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秦姝的眼神,宋良秀微微一笑道:“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食古不化,不近人情之人?既然你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我又有什麼理由問你的罪呢?”
秦姝聞言,釋然笑道:“抱歉,是我誤會宋將軍了。
“你殺了周縣令之事,我會替你隱瞞過去,只是以後,萬不可如此莽撞了。”
秦姝心裡頗爲感動,卻又擔心地道:“這瞞得住嗎?畢竟很多人已經知道了,不是還有很多人污衊我殺周縣令全家嗎?”
“那些污衊你的人,不是反賊便是死囚,本就該死,他們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至於張縣尉……”宋良秀臉上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他昨晚偷偷審問反賊頭目王順義時,不幸遭到王順義反撲,兩人同歸於盡了。”
宋良秀這話說得很有意思,張縣尉爲什麼要偷偷審問王順義,還跟他同歸於盡了呢?總覺得信息有地點多。
不管怎麼說,他們死了,對秦姝來說總是好事。
張縣尉之所以會污衊自己,大概是想要借宋良秀這把刀殺了自己,好向九千歲邀功。
不知道他的死,有沒有宋將軍的手筆。
唉,話說她欠宋將軍的情,真是越來越多了。
“將軍爲什麼會三番兩次地幫助我呢?”秦姝終於還是問了出來,隨後有些玩笑地說道:“難道只是因爲那兩頓飯?那這兩頓飯,未免也太值錢了。”
“這些事對我來說並非什麼難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頓了頓,宋良秀又道:“而且,我一直認爲,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秦姝聽到這裡,脣角微翹,誠懇地道:“的確是朋友。”
即便以前不是,以後也是了。
宋良秀這個人外冷內熱,作爲朋友的話,還是很不錯的。
“我這裡不宜久待,對你的聲譽不好,我讓人送你回去。”宋良秀說道。
“也好。”秦姝點了點頭說道。
剛要轉身,秦姝突然又問道:“宋兄什麼時候回京?”
聽到秦姝口中的稱呼便了,宋良秀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說道:“明天就回京了。”
然而想到那道催命的太后懿旨時,他的目光又冷了下來。回京之後,怕是比打仗還不輕鬆。不過,就算是面對太后和公主,他們宋家也不絕不畏懼。
他之所以離開,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現在大焱風雨飄搖,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他沒心思跟幾個女人玩心眼。
現在已經避無可避,他也就不用繼續躲避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秦姝道,“原本還想請宋兄去我家坐坐的。”
“下次吧!”宋良秀說道。
話雖這麼說,但是這個“下次”,恐怕會是遙遙無期了。
“宋兄……”秦姝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開口說道:“宋家會一直守護大焱嗎?”
宋良秀聞言瞳孔一縮,顯然對她的這個問題十分意外,但還是鄭重點頭道:“當然。”
“即便如今的大焱根本不值得你們擁護?”秦姝問。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這本就是我們宋家的使命,只要我們宋家存在一天,就會守護大焱一天,我們宋家必與大焱共存亡。”宋良秀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明白了。”秦姝嘆了口氣,“宋兄,我該告辭了,你多保重,希望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宋良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良久纔開口道:“好!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秦姝對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宋良秀坐在書桌前,怔怔地看着燭火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鐵雲過來喚他吃飯,他纔回過神來,問道:“鐵雲,你說大焱到底還能支撐多久?”
鐵雲聞言嚇了一跳,說道:“公子,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俺老鐵。只要有咱們宋家在,大焱一定會長長久久地存在下去的。”
宋良秀聞言,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明白的。我們宋家雖然身在局中,但對當前的局勢,卻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明知道眼前是條絕路,卻還是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何況,從古至今,哪個朝代能長長久久的存在呢?”
“公子,別想這麼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鐵雲聽到這裡,心裡忽然特別難受,他扭開頭,用粗糲的手指抹了下眼角,甕聲甕氣地勸道。
“你說的對,現在想太多也沒用,還不如踏踏實實做好當下的事情,畢竟天無絕人之路。”宋良秀說着便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吃飯吧!”
鐵雲連忙點了點大腦袋,吸了吸鼻子跟了上去。
……
秦姝回到客棧的時候,佑安他們正圍坐在桌旁等着她,見她回來,連忙驚喜地迎了上去。
“娘,你回來了。宋將軍找你做什麼?”
“就是敘敘舊而已。”
說着就進了屋,看到桌子上沒動過的飯菜,秦姝說道:“你們怎麼不吃飯?”
