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秘密, 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但它總會盤桓在心頭。只是人們總會怕,怕越想知道的答案, 往往卻不是想要的。
即便如此, 難道就可以不去想嗎。
例如康熙, 他就總會難免想到, 到底烏蘭在換身那夜所說的“秘密”是什麼呢。
這恐怕只有觸發奇蹟才能給他答案了。
直到八阿哥出生滿月宴的那天, 奇蹟終於到來。宴散後很多人陸續退離,康熙卻是留到了最後。在他裝醉說出“八阿哥是我的護身符”將玉錄玳嚇走,倒是無意間真真的瞧見了一個護身符。
它就靜靜的裝在眼前的禮盒中。
由於八阿哥的滿月, 後宮上下的人都送來了禮物,康熙自然也要清點。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在禮盒裡看見護身符。它的樣式和當初太皇太后拿來陷害他的那件有點像, 可又不全像。
它由金黃色的繡囊包裹着, 鮮豔得教人觸目驚心。
這麼顯眼的東西。它到底是有益還是有害的?
康熙來不及多想, 就把它搶在了手中。
這麼可疑的物件,可不能讓八阿哥戴上。可這若是太皇太后的試探就也不能扔了它。還是讓他藏在身上帶回去好好捉摸一下吧。
他要快點回延禧宮。
不知道爲什麼, 就這麼一段路,他居然覺得心口燙得快要被燙出一個洞來了。
是因爲那個護身符嗎。
懷着疑惑的康熙等到了偏殿立刻便斥退下人。在他偷偷檢查這個護身符的時候,驚奇的發現它在發光,光是亮紅色的,一閃一閃的, 好像在提供暗示一樣。
它,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康熙突然就想起了烏蘭的那句話。那句在換身當晚脫口而出的, 於他再也不可能忘記的話。
“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爲了殺我而讓我帶走了這個秘密。賤婢, 你真下賤, 不想當皇帝卻想當賤婢,居然這樣就滿足了。那你就永遠當一輩子賤婢吧!你再也沒機會換回去了, 你這輩子都別想!”
會嗎,會是那個秘密嗎。
那個秘密這麼快就來到他的身邊了嗎。
康熙咬緊牙關的想着,看着,居然它的亮光就那麼越來越強了。刺得他的眼睛怎麼也張不開。
終於,他眼前一暗暈了過去。
也不知隔了多久。等他有意識的時候,他感覺到的是一陣風強勁的掠過綠草,呼啦啦的刮過他的耳邊。
有點痛呢。
那些風吟像是偶然的一陣哨聲,細長又刺耳。
這兒不是皇宮,絕對不是。
康熙用力的碾了一下腳,腳下軟倒的草,熟悉的觸感只在他身在獵場時纔有。
這裡當然也不像是獵場。
這是……
康熙認真的張開了眼睛,他看到了一片隨風搖晃的綠色,他看到它的遠,他無法估計,那些遠,令他在他人眼中就像只是一個點。
這是草原,這是……良妃的草原。
在他身邊不遠處便是一個個蒙古包,還有很多驅趕着牛羊的小姑娘,她們個個戴着額箍,未嫁的打扮一眼便知。她們被數年的風颳得微黑的皮膚卻透着健康的紅色。她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天真純樸無憂無慮。
這是草原上的姑娘極爲常見的模樣。
這是良妃的草原。察哈爾部落,這一定是。
康熙很確定,因爲,只有良妃才能這麼有緣令他到這兒來。
也只有良妃,才配引導着那個秘密。
只有她……
康熙有些不鎮定的擡了一下腳,更令人驚奇的事來了。
他看到他的腳,那是一雙男人的腳!
他……換回來了嗎。
他很快的摸了摸身體。立刻感到了狂喜。
這多麼令人驚訝。是的,換回來了。
可這是爲什麼?是因爲那個護身符嗎。
他用力的捏了一下手。掌中的滾燙提醒着它還在他的手中。只是它安安靜靜的,不再發亮了。
這又是爲什麼?
