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二年,五月下旬。
濯清園。
夜幕低垂,星子散漫地落在深藍色的天空上,似乎也被這炎熱的天氣所擾,沒精打采的眨着眼睛。
微風拂過,彷彿就連風都帶着焦熱的溫度。
但瀟碧軒卻是個例外。
這裡種植着一大片綠竹林,鬱郁蒼蒼,重重疊疊,置身在竹林中,在炎熱的夏天裡,竟宛如春天一般涼爽。
在這片竹林中,就建着幾間竹屋,周圍還點綴着竹亭、竹橋等,可見是一個幽靜雅緻又能避暑的好去處。然而,此刻這座瀟碧軒裡,卻顯得有些喧囂——
竹林裡外均是燈火通明,匆匆的腳步聲,急切地說話聲,讓這個原本幽靜的院子嘈雜了起來,讓人無端端地感到幾分燥熱。
秦佑安和祁五站在竹屋外,正焦急地走來走去,連話都顧不上說一句,兩人雖然依舊十分看不對眼,但在這一刻,他們的心情,卻詭異的同步了。
因爲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現在正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們之間便是有天大的仇怨,此刻也得拋到一旁。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原本就是一道生死關,並不會因爲她們的身份而有所改變。
即便是像他們這樣的人中龍鳳,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面對這種情況,也不由感到心驚膽顫,驚慌失措了。
尤貴見到聖上滿頭大汗,都流進眼裡了,皇上都沒有擦一下,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拿出一方乾淨的帕子,想要上前替他擦拭,卻被秦佑安一把推開——
“滾,別在這裡礙事。”
尤貴只好收好帕子,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心中對皇上對太后的孝順感慨不已。
要知道,就連蕭貴妃產子時,陛下都沒有這麼焦慮,甚至還回宮裡睡了一覺,第二天還上了早朝,等上完早朝,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但這一次,皇上不但免了早朝,甚至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這濯清園,連摺子都沒看,除非遇到天大的事情,否則,任何人不得打擾。
可見皇上對太后有多重視了。
“這都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生出來?”秦佑安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強壓着心中的焦躁說道。
蕭貴妃之前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可是,她生孩子的速度卻是要快得多,前天晚上剛開始發動,第二天清晨就生出來了。
可母親這裡都快生了一天一夜了,還沒生下來,這實在是讓他焦慮不已,甚至都不願意去深想。
祁五面沉如水,表面看上去似乎顯得很鎮定,但他衣袖下的手,卻隱隱在發抖,他不得不將手背在身後,掩飾自己失態。
聽到秦佑安的話,他也沒做聲,一雙眼睛,只怔愣地盯着裡面的產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秦佑安看到他,就滿腹怨氣,對他的敵意和不滿,根本不屑掩飾。
“祁五,若是母親有個什麼意外,朕一定要讓你陪葬。”
祁五聽到這話,終於捨得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說道:“姝妹不會有任何意外。若是真有萬一……”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還要謝謝你送我去跟她團聚。”
秦佑安聽出他平淡語氣中的決心,甩袖冷哼了一聲。
祁五越是如此,他越是不爽。
但沒過一會兒,他心中的不爽,就被對母親的擔憂所取代。
就在兩人越來越焦躁時,一名紅蓮軍的護士走了出來。
秦佑安和祁五連忙迎了上去,追問秦姝的情況。
“首領讓屬下出來傳話給皇上和五爺,首領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錯,精神頭也好,首領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讓你們不要擔心,還讓你們去吃點東西,不要餓壞了。”
說完,對兩人施了一禮後,又轉身進去了。
秦佑安和祁五心中稍安,既然秦姝還能給他們捎口信安慰他們,看來還有餘力,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祁五和秦佑安在竹亭裡坐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又重新守在了門外。
好在,這一次,他們沒有等太久,不到一個時辰,孩子就生下來了。
聽到竹屋裡傳來孩子有力的哭喊聲,祁五和秦佑安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接着,搶步上前,爭先恐後地往產房裡跑去,想要第一時間看看秦姝。
他們擔心了一天一夜,不親眼看到她,實在是不放心。
這一次,誰都攔不住了。
好在這時候,產房裡已經勉強收拾乾淨了,只是那股濃烈的味道還沒有散開。
秦姝見到從屏風後轉出來的二人,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能在這麼疼痛、疲憊又狼狽的時候,見到他們,秦姝的心瞬間安定了,甚至眼睛微微有些發熱,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一刻就是真得死了,也死而無憾了。
這時,恰好有產婆抱着洗好的孩子走了出來,但是,祁五和秦佑安誰都沒有看一眼,只一門心思地關心秦姝,將孩子和正要報喜的產婆晾在了一旁。
“母親,你感覺現在身體如何?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不要傳太醫。”秦佑安搶先問道。
秦姝微微搖頭,說道:“不要緊,就是有些累了。幸虧我身體好,要不然這次真有點危險。”若是她生了一半沒力氣了,可就不危險了嗎?