“我們想等娘一起吃。”佑安說道。
“好,開吃,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就回家。”
佑安和趙笙都雀躍地點頭,出來久了,現在他們都特別想家。
次日,秦姝三人早早起來,在外面粥鋪用了早飯,就出發了。
路上三人都很高興。佑安他們也不在車裡坐着,就坐在車轅邊上,貪看外面的景色,雖然外面的景色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他們卻覺得很親切很好看。
秦姝見他們如此興奮,只好將外面讓給了他們,自己坐在車棚裡。
一路上說說笑笑地回了小秦莊。
然而,剛到小秦莊,三人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村裡的人見到他們,都跟見到鬼似的,更準確地說,是看到秦姝。
震驚、恐懼、躲閃、鄙視、嫌棄等等,不一而足,反正眼神都說不出來的怪異。
秦姝見狀眉頭微皺,其實這種情況,在她入獄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想到了。若是隻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就算了,用得着這麼誇張嗎?
想了想,秦姝忽然急切地說道:“快點,家裡說不定出事了。”
佑安和趙笙一聽,都是一驚,但也沒有多問,只是將車趕快了一些。
從小秦莊西頭到秦家的這一段路,秦姝特意花錢讓人修整過,雖然依舊算不上多麼寬敞和平整,但比以前卻強太多了,也不會覺得太顛簸。
剛上了一個斜坡,遠遠地秦姝就看到自家門口圍了一羣人,少不得也有半個村的人,有人手裡拿着長棍,乍一看,竟跟縣城裡的那些早飯的“農民軍”相似了。
但是他們是圍着秦姝的宅子,對着裡面破口大罵,還將大門砸得咣咣作響,老遠秦姝就聽到三堂嬸馬氏和大奶奶高氏的罵聲了。
秦姝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好不容易回來了,還遇到這種糟心事。
他們到底有完沒完,她還沒找他們算賬呢,他們倒是又欺上門來了,也好,也省了她再跑一趟了。
秦姝三人遠遠便停下了驢車,等走到人羣后面的時候,還沒有人發現,只聽馬氏掐着腰衝着大門威脅道:“……你們再不開門,我就讓人撞開大門闖進去了。你們不過是下人而已,也想要獨佔這座宅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瞧你們配不配?”
這時,大門裡面傳出了歐氏憤怒的聲音:“我們是不配擁有這座宅子,也沒想過要佔有,我都說過多少遍了,這是我們家主人的院子,你們憑什麼要強佔?你們簡直連強盜都不如!”
“主人?哈哈,別笑死人了,你家主人早在牢裡被人折磨死了,就是僥倖活下來,她也沒臉見人,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呢,至少死得乾淨,也省的給我們老秦家丟臉。那個連親爹也不認的小野種就更別提了,他又不是我們小秦莊的人,憑什麼賴在這裡,早該攆出去了……”
馬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半大孩子壓着打,而且,還被打暈了過去,直到現在臉上還腫着呢,就恨得咬牙切齒的,若是佑安出現在她面前,她恨不得立即撓死他。
“胡說八道!”歐氏冷笑,根本不信她的話,“我們夫人活得好好的,你可別咒她!”
“我用得着咒她嗎?誰不知道你家主人已經死了。”馬氏撇了撇嘴說道。
沒有人認爲秦姝會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活下來。
此時,高氏的耐心早已經磨盡,冷着臉呵斥道:“你跟他們兩個下人囉嗦什麼,也不嫌掉價,趕快把門撞開是正經。”
說完,就吩咐自己的兒子道:“老大老二,你們帶人一起撞這座門,老三,你帶人去撞後面的那個門,以後我們就在這裡安家了。”
“安家?安什麼家?誰給你的權利住在我家了?”直到這時,秦姝終於看不下去了,分開人羣,帶着佑安和趙笙慢慢走上前來,環視一週,藐視地看向衆人。
尤其是看到人羣中竟然還有里正夫婦的時候,她不由挑了挑眉。
看到秦姝竟然全須全尾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衆村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羣裡先是靜了一瞬,接着,便“嗡”地一下炸了開來,一個個都震驚地交頭接耳起來。
不外乎坐牢、侮辱、被殺、被搶這些字眼。
也不知道這事是怎麼傳的,反正是一個人一個說法。
看着秦姝的眼神,也漸漸從震驚到憐憫,再到現在的嫌棄和指點。
秦鐵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見到秦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用手中地柺杖顫抖地指着她說道:“你……你還有臉出現在我們面前?”