這個護身符是吉祥的嗎。它神奇的改變了他。可爲什麼卻又沒有了動靜。
康熙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烏蘭。那個狡猾又惡毒的巫醫。
他想,她一定知道答案。
這也許就是她所說的秘密。
他應該先找到她,才能解釋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
康熙將護身符貼身收好,帶着喜憂參半的心情去詢問那些牧馬放羊的女孩。熱情的她們很快就爲他指明瞭方向。
——烏蘭的住處離此不遠,而且那個賤人此時此刻正在忙着。
康熙在她的蒙古包外面停了下來。
雖然無人守着,可他不能就這麼闖進去。
裡面傳來的聲音顯然是一男一女。那細碎又曖昧的聲音,令人聽得耳根發燙。
康熙立刻知道他們是誰了。
男人是良妃的二哥,烏蘭的愛人,巴赫。當然,也只是巴赫自以爲是烏的蘭愛人。實際上,這個可憐的傢伙只不過的是棋子。等到烏蘭利用曼陀羅花粉讓察哈爾部落的族人,包括巴赫在內和清兵槓上的時候,他就從棋子變成了炮灰。
可現在他還活着。
他還在,而且倆人還在親密,這就說明,一切的悲劇還沒有發生。
時光倒流了。倒流帶來了奇蹟。
康熙皺着眉頭聽了一會兒巴赫和烏蘭的私情,決定不再忍耐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至少在生米變成熟飯之前,他不能讓烏蘭得逞。
片刻間他已想好說辭,用力的碾了下腳,咳嗽了一聲。
裡面馬上就有了反應。
比起熱情到不正常的烏蘭,巴赫是害羞的。他有些驚恐的從烏蘭身邊跳開抓起外套就穿。還有點恐懼的埋怨了一聲。應該感謝這聲咳嗽,要不然差點就不清醒了。隨後他迅速整理好自己。小心的撩開帳子探頭出來。
康熙斂了眼簾,在外面輕輕的應了一聲。他知道巴赫想問什麼,在查問之前便說是來找烏蘭的,他要治病。烏蘭是巫醫,這樣說是可以取信於人的。
可他的臉卻很可疑。
巴赫有點不相信的瞪了瞪。小時候他是見過康熙的。那會兒跟着阿瑪進京朝拜,自然記得。
眼前的康熙令人眼熟,可是他不敢去想。也不信。
他不信康熙能出現在這兒,這怎麼可能。
那麼,康熙就一定只是長得像皇帝的人了。但他到底從哪兒來的。
雖然被發現和烏蘭的私情顯然更重要,巴赫卻不能逃離這裡,他得知道康熙是誰。可是這麼直接問,傻子纔會說。
於是巴赫放康熙進去。然後假裝退遠了,繞個圈回來躲在外面。
蒙古包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康熙一進去便摒住了呼吸。正是這種奇怪的味道讓他斷定烏蘭做了什麼。這個賤人對巴赫用了藥,顯然是打算用兩人更進一步的關係控制他。
還好。這一切還沒有到糟糕的地步。
康點從對面烏蘭懊惱的表情中判斷出了這一點。然後,他也很不意外的看到她的臉上又出現了另一種驚奇。
那不是事情敗露的驚奇,而是帶着興奮和憎恨的驚奇。
顯然,烏蘭從這麼簡短的一面就斷定他是誰了。
當然,康熙見識過她的本事,對這樣的識破並沒有覺得很特別。
那麼,他也就正好省去了開場白。他直接的說道:“我來找你。”
烏蘭警惕的瞟了一眼他身後。她很肯定巴赫不會走遠。因此,即使她也很想質問康熙這個大仇人,卻又不能明言。時光倒流是因爲護身符的關係。可是在此時此刻此地的烏蘭卻有很多事是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換身的事,因爲康熙此時是正常的。並且,這兒的世界和曾經不同。她也還沒有做下那些傷害到康熙和良妃的事。
可不管怎麼樣,她已經在行動了。她正打算利用和巴赫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來擾亂人心,達到讓察哈爾部落的族人和清兵自相殘殺的目的。
這個時候,怎麼可能讓一個外人來破壞呢。
還有更重要是很顯然康熙的身上帶着龍氣,他是皇帝,是她心心念唸的仇敵。
這個大仇人竟然不在紫禁城,而是在千里之外的草原,還居然以她病人的名義直接來找他。
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難道,是爲了那個“秘密”?
