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見過招魂幡嗎?
黑色的,上面繡了一些金色的絲線,圖案當然不是隨便亂繡的,那是一種咒語,能引來魂魄。如果會做招魂幡,又知道一個已故的人的生辰八字,在他的魂魄尚在人間遊蕩時,就可以將他的魂魄招到面前。
別問我爲什麼知道那麼多,我眼前就豎着一支招魂幡。
我叫鬱磊,今天正好滿18歲,現在是午夜12點,擺在我面前的不是蛋糕,不是美酒,沒有美女,只有一個老太婆在神神叨叨的跳來跳去。
她是我奶奶。
荒山野嶺,四處一個人影沒有,奶奶擺了一個祭壇,豎起招魂幡,然後就讓我在這跪着,她嘴裡哼着一些我聽不太懂的預言,像是什麼“……賢良有加……而今覓得主……黃泉必報……”等等。我的性格讓我不太想去問爲什麼,畢竟奶奶是親人,她不會害我。
當然,會這麼想是因爲我才18歲,就算12歲之後我就獨自一人到縣城去上寄宿中學,窮鄉僻壤的大家都還基本上算單純,誰不喜歡誰就上去給他兩錘子,沒有勾心鬥角這種玩意。
“磊磊,抱着。”
我正神遊呢,奶奶將一個黑盒子塞進我懷裡,這盒子剛剛還擺在祭壇正中央,我心裡還好奇着呢。現在盒子在手中,長方形跟半個鞋盒子那麼大,輕得就像棉花,摸起來質地特別好,不像普通的木材,看這三長兩短的造型,真像一個迷你小棺材。
我談不上害怕,雖然奶奶從小給我灌輸了不少鬼神之事,畢竟沒有親眼見過,老人家總是這樣,喜歡用傳說來嚇唬人,說不定奶奶自己都沒見過。
一陣風吹來,招魂幡緩緩飄動。
我看到招魂幡的下方有一雙鞋,我有點搞不清楚那雙鞋是剛纔就在那還是隨着這陣風忽然出現的,不過鞋的做工很精緻,黑色的布料做底,五彩的絲線繡圖,圖案應該是一些動物,鳥、虎、蟲什麼的,鞋尖朝上彎曲,鞋底像是木製。
有點像少數民族服飾。
很小巧的一雙鞋,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纔會穿這樣一雙鞋。
我還來不及想入非非,奶奶將鞋拾起來放到祭壇上,隨着她越來越快的唸咒語,越來越敏捷的在我面前跳來跳去,我有些頭暈眼花。可能是夜深了,困了吧。
模糊中,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從我胸腔內飛出,飛進我抱着的小盒子裡。
意識斷了。
我像墜入到一個黑暗的世界,沒有聲音,沒有光,我漂浮着,像一粒塵埃一般。我想喊救命,張開嘴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正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時,不遠處有個聲音在叫:“磊磊、磊磊……”
好像是奶奶。
我找着那個聲音而去,由於到處都無法用力,只能像游泳似的拼命朝那聲音劃,很快那聲音就近了,近了……,“嗵”的一聲,腦袋撞着了什麼,痛得眼冒金星,我擡起手朝我撞到的那面“牆”敲去,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奶奶的叫聲停了。
我在心裡喊:“奶奶,別扔下我!”
我不放棄的敲着,“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頭頂上驟然射來一道光,像是有人拉開了我所在的這個空間,隨着拉開的範圍越來越大,我看到一個碩大的頭,像巨人一般出現在我眼前,面容猙獰的對我吼了一句:“吵什麼,安分點自己睡覺去。”
正當我反應過來那顆碩大的頭好像是奶奶時,一張巨大的黃符從天而降,瞬間將我裹住,我朝着無邊無際的黑暗墜去……
“磊磊,醒醒。”
有人在搖晃我。
迷濛着睜開眼,怎麼回到家了。
奶奶焦急的站在牀頭,我坐起身,頭好痛,揉了揉太陽穴後,看到旁邊的桌上點着兩支白蠟燭,還有些糖和水果。
自從我出生那天,我家就搬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沒有電,平時也點蠟燭或者煤油燈,可眼前的兩支白蠟燭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正要開口問時,奶奶將手裡的鞋擺到我的牀前,鞋尖正對了我的牀。
“磊磊,這鞋就放這,今晚別動到它,早點休息啊。”
說完這句話奶奶便出去了,我盯着那雙鞋發愣。這就是剛在招魂幡下看到的那一雙,如今近看,做工更是驚爲天人,可爲什麼心裡覺得毛毛的。
鞋對牀,鬼上牀。
難道我的生日禮物是一隻裹小腳的女鬼?您可真是我的親奶奶啊。
我可不想在18歲的時候把第一次給一個女鬼,於是我將鞋尖換了個方位,對準窗戶,並將窗戶打開,上牀矇頭大睡。
夜裡,在睡得迷糊時,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風,蠟燭滅了,房間內一片漆黑,我正想坐起來時,聽到牀前傳來一陣奇怪的腳步聲。這腳步聲顯然不可能是家裡人發出,因爲她走得很小心翼翼,走得很……迷茫。
意識到這個時,我的睡意猛的一下沒了,本來我是面對牆睡的,這時候卻不敢回頭。我家的房屋有很長時間沒加固過,門窗都舊,所以我房間門打開的時候肯定會傳來很大的聲音,而我剛纔根本沒有聽見開門聲。
是那雙鞋引來的?
