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胤禩洗三的日子。
良妃在延禧宮賜宴, 各宮隨禮,來了不少人。
太皇太后那邊因爲還鬧着彆扭,所以沒有過來, 但也是給了面子, 賜了禮物。
蘇麻喇姑傷勢見輕, 也親自來了。一半是她自己的意思, 另一半也是爲了太皇太后。
保成和純禧也來了。不過, 保成覺得自己失寵了,純禧則是看他的臉色,不敢太表露。因爲常寧的關係良妃對純禧的態度也和以前有了區別。她討厭常寧, 然而若不是因爲常寧的參與,胤禩的出身也不能順利的“移花接木”, 所以, 她待純禧便又和過往一般親近。
純禧心裡卻是明白這微妙的改變的。
然而保成一向跋扈慣了, 見到胤禩得了重視,心裡就很不舒服。
他的臉上臭臭的。
良妃看在眼裡, 就有些糾結了。
她不該怪他,他也是她的孩子,只是將來她必然會負了他。這麼一想,她就把他摟在了懷裡,捨不得放開了。
成妃等人看到這樣也立刻沉默了。
良妃這時道:“朕陪他出去走走, 等席開了再說。”
反正保成只是過來打個照面, 也沒有打算要用飯。再者, 這兒這麼多妃子, 他當然也不可能同席。還不如帶他去逛逛。
就這樣, 良妃帶着保成及哈郎阿等下人到了外面。
她想帶他去御花園,保成卻突然說:“我要去布庫房。好久沒在那兒玩了。”
良妃一愣。
乾清宮如今已經暫時被棄置了, 以便等待吉日清潔做道場。
而良妃住在了景思園。就是那個每個月都會召見內衛開會的地方。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保成說明,那些東西太可怕了,還是不要說的好。她便只和他說些有趣的事情。
不過,什麼是有趣的呢。
良妃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跟保成相處的時候他總會扯到以前的事,她有點心亂。雖然那些舊事她聽康熙說過,即便保成現在再提她也應付得來。然而,她總難免會感到心疼他。因此良妃決定還是帶他帶新鮮的地方轉轉會更好。
她帶他去了景思園。
不多時卻有人來了。
常寧捧着長方盒子,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保成遠遠的看見了,立刻便眉開眼笑的。
良妃卻皺起了眉。
常寧對討好小孩子很有一套,他顯然又是弄了什麼好玩意來討保成歡心了。
常寧一看保成在這裡,居然第一次露出了不是歡喜而是爲難的表情。因爲裡面的東西並不是給保成的。但也是因爲他們對他太好,慣得保成小小的年紀,已是非常奢侈了。
良妃擡手一勾:“哈郎阿你送太子回毓慶宮。”
哈郎阿應命而去,倒是常寧機敏的跪了下來:“主子。”
常寧是來送禮的,不久前保成在宮裡發脾氣摔掉了一件玉如意。。可巧今天他來送的,也是玉如意。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回會讓良妃親眼看見。
常寧有點尷尬,但是他一想皇帝向來寵愛太子,即便看見了也沒有太大的干係。況且此次前來宮中他也還有另一件事要做。他本來是要說尋得阿布鼐首級之事,這件事良妃也關心很久了,但現在八阿哥正在洗三,說這些不但掃興而且晦氣,還是先不說了。
於是,就換成了另一樣。
“恭喜主子得八阿哥。這個……”他把盒子一捧送到良妃跟前:“奴才一點心意,還望主子笑納。”
光看那盒子就知道價值不菲。常寧倒是能看出來她疼胤禩。
良妃冷淡的回了一聲:“放着吧。”
常寧這才鬆了口氣。
良妃接着問:“你怎麼有空來了?”給孩子洗三,一般都是女眷在忙。
“奴才得主子教誨,是來謝恩的。”吳氏已經被完全的清理了,她甚至不會再有任何痕跡。常寧卻還有點不放心。
“下回小心就好。”良妃始終不喜歡他,只是爲了他幫了大忙才和他多說幾句。
常寧在話語裡揣測着聖意,他已經有感覺賤婢有可能要當寵妃了。康熙在後宮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卻沒有任何懲罰,這已經足夠說明他的位置了。況且,良妃捨得爲了保全八阿哥弄出這樣的佈局,也足以說明康熙的重要性。
事到如今,他當然能猜到成妃的肚子不過是個幌子,否則,宮中出生的就應該是兩個孩子。皇帝既然需要吳氏的孩子,這就說明,她要力保賤婢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必須在宮中長大。這麼一來,就需要另外一個謊。事如到今,他只聽說了八阿哥,另一個該生的卻沒有任何動靜,這還不足以說明八阿哥到底是誰的孩子嗎。
只不過常寧不會傻到去跟別人扯這件事。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可以了。