烏蘭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她曾經在很小的時候聽阿爸說過,他們的部落有過一件神奇的寶物。是一道護身符。它具有令時光倒流的神奇效果。其中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可惜這件寶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否則她就不必辛辛苦苦的策劃報仇,而是利用護身符的力量來滿足挽救族人的心願。
雖然她不清楚要怎麼才能達成時光倒流的想法,不過康熙既然能出現在在這裡還指名要找的就是她,那就說明他必定與它有關。因爲至尊之人和絕世的寶物總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護身符以那樣的名頭存在也肯定不是尋常人能駕馭得了的。
既然天意讓康熙出現在這兒,那麼很有可能她想要的寶物也就在這兒。
烏蘭重重的吸了口氣,壓住心頭的慌張。開始小心觀察康熙身上還有什麼不妥之處。她的目光在康熙身上來回打了幾個轉,最後停留在他的心口。
康熙猜到她在想什麼,只是輕輕一笑,並不說破。巴赫還在外面,這個烏蘭絕不會冒着天大的風險去搶他身上的寶貝。況且,兵不血刃也是康熙的想法。他既已斷定護身符有神奇的用處,自然要物盡其用。可惜眼下他想得是保全良妃和良妃的人,和烏蘭卻沒什麼關係。畢竟神奇的時光倒流能不能發生第二次誰也不能斷言,把握眼前纔是最重要的。
不過這一點,他當然也不能傻到跟烏蘭挑明。
可烏蘭也不傻,她有些情緒了。接下來,康熙才只是問她和巴赫的關係,她就很不耐煩的怨恨道:“就算你是至尊又怎麼樣,巴赫相信的是我。”
她的聲音並不高,怕在外面的巴赫聽到。那麼康熙也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爲免打草驚蛇,他很快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下回再談。反正他已經表明了來意,烏蘭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爲了避免巴赫和草原上的其他人問東問西,他對巴赫說是烏蘭失散的族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裡,剛纔說想看病是爲了試探。烏蘭出於自己的目的也沒有反對。
時間緊迫,康熙沒有耽擱就又去找良妃。良妃是他在這個草原上最在乎的,他必須確定她平安。
他很快也找到了她。來到牛欄圍場時他看到良妃正在給牛兒洗澡。遠遠的看到他過來,也沒有什麼反應。
她的身體是正常的。康熙摸摸眼睛確認着,心裡又喜又急,不知道說什麼好。離良妃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痛了起來。良妃看他的眼神沒有透露出什麼情緒,就是個陌生人,顯然在當前的世界,她並不瞭解他也不認識他。
這一點令康熙覺得欣慰,那麼她至少不會因爲討厭他從而刻意的抹殺他的誠意。
他愛她,他的愛就在他熱情的眼睛裡閃動,這下倒是令良妃有些不知所措了。
良妃的身邊從來都不缺少那些因爲看中她的美貌而有所行動的男子,那些男人突如奇來的熱情往往令人厭惡和害怕。只不過她已經習慣了,而且知道該怎麼應付。
她蹲下來,把刷子在面前盛滿水的木桶裡拿出來握緊,如康熙再靠近一步,就立刻給他反手一擊。
那樣的姿態,顯然是拿他當壞人看。康熙心裡一急:“別怕,尼雅曼。”
良妃驚奇的頓住了。
她回頭疑惑望他。康熙很快拿住了她的手,順勢起腳把刷子和木桶踢去了一邊,然後說道:“我是長生天派來的。”
長生天的旨意,草原上的人不可以違背。
然而良妃卻沒有辦法這麼快就相信他。儘管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少女,可她的警惕心卻是那麼的強。
她在掙扎。
康熙想起了自己的姑姑,立刻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爲了你死去的母親,你必須聽我說完!”
