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如意館。
由於是給新生兒挑選禮物,所以成嬪堅持親自前來,帶了不少下人。
康熙自然也到了。
如意館每個月都有新貨。新到的還未整理好,所以和以前的舊物是雜放在一起的,這些東西有很多是從民間採買而來的,在京城的洋人不少,奴才們把它收集而來也是爲了討皇帝高興。除了西洋的,也有各地的小玩意。因爲太多了,所以一般是主子身邊的人過來挑的,也有主子親自來的。
這裡的招待可以很熱情,也可以很冷淡。
康熙一邊幫着忙,一邊突然動了心思。
會不會這裡面能有讓他換回身體的東西?
他的心頭像是被湖水吹起了波瀾,鬼使神差的就着急起來。
不管受到多少折磨,他也一次次告訴自己要忍耐,可是他到底還是放不下,忘不掉。
這是他的機會。
他能利用保成,也就能利用老七。
他仗着這個理由在書海里翻找了很久。可惜一無所獲,馬喀塔的畫像也沒有找到。他不得不爲老七挑了幾件東西退出去。
成嬪沒有注意他的動作,事成了,也要起行回去了。
在她起身離座之時,這裡的管事過來送駕。跟隨着的太監一起跪下,突然驚叫起來,隨後從成嬪的座下撿起了一件東西。
是個荷包。
衆人頓時有點不好的預感。
那太監捏了捏,更大聲的說明:“有古怪!”
裡面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道摺疊的符。
不管這道符是什麼,只要出現在宮裡,就很可怕。
管事一下子變了臉色,不容置疑的對成嬪道:“這可就怪不得奴才了,成主兒,您得留在這兒。”
採辦的人見多識廣,只有找他才能更快的知道,這是什麼。
要不了多久,人就被找來了。
他說。這是求子用的荷包,是求生男孩的,裡面的符卻不是漢家的東西,也不是西洋,是草原上的。
確切的說,是拿來給巫醫用的。有的孕婦被看出懷有女胎之像,不甘心,就去找薩滿求生男孩。只是這種東西,一定要隨身帶着纔有用。
康熙頓時就想呵呵了。
這算什麼,怎麼會這麼巧。偏偏是他在的時候被發現。那麼除了是他乾的還能是誰?
現在不管他們怎麼說,都一定會被認爲這東西是從成嬪身上掉下來的。
不管這道符有沒有效,都有罪。
就算康熙明明知道成嬪懷得是七阿哥,本來就是兒子,可是這麼一來就變成了他在和成嬪一起做手腳。就算將來七阿哥平安的生下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更別說,康熙敢對未來的皇裔使用符咒這種可怕的東西了。這可不是一般人家求生兒子!
這種招數,幼稚,可笑,神經病。可是它有用。
外人信就有用。
康熙不怕什麼,可是成嬪怕了。她本來就膽小,這下更是一下子就捂住了肚子。他知道,這種時候,他最好躲她遠一些。
多麼可笑,他又見識到了宮鬥是什麼,這麼可笑幼稚的招數,居然這些人都這麼認真。
可他怎麼可能就這麼認了?他可以忍耐良妃,可是對這些胡說八道的奴才,憑什麼?
他凜然一瞥,立刻就把採辦嚇住了。
他看誰,誰都是馬上就變成呆子。
他們從康熙的眼神中醒悟過來了,現在立刻得去請太醫!說什麼不讓成嬪走,出了事有幾個腦袋擔待?
如意館頓時變得熱鬧起來。一堆人伺候成嬪。等康熙也從這兒出來的時候,卻沒有人敢碰他。因爲康熙面對着太監伸過來撇他的手輕輕一笑,說出一句來。
“你就不怕沾上了我一起倒黴?”