他的這點心思,良妃當然是明白的。她也不會說破。在打發了常寧之後,她便回了延禧宮。
這些前來恭喜的妃子們倒也識趣,沒有誰去提前段時間的事,一個個倒彷彿真心爲八阿哥的降生歡喜。只是她們大多都被降了等,心裡的痛楚非同一般。
然而由於蘇麻喇姑也來赴宴,那些人便也顧忌着她,不敢過多的表露真實的情緒,一個個卻往成妃身邊起鬨。
成妃一直抱着老八,看樣子倒是挺疼愛的。妃子們連續恭維,這宴席就又熱鬧了許多。也有人做戲過了頭,竟真想伸爪子抱孩子表示親暱。還有的,因爲自己沒有孩子,卻想着成妃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定是顧看不過來的,說不定能把八阿哥抱到身邊來,送的禮便格外厚重,言語之間也有着試探。
良妃一記眼刀扔過來,就沒有人敢動了。
然而,妃子們倒是更加清楚了老八的份量。心想,這福氣到底還是落在了延禧宮。成妃是越發得寵了,可不敢惹她。
她們的注意力就都凝聚在了孩子身上。
在淺黃色襁褓中的八阿哥看上去倒真是很有貴氣的。
只是良妃不喜歡她們粘得太近,便自己伸手抱了過來,敲打了幾句。
妃子們一聽她似是要親自撫養這孩子,便驚嚇起來了。
良妃不管她們怎麼想,只是自己抱着襁褓,用手掂着八阿哥的份量,過了片刻便幸福的報出一個數兒來。妃子們笑說必是準的,心裡卻不以爲然。
而一邊的蘇麻喇姑便驚奇的眨起了眼睛。因她問過稱重的嬤嬤,完全一樣。
宮裡有個規矩,初生的孩子亦要稱出份量,報給太醫以估算他們的成長情況。況且這樣的測算並不會只是一次,隨着孩子的成長亦要隨時記檔的。
可良妃能一下子便報出這麼精準的數字,只能說明她有多愛他。
妃子們也是心裡有數,嘴上的句子卻是更甜了。
良妃也不管旁人到底怎麼想,反正她是真高興,席間喝了幾杯酒,對八阿哥也想馬上就賜了名。但又一想現在還是太早了,先放一放吧。
一直耗到晚上,她纔到康熙那兒轉一轉。
只是沒有想到東偏殿這裡黑燈瞎火的。康熙已經睡下了。
良妃教人掌了燈,她獨自留下和康熙說說話。
康熙也正盼着她呢。
今夜良妃自然不會留宿,康熙亦只是更想聽她說些席上的事。當席間一片熱情的時候,他只能待在這兒靜靜的等待,內心也是極其寂寞的。灼熱的燭火在牆上映着他倆的影子,良妃微紅的臉在康熙眼裡分外清晰。聽着聽着,他從牀上坐起來,就着姿勢向前伸手勾住了良妃,把她拉到了牀上。
這麼面對面的,他就親了上去。
良妃微燙的脣趕走了他心底的冷意。
他想說前世他在老八洗三的時候也喝過酒,但沒有特意舉辦過什麼儀式,是他自己在乾清宮裡自斟自飲。喝了很多,後來睡在大牀上說醉話。
那時候,他其實很想抱着她,得意的宣佈他們有孩子了。
這個孩子,在他的生命中是最特別的。他永遠會在意。
當時他不能這麼做。而現在,他想把沒有做過的事情重新全部補充回來。
他要告訴良妃,爲了他們,他會耐心的等下去,他會等到他們之間能夠正大光明的那一天。
良妃因着吻已經被激醒了。臉上倒有些尷尬。康熙對她表達愛情的方式從來都是這麼直接的。她起身洗了把臉之後問他:“你現在能不能過去?”
這是要讓他們見一面了。
康熙驚喜的眨眼:“你說真的?”
良妃捏捏發漲的鼻樑:“現在可以,過來吧。”
說罷,她這就往外走了,並順手捉起了一盞燭臺。
康熙連忙掀開被子去穿鞋。穿戴之後不久,便融入了冷風裡。
他們乘夜而行,很快來到了八阿哥的寢室。
八阿哥待在小搖牀裡還沒有睡着,但是雙手伸展着動得很開心的樣子。良妃把燈籠往旁邊避了避,叫康熙過去。
在進入這兒之前,康熙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值得緊張的。但現在,他的心彷彿被高高的吊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
燈籠的光映着他的影子,牀上的八阿哥似乎是有感覺了,轉過頭來朝着他的方向支吾了兩聲。
康熙立刻加快了步子,雙手一下子緊握住了搖牀。輕微的晃動聲居然讓他忐忑了起來。
多麼特別,他執掌天下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謹小慎微過。
在一邊的良妃看着也有點想哭,可是到底忍住了。
她站開了一些,讓康熙看得更清楚。
康熙滿意的笑了,這麼近,近得每一絲毛孔都是明明白白的。他嗅到了他身上的奶香氣,那是他的孩子。是他最愛的,最捨不得的。
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良妃嘆了口氣:“你抱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