不管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這兒,他必須改變他們的命運。至少當前,他不能讓她和她的家人掉入烏蘭的陷阱。
那個護身符既然能最終出現在他的身邊,也許也和良妃有些淵源。
就讓他從她身上得到了一些線索吧。
隨後,在他不斷的安撫下,良妃終於不像一開始那麼抗拒了。只是很可惜,察哈爾部落關於護身符的說法卻稀少至極。也許是因爲它太神奇,所以被當成了禁忌不允許人人皆知。康熙頓時覺得惋惜,不過好在他已通過這樣的傾談讓良妃知道他不會傷害她。接下來的一些事也就不那麼難辦了。雖然良妃對她那渣爹和繼母沒有感情,但和兩位兄長卻是甚深,也很能影響他們。
康熙因此火速和良妃做下了約定。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她相信,他就一定能證明天大的陰謀。
良妃聽得愣住了。康熙和其他男子不同之處讓她除了驚奇之外,還有着深深的疑惑,並且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好奇。
她開始發現,除了她的哥哥們,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男子都那麼非奸即惡的。
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還有一些羞愧。這令康熙感到驚喜和心疼。在他還想說些什麼時候的時候,他們看到另一邊居然有一小隊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她們說是來叫良妃回去吃午飯的。
她們雖然並不是日常照顧良妃的,但由於都是熟面孔,良妃也沒怎麼在意。就這麼隨着她們走了。
當然,她們也沒有忘了把康熙也捎上。她們雖然不認識康熙,但熱情地做出以爲康熙是良妃的朋友的樣子,就把他也帶走了。
宴無好宴,都是這樣的。
這頓飯吃完,康熙莫名其妙的感覺睏倦,就這麼睡着了。等他醒來,居然是被鞭子抽醒的。
如他所料,他被捆得牢牢的放在蒙古包裡,而這間蒙古包的主人,正是巴赫。
這個傻瓜,看來並不是無可救藥。
康熙坐在地上,望着眼前高大魁梧的巴赫笑了一笑。
他本是想通過良妃之口說動這個傻瓜,現在看來在他暈過去的時候,巴赫想必已經聽了不少。良妃的話是有效的,否則這個男人就不會只是拿鞭子抽他了。草原上對奸細的防範有多麼嚴密,康熙是清楚的。這兒有五千清兵駐紮,他也知道。所以巴赫至少不敢要他的命。就算他現在只是把自己當成和皇帝一模一樣的人。可這張臉就是最好的保證。
面對此情此景,康熙並沒有大驚小怪。他只是因爲被捆得久了一點,所以胳膊不得勁的動了動。
巴赫嚴密的審視着他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就慌了起來。
如果康熙只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奸細,那麼剛纔那一鞭打了也就打了。可是這麼鎮定顯然就不對頭了。回想當初在紫禁城中見過康熙的那些畫面,和眼前一對應,巴赫心頭的疑雲越來越密了。
他不想證實的,也許恰恰就是真的。
他打了皇帝。嗯?他打了皇帝!?
這可能嗎。
巴赫的臉一下子變得滾燙。他開始害怕,開始不安。早知道他就應該忍着,忍到這個可疑的人和烏蘭再有接觸的時候再去打探,這樣他就很容易摸清底細。可是當他悄悄跟蹤康熙發現他對自家妹子動手動腳的時候,他就再也不能忍了。
他雖然蠢,可不能容忍外人欺負到家人頭上!
可是爲什麼,眼前的這個人跟他認識的皇帝這麼像?