太監立刻決定,還是讓他自己走吧。
這裡的消息立刻通知了乾清宮。因爲事涉後宮,也有人去了景仁宮通知佟貴妃。
佟貴妃正抱着四阿哥哄睡覺,聽了這話,吩咐朱赫先擱置下來。
考驗康熙的時候到了,她得等等。這事不光是衝着康熙,也是衝着成嬪來的。她要看看康熙的能耐有多少。
等佟貴妃也趕去乾清宮的時候,那邊已經在審了。
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也都早到了。
大戲開鑼,如意館的所有奴才經過李德全親自搜身之後,也一起到了御前。
良妃倒是不着急,雖然這件事關係到了成嬪,但是她很容易就能保護她,倒是想看看康熙會幹些什麼。所以她先暗示了成嬪,讓她別怕。至於康熙,既然他視宮鬥爲幼稚的遊戲,那麼,她要看看他怎麼解決。
康熙知道,這事容不得委婉。必須要得罪人。
他得罪的人越多,良妃越喜歡。
害他的人是誰,他知道,他不想還手,也得還手。
這事說白了其實很簡單。看起來合情合理,其實漏洞太多。
康熙難過的看了看太皇太后,嘆了口氣:“這符是不是巫術,我不知道,奴婢要是懂這些,幹嘛不拿它先改改自己的命。再說,我到哪裡去找薩滿幫我幹這個。”
說完這句話,他心裡其實很痛苦。
是呀,如果真的能用一道符改變性別,那他還不如自己拿來用。
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只有良妃能明白。而其他人聽了,都只是詫異的覺得他太狂。他們把康熙說的改命僅僅當成改變命運,也都覺得太不能接受。
一個罪奴不安守本份還敢大言不慚,這是要找死麼?
太皇太后的手扣在了心口上,呼吸有些不暢快了:“賤婢,你還敢胡說八道,誰說一定要你親自動手的!”只要說出方法,就可以讓成嬪的人代勞。她們私底下找薩滿那就是有罪。太皇太后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只要良妃召見薩滿過來指證,成嬪也好,康熙也好,都逃不過。
可偏偏到不了這一步。
良妃好像很有興趣的重複聽那些人說來龍去脈,她就是不讓派人查拿薩滿。
太皇太后再着急也沒有用。
佟貴妃坐在一邊看,她也不說話。
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不管怎麼樣,管事和採辦,太監一定要把這罪名安在康熙頭上。
可是這麼幹,也是要拉着自己一塊兒倒黴的。
他們開始踊躍,良妃笑了。
她笑得很曖昧,內涵只有康熙能明白。太皇太后氣瘋了,連重孫子也不要了。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太皇太后本來就不喜歡成嬪,也不相信她的身體。
這一招沒什麼不行的,強行栽贓也是一種技術,可是,它的本質還是神經病,有漏洞。
現在,康熙一語道破,可要想這麼就完事,那是不行的。
良妃一定要幫幫他。
讓他和太皇太后掐,那纔好玩呢。
她恢復了嚴肅的面容,輕斥道:“你倒是會說,荷包又是怎麼回事?”
康熙一頓。
良妃明顯的遞話給他,接不接?
不接,不好辦。接,就要引到太皇太后的身上。他知道,剛纔那句話已經傷害到太皇太后了,良妃要是再逼他,他也只有同歸於盡了。
不是和太皇太后同歸於盡,是和她。
他飛起了一個凌厲的眼神,坦然道:“奴婢不知,皇上英明一定會妥善處置的。太皇太后鳳體違和,奴婢覺得,這事還是……”
他想就這麼繞過去。
畢竟,如果在這時就訊問採辦那些人,太皇太后會更受打擊的。
他不想再做出傷害她的選擇了。
可是,這成嗎。
良妃不說話,只是盯着他。
康熙無奈之下,只有直接問太監:“你再說一遍事情的經過。”
漏洞其實就在經過裡。
那太監不是第一次在御前回話,可哪一回也沒有現在這麼緊張,他知道不只是康熙要他說,而是良妃要聽。他只能先對良叩了個頭,再重複一遍:“奴才撿到了荷包,捏了捏,裡面有符。”
見到了荷包不是應該先交給主子嗎。如果認定是成嬪的東西,那麼應該讓她身邊的人撿起來交給她,而不是拿在手裡亂抓。
這種東西是貼身的,誰會喜歡奴才隨便亂抓,還是個太監。
還捏,捏個鬼啊。
太監說完了,自己臉也紅透了。
是的,他們太着急了,着急把這事強行栽贓到康熙的頭上,就只能趁着他還沒有走的時候揭穿。
他們不可能把這個荷包直接交給成嬪,因爲,如果是那樣,她們不會承認,裡面的內容也不會當面公開。
薩滿用的符咒是與衆不同的,他們必須做得像才能讓外人相信它的功效。
可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是不可能輕易的掉下來的,還那麼巧的被他們撿着。
其實它不是原先就在凳子邊上,是太監彎腰打千的時候,從袖筒裡滑出來的。
這也就是爲什麼別人都看不到,而只有他撿了起來。說到底,也不過是他手快而已。
這事本來就無恥,到這一步,再無恥些也沒有關係。那太監心一橫,望了望同夥,強調的說了一遍:“奴才能肯定,這是成嬪身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