我拼命的控制身體不要亂髮抖,心裡念着阿彌陀佛,希望那玩意能順着鞋尖指的方向飄出窗戶。可後背卻忽然一涼!
被子被掀起來了。
我都快嚇尿了,唯一能想到的應對方法是繼續裝睡,汗水順着額頭流進眼睛,辣得我想哭。我現在特別後悔沒把奶奶的神鬼之說聽進去,我在學校看過的書上雖然介紹了無數種破解見鬼的辦法,真發生時誰還能想得起內容。後背越來越涼,就在我神經接近崩潰的邊緣時,脖頸上吹來一陣細微的涼風。
就像、有人在對着你的脖頸吹氣。
我胸腔裡面憋着一聲尖叫,不斷告訴自己要忍、一定要忍!鬼殺人多半都是用嚇,我不看她就不會被嚇,說不定裝睡還能保得住一條小命。
大約過了幾十秒,對我來說像過了好幾年那麼漫長,被子卻放下來了。我不敢回頭,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風似乎停了,四周安靜得連個蟲子叫都沒,身子僵硬得難受,我依然不敢動,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或許是太困了,竟然睡着了。
事後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第二天醒來時頭昏昏沉沉,坐起身才揉了揉太陽穴,扭頭便看到那雙鞋,鞋尖正對着我的牀,嚇得我一個激靈縮到牀角,這個動作把被子扯開了,我驚駭的看到我旁邊的牀上竟然有一個凹下去的痕跡,像是有個人曾經睡在我的身後!
“小磊啊。”
門口傳來的叫聲讓我一個縱身蹦起來,逃離那個牀上的凹痕,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門,差點將門外的人給撞翻。
“小磊,你急急慌慌幹嘛呢?”
看到是奶奶,心神稍微定了定,我18年來頭一次帶着不滿的語氣問奶奶:“奶奶,您昨天晚上給我弄了什麼啊?”
奶奶柺杖頓了下地,“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奶奶還會害你不成?這雙鞋原本是要你一直帶在身邊,想着你要去上大學肯定不方便,那就由奶奶給你保管,但你可不能忘了這雙鞋,它是你的救命恩人。”
笑話了,一雙鞋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話我沒敢說出來,畢竟奶奶是我最尊重的人。
不管她出於什麼理由做出這樣的事,我都不該責怪,她和媽兩個女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
這一晚過後,我卻經常做夢,夢裡有個女子,背對着我坐在一個大槐樹下輕輕唱歌,唱的是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
我忍不住跟奶奶說了這事,開始的時候奶奶說夢境沒什麼好在意的,就是巧合罷了,後來奶奶越來越老了,經常會念叨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比如晚上會站到我的牀前說:“妹兒啊,你要好好照顧我們家磊磊,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以後的日子。”比如唸到我的名字的時候她會說:“石頭好啊,石頭多了,能壓住你的魂,讓你穩穩朝前走……”比如她看到我同樣不愛說話的媽媽時會說:“小瑜,鬱家對不住你啊。”
媽叫沈懷瑜,這名字真不適合農村。
18歲生日已經過去好幾個月,明日我就要去上s市的明安大學,明安大學在招生的學校中口碑並不好,因爲每年總是要死那麼幾個人,不是學生就是與學校或多或少有點關係的人。這回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其他大學都是9月份開學,明安大學卻推遲到了11月份,學生們自然開心,高考結束了還能多玩幾個月。
學校給我就讀的條件是免學雜費,這可能跟我高考成績十分優越有關,反正以我們家這條件也交不起學雜費,我想學校每年招好幾百號學生,就死幾個,應該也輪不到我頭上。
晚上媽來找過我,她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她給了我一枚綠色的蛋和一本書,還有可能是家裡所有的積蓄,蛋讓我帶在身上至少3年,書說是我爹的,讓我留在身邊當個念想。
我在燈下反覆研究那枚綠色的蛋,覺得除了它是綠色的外,跟普通鵪鶉蛋區別不大,應該不是拿來吃的。心裡覺得很奇怪,這能算什麼禮物,還要帶3年。
既然是老媽吩咐,帶就帶吧。
那本書,我連書名都沒看,隨手塞進帆布包裡。
第二天我揹着破舊的帆布包上路時,只有奶奶站在路口的大樹下不斷朝我揮手,天上飄着毛毛雨,許多黑色的鳥繞着大樹亂飛,叫聲淒涼,這副畫面在過了很多年之後我還能清晰記起。那一天如果我知道從此跟奶奶會陰陽兩隔的話,可能我就不會去上大學,也就不會跳進那一系列詭異又傳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