巴赫握着鞭子的手越來越抖,他咬着牙緊緊的抓牢它,鞭齒割破他掌心,有不少血冒了出來。
康熙盯着他的手:“巴赫,你冷靜點。”
巴赫本可以直接衝上去把他帶走,卻在飯裡下藥這麼曲折,想必是爲了悄悄摸清一切。這說明巴赫對烏蘭也有了疑慮。既然這樣,說動他不是很難。
但是,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挑動他,卻不可能。
康熙思索片刻,教他讓下人都滾出帳外,這才表明了身份。
是的,他是皇帝。
如果巴赫不相信,就把他帶到駐紮在這兒的清兵統領面前,這樣就會有人證。
當然也有其他的可能,那就是認出他的統領並不相信,爲了以防萬一將他殺了。即便相信,巴赫和草原上的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巴赫當然也知道。
而且,當他確定康熙身份的時候,首先想要做的就是把他殺了。
別忘了,草原上的人們對清廷有多麼的仇恨。他們不必管康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要把他殺了就行。
在這種情況下敢說出真話來的,肯定腦子有病。
巴赫氣呼呼的瞪了康熙半天。
康熙冷冷的瞟他一眼:“我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尼雅曼。但請你不要告訴她我到底是誰。”
雖然此時良妃不在這兒,也不一定有多麼擔心他,但是能爲了她做些事情,就算很危險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巴赫承認了他的身份,就算再怎麼不甘,爲了大局,也得聽他的。
從巴赫的表情來看,這個傢伙,認了。
康熙臉上展露出得逞的笑容,勾起的脣令人嫉恨卻又無奈。
巴赫忍耐着聽完他的計劃,轉身出去了。
他沒給康熙鬆綁,也沒再給他別的,就這麼大半天到晚上的時候,倒是良妃提着水罐來看他。
除了水,她還帶了一點乾糧。以及能讓人舒服點的軟墊。
康熙還不餓,就是渴了。可是沒人給他鬆綁,他也沒辦法自己喝水。
不過,這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良妃在他面前蹲下來,倒了一小碗水,拿好它,貼近了他的脣。
康熙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手,看着她越來越近的時候,忍不住眼睛有一點溼潤。平素絕不會這麼多情的他,此時卻是情難自禁。
他們多久沒這麼親近過了。即便她什麼都不知道,可對他而言卻是甜蜜的。
他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喝完了這碗水。然後身體傾斜靠了過來。
良妃看他像是要昏過去的模樣,於心不忍的托住了他的腦袋。另一隻手去拿軟墊,放在他身後。
對於“陌生人”,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多了。
康熙心裡明白,即便是這樣也足夠了。良妃能來看他,說明相信他不是奸細,這就夠了。
他依着她的手停頓了片刻,然後轉移到身後的墊子上。身子就這麼靠着,有些緊張的看她。
過了今夜,明天會怎麼樣,誰也不會知道。
但至少她是平安的,他一定要她平安。
寧靜的時光總是最快的。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康熙捨不得望了望良妃身後。
帳外有人影晃動。賤人來了。
康熙嘆了口氣,對良妃說道:“你回去吧,謝謝你。”
良妃回頭看了一眼,起身離開。
外面的烏蘭忍耐到她消失不見才走了進來,很不悅的朝康熙嘲諷:“自身難保還招蜂引蝶。”
不,不是的。
康熙也懶得跟她解釋什麼。她的來意他清楚。
果然,下一刻烏蘭便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扒開他的衣襟,去搜索那個護身符。
她猜得沒錯,那件她一直在追索的寶物就在這個人的身上,而且,如她所料,他就是康熙!
撕開繡囊,將護身符拿到手中的時候,烏蘭就已經確定了。
非凡之物,不會出現在平庸之人的身上。可是居然能夠這麼幸運麼,巴赫逮了他,居然沒有搜他的身?
烏蘭半信半疑的瞧了瞧康熙,去踢了他一腳:“喂,狗賊,這護身符怎麼不發光?”
從過去看過的記載,護身符應該是發光的,只有發光的時候纔有用。
可是烏蘭並不知道怎麼使用它。
康熙咬牙冷笑:“那你得先解開我。”
就是說明他見識過這個護身符的威力了。
烏蘭心頭一喜,伸手扯住康熙身後繩子。卻沒有再動。
她可沒那麼容易肯定康熙會幫她的忙。解開他,他跑了怎麼辦。
康熙早知道她有多麼狡猾,見她這個樣子,立刻又道:“你可以不解開我,只要我叫人來,你就是同夥。”
即便烏蘭是這兒的巫醫,和姦細的罪名比起來,還是別冒險了吧。
烏蘭沉吟片刻,終於屈服了。
鬆開繩子,康熙活動片刻手腳,這才說道:“小人無用,還不是得朕來。”
朕?烏蘭看着他的臉,恨得牙癢。可誰叫她只是個巫醫呢。好在此時此刻只有他們兩個。也不怕他敢耍花樣。
她不甘心的將護身符交了回去。
康熙用力的握緊它,接下來反而不說重點,開始和烏蘭扯閒篇了。
說來說去就是問她想要這個護身符做些什麼。
烏蘭不耐煩的聽着,回頭看了幾眼帳外,康熙這樣浪費時間,她怕了。
她不是不知道康熙想要暴露她的身份,可是她等不及了。
終於,她暴怒起來,又朝康熙衝了過去:“廢話那麼多幹什麼,賤人你把它給我!”