而他的話還沒說完,手中的柺杖就被秦姝一腳踢飛,落在遠處的地上,秦姝慢慢收回腳,活動着手腕,勾起一絲惡意的笑容,看着他們說道:“我還沒找你們報仇,怎麼捨得死呢?要說沒臉,也該是你們沒臉見我纔對!當日誣衊譭譽之仇,今日奪宅之恨,我都要一一跟你們清算。”
“你想幹什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難道你還想忤逆犯上,對我們動手不成?”秦鐵聞言,立即吹鬍子瞪眼,氣呼呼地說道。
他心裡不是不害怕,只是看到周圍這麼多人,自己又是她的大爺爺,諒她也不敢真得對自己怎麼樣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秦姝冷笑一聲:“瞧瞧你們這副嘴臉,也配提長輩二字?叫你們‘畜生’都擡舉你們了。對於一羣老畜生,我當然用不着顧忌。”
“你……你……”聽到秦姝這番話,秦鐵氣得老臉通紅,直接捂住了胸口。
高氏還有她的幾個兒子也對秦姝怒目而視,卻敢怒而不敢言。
“你們誰先來?”秦姝看了秦鐵一行人。用不屑地語氣說道。
“咳,大侄女,有話好好說,做啥動刀動槍的?畢竟都是一個祖宗,鬧僵了也不太好。”里正此時,突然站了出來勸說道。
“住口!”秦姝驟然看向里正,冷冷地說道,“剛纔秦鐵一家搶我宅子你不管,現在我要找他們算賬了,你倒是說起風涼話來了。要是你被他們誣衊進了大牢,毀掉聲譽,甚至帶人想要奪取你的家產,你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跟他們說話,跟他們重歸於好,再來勸我吧!否則,就少在那裡放屁!”
里正沒想到,自己衆目睽睽之下被秦姝給了好大一個沒臉,臉一下子漲紅了,偏偏他又無法反駁秦姝的話,因爲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否則,他就是聖人了。
不,連孔聖人還說要“以直報怨”呢,何況是他這個凡俗之人。
最重要的是,這個秦家大侄女,真是好大的煞氣,他都有些不敢跟她直視呢!
這下,連里正都被嗆了回來,其他人就更加不敢管了。
秦姝這纔看向秦鐵高氏等人,冷笑道:“不要急,咱們一個一個的來。是誰說要搶我宅子的,站出來讓我瞧瞧?”
見到秦姝大發雌威,村民們也不敢吭聲,秦鐵一家立即慫了,再不見剛纔的趾高氣昂。
“哼,沒有嗎?”秦姝走到馬氏跟前,看着渾身哆嗦的馬氏道:“剛纔我就聽你在那裡叫囂,說什麼我沒臉見人,不如死了乾淨,還想佔我的宅子,是嗎?之前你在張縣尉跟前污衊我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呢,沒想到你竟然還敢變本加厲,你說讓我說你什麼好——”
話音未落,秦姝就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狠狠摜到了地上,馬氏頓時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秦姝照她臉踹了兩腳,又用腳碾着她的臉說道:“你這張嘴臭烘烘的,只知道說人是非,不修口德,我看乾脆也不用留着了,直接毀掉算了。反正,留着也是禍害!”
馬氏嚇得直搖頭,鼻涕混着血水一起流了下來。
秦姝嫌棄地移開了腳,正要再說,卻見馬氏突然爬起來,衝着她磕頭如搗蒜地說道:“我錯了,大侄女,我真得錯了,你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嗚嗚……”
她真得害怕了。剛纔她甚至覺得秦姝想要啥了她。
她本來就欺軟怕硬,若是早知道她這麼橫,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惹她。
秦姝見狀,倒是沒了要繼續教訓她的心思。
“沒有下一次!”秦姝說道。
“是是是,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以後見到大侄女,我都繞着走!”馬氏連忙說道。
秦姝又看向大奶奶高氏,高氏對上她的眼睛,頓時打了一個哆嗦,沒一會兒,裙子竟然溼了一片,嘴上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以後不……不……”
她到底沒有馬氏臉皮那麼厚,又自恃身份,即便嚇得要死,求饒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秦姝卻略過她,走向了她的幾個兒子。
對於老人,她的確有些下不了手。既然沒辦法讓他們身疼,那就只能讓他們心疼了。
秦姝將他們的幾個兒子揍了一頓,直到揍得阿他們再也不敢起壞心思,才高擡貴手,放過了他們。
最後,秦姝纔看向秦鐵。
秦鐵慘白着一張老臉,梗着脖子看着她,看起來的確有些可憐。
“行了,你們走吧,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秦姝終究還是放過了他們。
秦鐵一行人很快就相互攙扶着離開了,背影看起來十分淒涼。
但是秦姝卻沒有半點心疼,因爲他們這是罪有應得。
秦姝又看向圍在外面的那些村民,對上她的視線,衆人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移開了眼睛,不少人都在悄悄撤退。
秦姝忍不住在心裡苦笑一聲,恐怕以後這個村裡的人都要避她如蛇蠍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不敢毫無顧忌地說她的閒話,更不敢當着她的面對她指指點點了。
讓人畏懼總比讓人鄙視要好得多。
沒一會兒,圍在外面的人就走光了。
趙犁夫婦聽到外面的動靜,立即打開了大門,驚喜而又激動地迎了上來,趙笙早就忍不住撲過去跟父母團聚了。
“娘,我們也進去吧!”佑安拉着她的胳膊,一臉開心地說道。
秦姝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任憑他拉着自己往前走,不經意間擡頭看向天空,真是金光燦爛,晴空萬里——
真好,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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