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院士慢慢取下自己的老花鏡,抽了張紙,垂眸慢慢擦拭鏡片,沉聲回:“等我這次回來。”
白蘞還未讀研,但她沒走彎路,領悟能力遠比別人強,本科該學的她都學了。
尤心正站在一邊應聲,他不知道馬院士這次的項目在哪,只隱隱感覺到這次非同一般。
馬院士專心研究,他智商遠超普通人,聊不到一起的半句話嫌多,所以正式收的學生沒幾個,之前一直在研究彈道,半途因爲國內還沒量子力學,他就從零開始打下了這片江山。
以前他拐某人沒拐到,現在終於拐到了個合心意的。
清冷的師門要來個小師妹,終於要熱鬧一點了,尤心正笑:“那我就準備好,迎接小師妹了。”
馬院士重新戴上眼鏡,笑笑,不置可否。
他該教給白蘞的東西都已經交給她了,就等她慢慢消化。
“我剛回來聽說最近有家中醫鍼灸對眼睛很好,”尤心正盯着他的鏡片,想起這事兒,“我幫您安排一下?”
“浪費時間。”馬院士從不願浪費一分一秒。
兩人說着話。
外面,有人恭敬敲門,“馬教授來了。”
說的是馬繼仁。
尤心正不好評價馬院士的兒子,只是詫異,“馬教授這次跟您一起去嗎?”
馬院士擡手讓人進來,又按着眉心,無聲嘆息。
**
在外面等白蘞的是姜附離。
他今天開着慣用的黑車,就這麼停在研究院對面。
這裡禁止一般的車駛入,更別說停車。
不過他的車牌號大部分地方都有記錄,倒是沒保安敢過去看一眼。
姜附離就站在副駕駛邊,極簡黑色大衣,額前的碎髮隨意垂落,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覆消息,頭頂陽光熱烈,也沒能掩蓋他一身冷氣,好似霜雪映照。
修長的手指把玩着一株鮮紅的玫瑰,圓潤的水珠在花瓣上翻滾,反射着冷芒。
白蘞過來,他打開車門,把玫瑰放在她手心。
“你不進去?”白蘞伸手接過來。
瑩白的指尖一撥,花瓣上新鮮的水珠落在邊緣。
姜附離很冷靜:“沒必要。”
馬院士看到他,一般只有兩件事,撬他進項目,或者找他要新出來的機器。
現在倒是看在白蘞的面子上,多敷衍兩句。
其他時候,馬院士管他是誰。
黑色的車駛入江京大道。
白蘞坐在副駕駛,車窗降下,右手手肘隨意搭在車窗上,左手拿着花擱在臉頰邊,手機上一條新的好友消息,白蘞看到驗證消息填的是尤心正。
她通過驗證之後,才偏頭,跟姜附離說這件事。
姜附離將車轉了個彎兒,聞言,略顯詫異,“你今天見的是他?”
“對,聽說出去好幾年了纔剛回京城。”無論是馬院士還是姜附離,提起尤心正都很正式的語氣,白蘞有些好奇了,這位尤教授到底是幹什麼的。
“他是馬院士的第一個學生,當初馬院士還沒開始研究量子力學時就收了他,”姜附離慢慢開着車,聲音也不緊不慢,“後面我跟馬院士不在,你遇到什麼問題,就去找他。”
從去年暑假之後,姜附離就沒怎麼出遠門。
這次要跟馬院士一起,時間要比之前還要長。
只是一提起這些,他聲音沉了很多。
最近幾天情緒都不太高的樣子。
明東珩跟姜鶴都不敢惹他,連姜西珏幾人都感受到了,若非大事,絕不敢打擾低氣壓中的姜公子。
**
因爲小七今天回來,山海公寓挺熱鬧。
就是寧肖跟唐銘沒回來,他倆要跟許知月樑無瑜參加一個競賽,現在還在江大。
紀紹榮在跟紀邵軍研究一道菜的做法。
紀衡跟簡院長坐在院子裡,天氣暖了,外面的玻璃打開,只撐着一把傘。
簡院長手上拿着一支點燃的煙,在看紀衡繡花,繡架上是一塊淺色布料,看得出來繡的花色是虞美人。
他也算了解紀家人了,知道這是給白蘞繡的,“老紀,你給蘭斯都繡兩件了,什麼時候也給我繡一件?”
紀衡穩穩落下一針,沒擡頭,“什麼花色。”
“琴九先生,我下個月有一場皇家音樂的演奏會,”簡院長挺直胸膛,“我要穿着琴九先生的衣服去。”
紀衡不可思議地擡了下頭。
簡院長以爲紀衡不知道琴九這個人,連忙掏出手機,給紀衡看史書上琴九的畫像,“就是琴九老師,這樣的,白湘君的古箏老師,你知道嗎?”
作爲湘城人,對大永的歷史如數家珍,紀衡哪能不知道琴九?
他以爲姜鶴跟蘭斯已經算兩個不正常了,沒想看起來最正經的簡院長比這倆還離譜。
當然,紀衡不知道,簡院長小時候就敢在全都練書法的簡家學古箏。
這點算什麼事。
“繡不了。”紀衡面無表情。
“啊,”簡院長瞥紀衡一眼,想着你畫工這麼好繡不了,誰信,他妥協的語氣,“那就古箏。”
紀衡嘴角抽了下:“……”
不是,難道古箏就很正常?