只要有護身符就可以令時光倒流,至於辦法,既然康熙不說,那麼就讓她自己想辦法好了。即便使用方法必須利用康熙。只要她說動巴赫,讓他對康熙動刑。重刑之下,沒有不肯招供的人。
可是她想錯了。
就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有人來了。並且並不是只有一人,而是很多很多。
看着越來越密集的人飛快的聚集在周圍。烏蘭慌了。
她應該馬上逃跑!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康熙手上的護身符像是感應到危險般的發起光來。
這是寶物。烏蘭難捨的又朝康熙撲了過去,卻被他飛起一腳踢在了地上。當她爬起來,想從懷裡掏出藥粉對康熙揮撒的時候,腦後傳來一陣勁風。
“呯”的一聲,她被拳頭砸倒在地。
她雖然倒下來,可還沒有暈。只是驚恐的看到一張臉居高臨下的對着她。
是巴赫,巴赫發現她的秘密了!
烏蘭嚇得直抖。巴赫卻把她拎了起來,叫道:“你這個賤人,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敢騙我!”
烏蘭這才發現,康熙故意磨蹭時間,並不是爲了引她說出真相給別人聽。而是讓巴赫有足夠的時間去查找證據。在她和康熙談話的這段空閒裡,巴赫已經在蒙古包裡四處搜索並查到了她偷藏的曼陀羅花粉。以及曾經她拿來試驗的,出現過症狀的病人。而且在她醫治過的病人中,即便受惠於她完全平安無事的,也都曾經聽到過她盅惑人心的話語。她的確時常挑動部落與清廷的仇恨,巴不得他們馬上掐起來,拼個你死我活。
一個巫醫,不管醫術如何,總該有些仁心。而不是時刻希望別人拼命不顧骨肉天倫。
這就是說明,她早就在爲着自己的居心而做準備了。
她根本就不是個普通人。
這麼一來,烏蘭的辯解就顯得蒼白無力。
就此,康熙贏了。
烏蘭被巴赫交給手下往外拖。可她卻還不甘心的叫着:“巴赫,你聽我說呀。你不要被他騙了。”
“別再讓她胡說八道。”康熙及時的接話道。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他終於明白了在曾經的世界裡烏蘭所說的秘密是什麼。的確,時光倒流是世人無法抗拒的價值,可它亦會引發爭奪和危險。
他情願不去佔有它,也不讓別人佔有。
這件寶貝只有一個人才配擁有。
經過眼前的這一切,巴赫和族人們也深深的明白了,平安和睦纔是最重要的。康熙救了他們,也終究讓他們放下了仇恨。
可還有一個秘密,終也只是秘密。
當晚,草原舉行慶功宴。康熙卻沒有出席。
他知道,發現烏蘭陰謀的只能是巴赫,一旦他出現,他便會被阿布鼐認出來,那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不必如此,他不需要誰的感激。他到這兒來是上蒼的安排,卻不是爲了誰的感激。
他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他曾經來過,那就夠了。
康熙拿着護身符來到衆族人欽拜的所在,遠遠的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是良妃,她在那兒祈禱着什麼。
康熙驚喜的越走越近了。在就那麼一兩丈遠的時候,他聽到良妃在說:“請您保佑那個人平安。我真心感激他救了我的哥哥們。”
那個人,是說他嗎。
康熙心中流淌着甜蜜,笑了起來。
手中的護身符又在發光了。他握緊了它,來到良妃身後幫她繫上,輕聲道:“這個送你。”
良妃看到是他,心裡就安穩了下來。別人不知道,可她到底也能猜到今晚的平安都是康熙帶來的。
她有點相信他是長生天派來的了。
摸索着那件護身符,良妃感覺到手心有些發燙。她有點羞澀的回頭看康熙:“這個爲什麼在發光。”
“我想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康熙溫柔的笑了笑,他已經明白它與他們的緣份。他就快要離開這兒了,然而,他和良妃一定會再相見。
“那……你到底是誰。”看出了康熙的離意,良妃的心裡居然有了一點不捨,畢竟,他救了她的家。
