶得過去?
沒錯,丁氏之所以有恃無恐,就是因爲劉思。她認爲,太后娘娘不會生兒子,所以非常喜歡和看重自己的兒子,恨不得將劉思從自己手裡搶過去,也像秦佑安一樣養在她膝下。所以,太后一定不會忍心讓自己的兒子傷心的。
在丁氏眼裡,秦姝這個皇太后,甚至不如婆婆讓她來得害怕,因爲她有“弱點”在她手裡,她“虧欠”自己。
馬氏幾乎被嚇暈了。
劉思之前的擔心果然沒有錯。這丁氏該強硬的時候不強硬,不該強硬的時候,她偏偏逞強。
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兒媳婦竟敢對太后娘娘如此說話,心中後悔不已,早知道,她就不跟着進宮了。
她哪裡想到,在自己跟前比老鼠還膽小几分的丁氏,竟然會有如此大的“膽量”,敢跟太后嗆聲呢?她瘋了嗎?
是她以前看走眼了嗎?還是她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可是丁氏想死,別拉着她呀!
馬氏立即跪下來,砰砰砰地向秦姝磕頭道:“太后娘娘饒命,太后娘娘饒命,民婦的兒媳婦必定是得了失心瘋了,纔會冒犯娘娘,這跟民婦無關呀,民婦是萬萬不敢對太后娘娘不敬的,還請太后娘娘明察。”
說着,便跪伏在地上,不肯起來。
“太后娘娘息怒。”其他人也都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
雖然丁氏跟她們無關,但是,到底跟她們一起進宮,何況,她們也在場,誰知道太后娘娘會不會遷怒。
在場的宮女和太監,均對丁氏怒目而視,只要太后娘娘一下令,他們必定第一時間,將這個丁氏堵上最拉下去打板子。
秦姝倒是沒有像衆人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笑道:“原來你對我這麼不滿呀?”
跪趴在地上的馬氏,身體一動,心想着丁氏快點否定這句話,一旦承認,可就真不得了了。
對太后娘娘不滿,就是沒錯也有錯了。
可惜,丁氏根本聽不到她心裡想什麼,本人也沒那麼敏銳,何況,她還被憤怒和翻身的爽快衝昏了頭腦,哪能體會到這其中的深意。
好在,丁氏也並非蠢到家,並未直接承認,只說道:“民婦只求太后娘娘,不要插手我兒的婚事。”
秦姝淡淡說道:“若我執意下懿旨賜婚,你也要抗旨不遵嗎?”
“這……”丁氏當然是不會抗旨不遵的。她雖然蠢,但也知道抗旨不遵,就會被殺頭,她雖然不滿意太后插手兒子婚事,但如果讓她付出性命的代價,她是萬萬不行的。
她好不容易纔有了好日子,甚至馬上就要做誥命夫人了,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她還有最疼愛的小兒子,她怎麼捨得死呢?
秦姝見狀,嗤笑一聲,說道:“看你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還以爲你多疼你兒子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你若真疼他,便是拼死也要阻止我賜婚纔對,否則,你兒子娶了顧姑娘,豈不是要被她剋死?可見你之前說的什麼克親命硬的話都是藉口,你只是藉此表達對我不滿罷了。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借給你的膽子,讓你對我大呼小叫,犯下這等大不敬之罪?嗯?”
丁氏聽到這裡,已經開始惶恐不安了。
何況,大殿裡,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她還站着,跟坐在上首寶座上的太后娘娘遙遙相對。
此時,雍容華貴的太后娘娘,脣角微翹,帶着一絲隱隱冷笑,眼帶嘲諷地看着她。
“真以爲我這個皇太后是擺設,不敢拿你怎麼樣嗎?”秦姝噙着笑,一字一句地說道。
丁氏整個人猛然一顫,恐懼又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姝。
“之前我跟着皇帝上戰場殺敵時,哪天不殺死幾十個人?可惜自從佑安登基之後,我做了這皇太后,就再也沒有殺過一人了。說實話,我還真有些手癢了。”說到這裡,秦姝猛然盯住她的眼睛,說道,“今天就拿你來開刀如何?由你來這這個第一人。放心,這次絕對沒有人會跟你搶。來人,將她拉下去,重打五十軍棍。”
五十軍棍就能使一個身體素質極好的威武士兵半殘,何況丁氏這個身體孱弱的婦人。好的情況下,說不定還能留一條小命,但以後恐怕都得癱在牀上,但也有極大的可能一命嗚呼,就看她小命硬不硬了。
丁氏聽了這話,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她若以爲暈過去就能逃脫處罰,那就太天真了。
下一刻,就有兩名紅蓮軍親衛上前,先堵上她的嘴,捆上她的四肢,像拖死豬一般地拖下去了。
所有人都嚇得噤若寒蟬,根本不敢替丁氏求情。
皇太后正在氣頭上,這時候替她求情,不是自找苦吃嗎?
何況,這種結果,也是丁氏自找的。
沒一會兒,遠處就隱隱傳來了噼裡啪啦的聲音以及嗚咽聲。
因怕弄髒頤和宮的院子,也怕聲音太大影響到太后娘娘的心情,紅蓮軍特意將丁氏弄出了頤和宮的大門,在小廣場上行刑。
秦姝此時方說道:“都跪着做什麼?起來吧!”
衆人這才猶猶豫豫地起身,馬氏更是恨不得將自己縮起來,不想讓皇太后看到自己。
可惜,事與願違。
只聽秦姝淡淡說道:“我聽說,丁氏很中意你那外孫女,欲要將她聘爲劉思的正妻,是也不是?”
聽到太后娘娘這麼問,馬氏就知道,皇太后其實什麼事都知道,驚恐之下,不由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她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叩頭道:“太后娘娘饒命啊,民婦再也不敢奢求了,顧姑娘賢惠大方,長興伯更是人中龍鳳,兩人乃天作之合,天定的姻緣,豈是我那聲名狼藉的外孫女能配得上的?以前,都是民婦被豬油蒙了心,才……民婦該死,民婦該死……”
說着,便自打起嘴巴來。
每一巴掌落下,都會留下一個通紅的手印,可見用力之狠。
但狠算什麼,留下小命纔是最重要的。
馬氏不愧是在大宅院裡呆過的,很知道怎麼替自己脫罪。自己打自己還好,等別人打自己時,就一切都晚了。
“哼,你倒是乖覺。”秦姝冷哼一聲,也不叫停,別以爲她不知道,丁氏的所作所爲後面,都有馬氏的影子,她私底下可沒少說大逆不道的話。
就在這時,之前,那位吳公公忽然急切地進來稟報道:“啓稟太后娘娘,長興伯求見,此時就在頤和門外。”
“哦?”秦姝皺起眉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這都是爲了誰?
“丁氏呢,軍棍停了?”
紅蓮軍唯她的命是從,不可能因爲劉思的話就停下來。
吳公公滿頭大汗地道:“這倒沒有,長興伯無法阻止紅蓮軍的諸位女將,因此只能將丁氏護在身下,以身代之,所以無法親自進來給太后娘娘請安。”
也就是說,劉思子代母過,替丁氏受罰。
聽到這裡,顧釆屏不由面露焦慮之色,急忙看向皇太后。
果然,聽太后娘娘冷笑道:“他倒是孝順,我反倒成惡人了,也罷,隨他去吧!我累了,今兒不想見他。”
說完,又對一衆人說道:“原本我還想在宮中設宴款待衆位嫂子,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我也沒心情了,還是等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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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要一口氣寫完的,所以拖到現在,但是實在堅持不住了,下章繼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