白蘞都是些什麼朋友,姜鶴那顆大白菜就已經很挑戰他了。
無數次慶幸,好在白蘞姜附離人很正常。
畢竟姜附離沒讓他繡一個白蘞什麼的。
姜鶴穿着白色立襟上衣,抱着小板凳坐在旁邊,擡頭歪着小腦袋看簡院長,他旁邊花盆裡是綠色的牡丹,許家送過來的牡丹花開了,瑩瑩的綠色。
於風中搖曳,婀娜多姿。 雖然沒意識到自己要的設計有多不正常,但簡院長依舊有點心虛地低頭,“這菸捲得很不錯,哪裡買的?”
他倒也沒說謊話,紀衡的煙都是自己卷的,確實比他抽過的煙都要好,都是老煙槍了,抽得很明白。
“阿澤帶過來的。”紀衡重新低頭,慢慢繡花。
從張世澤來江京後,紀衡的大部分菸草都是他帶回來的。
“張世澤?”簡院長記得有這麼一個人,詫異,“他哪裡買的?”
紀衡也不是很清楚,只聽張世澤說他朋友家批發菸草。
但菸草也不是民營企業。
**
屋內。
客廳裡大部分椅子跟桌子都被移到一邊,方便小七的輪椅移動,他這會兒坐在一邊,跟陳局說着話。
任家薇在這比較侷促。
沈清把切好的哈密瓜遞給她,壓低聲音:“小七也很喜歡吃蜜瓜跟葡萄,你拿過去給他們吃。”
她跟小七相處的時間長,一直記得幾個孩子喜歡的東西。
任家薇跟小七還很客氣,她也在醫院切過水果給小七,一般是給什麼他就吃什麼,這是第一次知道小七的愛好。
“謝謝。”任家薇拿過盤子,神色複雜。
這一次的道謝很認真。
沈清回到廚房,去掐紀邵軍的胳膊,“謝謝,她竟然跟我說謝謝了……”
紀邵軍:“……”
說謝謝的是任家薇,挨掐的是他。
任家薇把水果放到小七身邊,能聽到小七跟陳局對話。
兩人說起湘城跟江京的大部分局勢,最新的政策,有時還聊到慕家,任家薇有時候都沒怎麼聽明白,但小七總迴應自如。
任家薇聽了一會兒,心底詫異,初中未畢業的小七竟然懂這麼多。
只是一想到小七連初中都沒讀完,任家薇心裡又是一股酸澀。
**
傍晚。
慕以檸忙完,她也記得今天小七出院,特地讓人備好禮物,去山海公寓看小七。
出門時,慕振東跟慕幼珺剛下車。
慕幼珺神色自若地同慕以檸打招呼。
她在慕家向來地位高,任家的事兒她沒參與,“以檸,我回來看看爸。”
“姐。”慕以檸知道慕幼珺大概是聽說她找慕老爺子要那些老傢伙的聯繫方式,也有些坐不住了。
慕振東沒說話。
他跟慕以檸的不和現在已經是擺在檯面上了,重工提純工程明天選題,慕振東這半個月以來,酒會從未停過,負責這個項目的大小領導人,他都親自去拜訪過。
等慕以檸上車後。
慕幼珺往老爺子的佛堂走,“她去哪兒?”
慕振東也不清楚,他身邊的人開口,“她應該是去江大那邊看毛小七的。”
“毛小七?”慕幼珺並不知道這個人。
“就是紀紹榮的親生兒子。”慕振東開口。
聽到慕振東這麼說,慕幼珺失去興趣,說起正事:“明天就是正式文書會議,幾大工程院的領導都會過去,你帶上以檸。”
慕振東表面上聽着慕幼珺的話。
但垂下的眼眸卻是不在意。
**
山海公寓。
晚上人反而沒有白天多,紀邵軍回去處理正事了,簡院長明天早上也還有課。
不過許恩也剛忙完,準時到了。
吃飯的只有姜附離許恩他們這幾個人。
因爲姜附離在飯桌上,慕以檸整頓飯吃得戰戰兢兢。
第一次跟姜附離同一桌吃家常飯,慕以檸聽着沈清叫着“小姜”,筷子都沒拿穩,失了儀態。
倒是許恩現在平和得多,飯桌上低聲跟姜附離交談,大部分是說基金會還有許文堯的事兒。
白蘞坐在小七身邊,低聲詢問他的腿。
吃完飯,白蘞也知道慕以檸挺怕姜附離的,就指使他上樓把她的金針拿下來。
等姜附離上樓後,紀衡去外面繡花。
許恩幾人也去了樓上。
大廳裡沒什麼人。
白蘞一邊詢問小七的傷勢,一邊跟慕以檸說話,“明天去開會吧。”
“對,”慕以檸坐直,也不好奇白蘞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明天過後,三個研究院正式開工……”
白蘞靜靜聽着她的話。
等到慕以檸說完,她才閒散地收回按壓小七穴位的腿,讓他站起來試試,並回,“不止三個。”
小七嘗試站起。
慕以檸詫異,“什麼?”
小七一手撐着輪椅,一手擡起,看向她,不緊不慢道:“慕總,懸康將會配合您的一切工作。”
玩就要玩得大一點,怎麼能不帶懸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