“你將來會知道的。相信我。”看着那在閃爍的護身符,康熙慎重的點了點頭。
三個月後,紫禁城長春宮。
時辰漸晚,良妃有些忐忑的摸了摸沉重的髮飾,在想着皇帝什麼時候纔會來。
被迎進宮裡卻沒有調/教規矩就直接封了妃,這真是讓人心驚膽戰的。
雖說阿布鼐接到旨意後高興得不得了。良妃倒是奇怪爲什麼皇帝會突然下旨娶她。至少,也不該在沒有經過選秀就把她接到紫禁城來。
可是,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實。
她已經是皇帝的良妃了。
而且皇帝旨意來的很急。良妃清楚的記得,是在那個人消失後的第二天就有人通知她準備。等到第三天,樑九功就帶着人馬來接她了。
這又是爲什麼呢。
她的父親是爲了教她攀龍附鳳,曾經無數次說過等她長大了就送她進宮。可是爲什麼宮裡會這麼快回應?
也許,這一切只有等到見到了皇帝才能明白。
良妃覺得心口悶了起來。她雖然沒有見過宮裡的規矩,卻也知道不是草原這麼自由的。
她想她應該儘可能的給皇帝一個好印象。
她也忍不住的想,他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突然之間,她就想起了康熙。那個在不久之前說過他們會再見就消失了的那個人。她居然有一點想要再見到他。
她會再見到他嗎。
良妃握了握手心。不知不覺耳邊傳來了腳步聲。
有很多人在跪,是皇帝到了。
良妃連忙站起來。快走幾步去迎駕。可沒等她跪下去,便有一隻手拉住她,往懷裡一抱。
她愣住了,可是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人說話。反倒是下人們趕快的往下退。於是,良妃認真的去看那個拉住她的人。
“是你?”她驚奇。
“是我。”康熙溫和的笑了笑。有些等不及的去親她的臉:“我好想你。”
當他藉助護身符的力量離開草原以後,他就回到了紫禁城。而他得到的後續驚喜是他的身體仍舊是正常的。他沒有回到曾經的世界,卻是在當前的世界繼續過日子。
當前,並沒有誰發現他曾經離開過。周圍的一切都讓康熙覺得順心順意。那麼緊接着他就要做另一件讓自己更高興的事了。既然他已經糾正了悲劇,他和良妃之間就應該好起來。他不再是她的仇人,那麼,他有決心讓她愛他!
他馬上下旨,讓樑九功帶人去接良妃。熱切的等待着她的到來。
他等不及了。他現在就要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護身符你有戴着嗎。”康熙又親了親她:“我真想你。”
良妃攤開了掌心,有點緊張:“我剛纔。”
不得不說,康熙是值得她動心的。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至少,他曾經對她付出很大的善意。
心如小鹿,她其實也有悄悄的做過猜想。猜想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他。
可是,在她還沒有明確他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時候,她不可以再把那護身符戴在身上,以免皇帝發現了會不悅。
這麼做的時候,她是有些遺憾的。所以她在糾結中緊緊的握着它。握得它都發燙了。
康熙看了看她的掌心,這便知道了她的想法。他欣喜若狂的確認着,至少良妃對他動心了。
他愛她。將來她也會有可能愛他。
這是他最想要的,最捨不得的。他願意爲它付出所有。
康熙低頭親吻着她,吻得良妃不知所措。她甚至感覺到有些淚水滴到她的臉上來了。
她有些惶恐。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康熙順手接住了那件護身符,輕笑道:“不要害怕。我再幫你戴上。”
它不是簡單的饋贈。它將是他一生的承諾,只盼二人同心。這一次,他改變的將不只是過去,還有他們的未來。
康熙掛好繫繩,認真的再檢查一遍,終於舒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