祁五則是握住她的手,動情地說道:“辛苦你了,我們以後再也不生了。”
他真得再也受不了這種驚嚇了。
他寧願不要孩子,也不願意失去秦姝。
秦姝只是笑着看着他,沒有說話。
“快讓我看看孩子。”秦姝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旁抱着孩子的產婆,立即伸出手來說道。
對於這個自己幾乎拼上性命生下來的孩子,秦姝當然是喜歡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這個新出生的小生命。
產婆此時方找到自己的存在感,連忙堆上笑容說道:“夫人,是位小公子,長得又白淨又漂亮,老奴接生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嬰兒。”
秦姝被祁五扶着坐起身來,靠在牀上,抱着孩子,臉上露出慈愛又憐惜的笑容。
雖然孩子並不像產婆說的那般白淨漂亮,看起來還有些紅彤彤,皺巴巴的,但的確是個極爲漂亮的小嬰兒,集合了秦姝和祁五大部分的優點,但看起來更像秦姝一些,也不知道他漸漸長大之後,會更像誰。
也正因爲他長得更偏向秦姝,讓原本厭憎他的秦佑安,也多了幾分好感,看向他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而祁五對孩子本就持可有可無的態度,在等着秦姝生產時,他一直沉浸在自責和後悔當中,雖然之前對孩子的出生,他也感到歡喜和期待,可還是免不了遷怒於他。
孩子出生後,他更沒有第一時間去看他。
可是,現在看到秦姝懷中這小小的一團,他心裡還是不可遏制地產生過了幾分舐犢之情,遷怒之意便淡了幾分。
三人圍繞着嬰兒說了幾句話,又輪流抱了一圈孩子,秦姝吃了一碗粥後,已經睏倦地不行,祁五連忙讓準備好的乳孃將孩子抱走餵奶,強令秦姝趕快休息。
秦姝也想強撐,便點頭順從了,又對秦佑安說道:“佑安,你是皇帝,不可離宮太久,還是趕緊回宮去吧,國不可一日無君,以後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秦佑安點了點頭,說道:“母親放心,兒子這就連夜趕回去,等你養好了身體,兒子就接您進宮。”
又叮囑了秦姝幾句,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又不甘地地看了祁五一眼,方轉身離開。
“你也找個地方休息吧去!這裡怪腌臢的。”秦姝對祁五說道。
祁五握着她的手,搖了搖頭:“不要緊,你趕快休息,我在這裡看着你。”
秦姝看着他點了點頭,不過眨眼的功夫,便睡過去了。
等秦姝睡過去了,祁五方抱起秦姝,去了隔壁那間早就準備好了的乾淨的房間,自己則是守在牀旁邊打了個盹兒。
等秦姝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秦姝第一眼看到的留是守在牀前的祁五,祁五感覺到動靜,立即就睜開眼睛,看到秦姝盯着她,立即就露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問道:“你餓不餓,竈上一直溫着飯呢!”
祁五根本沒有睡死過,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醒過來,就爲了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醒來的她。
秦姝突然就覺得心裡滾燙滾燙的,她垂下眸子,微微點了點頭。
很快,飯就送來了。
祁五扶着秦姝半坐起身,倚在牀頭,自己則端着雞蛋羹,一口一口地喂秦姝吃飯,一邊喂一邊說道:“你剛剛生產完,很多東西都要忌口,你先忍忍吧,以後等養好了身體,想吃什麼咱們再做。”
秦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機械性地張嘴,吞嚥,不知不覺就吃完了,吃完後,她才發現這雞蛋羹十分鮮嫩,顯然是剛做的。
“再喝點瘦肉粥吧!”祁五見她胃口不錯,就想讓她多吃點,好趕快恢復身體。
秦姝又喝了半碗瘦肉粥,就不肯喝了,剩下的被祁五一口喝了下去,秦姝見狀,瞬間嗆咳了起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祁五責備似地說道。
秦姝原本想要說說他爲什麼要吃自己吃剩下的,但見他理所當然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突然就覺得臉上很燙,她掩飾性地看了看周圍,突然想起孩子來,便出口問道:“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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