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遺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額角一抽抽的疼得厲害。
她也不是頭一回附體到別人身上了,略微闔目休息一下後,就開始接收這具身體的記憶。
對於自己這次依然沒有回到拾遺補闕的小空間裡這件事陸拾遺並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畢竟當年爲了以命換命,她耗盡了自己的功德和靈魂本源。
即便上一世他們一家三口努力積累,但相較於她的耗損來說,依然只能用杯水車薪來形容。
不過在認真自我檢查了一下,陸拾遺心裡還是十分高興的。
儘管她目前所擁有的靈魂本源依然少得可憐,但好歹不會再出現上輩子那種掌控不了自己身體的情況。
趁着現在就躺在牀·上,陸拾遺直接閉着眼睛接收起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和她的執念。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一個寄人籬下的養女,她的父母因爲有恩於她的養父,又爲其而死,所以纔會迫於輿論不得不收養了她。
原主在養父母家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太糟糕,雖然原主並不受養父母一家人的待見,但是他們也從沒有餓着她或冷着她,因而,原主對他們一家人還是十分感激的,在養父母提出要她替嫁的時候,她雖然心裡很不情願,但是基於報恩的心理,她還是稀裡糊塗的嫁了過來——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她前腳才踏進夫家的門,後腳就被小姑子給一把推搡的磕在太陽穴上一命嗚呼。
原主表面怯懦靦腆,心裡卻是個倔強又擰拗的。
她才活了十六歲,還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就莫名其妙因爲這樣的原因送了命,她如何肯甘心?!
滔天的怨憤和怒意喚來了拾遺補闕系統的注意,也把陸拾遺這個任務者給推進了這具枉死的軀殼裡。
原主的執念有三個。
第一,她想要對她動手的人付出代價,不論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畢竟對方都害了她一條性命。
第二,她希望死而復生的自己能夠越活越好,讓陸蕊珠,讓她的養父母后悔把這樣一門親事替給了她。
第三,她想要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小家,她不要再寄人籬下,也不要再戰戰兢兢的整日整夜的看着別人的眼色生活。
對於陸拾遺而言,這個原主的願望並不刁鑽,相反,還可以說是很容易完成。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拾遺不由自主鬆了口氣,不是她畏懼麻煩的任務,而是她家傻小子目前的情況雖然已經有所好轉,但是依然處於懸崖邊上,稍有不慎,還是很可能面臨魂飛魄散的結局。
陸拾遺好不容易纔得了這樣一個寶貝,是說什麼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她而去的。
而且,現在的她幾乎可以說是什麼都不缺,就缺把她家傻小子靈魂徹底穩固下來的時間,因此,對現在的陸拾遺來說,真可謂是越簡單的任務就越好,就越如她的意。
在接收完了原主十六年的記憶後,陸拾遺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發現自己此時躺在一間看上去明顯是精心佈置的房間裡,不過以她在古代穿越了這麼多回的經歷來看,這裡應該只是一個供人暫時歇腳的小隔間,按理說,她作爲這寧州知府的三兒媳,很沒理由在昏迷後躺在這樣一個完全不符合身份的小隔間裡,除非——這裡就是新房,只不過怕她吵到尚處於昏迷狀態中的夫婿,所以纔會暫時把她移到這小隔間裡來將養。
畢竟這隔間雖然看着不大,但是對比普通人家的居所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富麗堂皇了。
陸拾遺的猜測,在窗戶上糊着的大紅囍字剪紙上得到了印證。
因爲想要早一點弄清楚那秦三公子是不是自家傻小子的緣故,陸拾遺在匆匆掃了幾眼室內的擺設以後,就踩着腳踏上的繡花鞋準備下地了。
不想,她纔剛起身,就聽到外面傳來帶着幾分激烈地爭吵聲。
“你說你三嫂和你三哥不合適?那你覺得誰更合適?!你自己嗎?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纔是那個最匹配得上你三哥的人?!”率先開口的那個明顯要年長一些的女聲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怒其不爭的味道。
“娘!您別把我對三哥的一片真心扔在泥地上踩!我從來就沒說過我纔是那個配得上的三哥的人!我……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能稀裡糊塗的聽了一個道士的瘋話,就那麼草率的讓三哥娶妻!什麼八字般配?什麼沖喜即醒?這分明就是騙人的!”年輕的那個嗓音悅耳,振振有詞。
陸拾遺只是稍微一聽,就從她們的聲音裡分辨出了兩人的身份。
一個是原主的婆婆秦阮氏。
一個是害得原主無辜枉死的小姑子秦佩蓉。
“佩蓉,你是娘生的,你心裡在想什麼,還有誰比娘更清楚嗎?”望着眼神閃爍遊移,卻努力不過在自己面前落了下風的女兒,阮氏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三哥還是原來的身份,那麼以你父親現在的官職,我們未必不能奢望一下親上加親的可能,但是,自從我把你三哥從那個地方抱回來,你們這輩子就註定是兄妹,也只能做兄妹,除非你想要爲了你自己的私心,讓我們全家人都爲之陪葬!”
“娘,就算您心裡惱我不顧規矩大鬧喜宴,您也不能紅口白牙的冤枉我,我、我對我三哥從來就沒有淑女之思,我只是、我只是單純的仰慕他,希望他能夠娶一個配得上他的人罷了。”
秦佩蓉的臉色因爲秦阮氏的那一句‘除非你想要爲了你自己的私心,讓我們全家人都爲之陪葬’而蒼白如紙。
“而且,如今人你也給三哥娶回來了,”她心如刀割地咬住自己的下脣,“可是三哥呢,他依然昏迷不醒,半點都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您總不能因爲這樣而把黑鍋扣在我腦門子上,說是因爲我攪亂了儀式,才害得三哥至今都沒有清醒過來吧?”
“在你心裡,娘是這麼糊塗的人嗎?”秦阮氏被女兒彷彿刺蝟一樣尖銳的模樣弄得滿心酸澀,在她看來,女兒與外甥也是造化弄人。
如果外甥現在還養在他親孃的膝下,那麼以老爺目前的身份和宮裡賢妃的首肯,兩人還是有機會並蒂成雙的!
只可惜,現在外甥變成了兒子,就算她再捨不得女兒受這相思之苦,也不得不硬下心腸的逼迫她打消這個念頭了。
“您若不糊塗,就不會給我三哥隨便娶一個那樣粗鄙的妻子了!”在提到陸拾遺的時候,秦佩蓉眼睛裡的厭惡和仇視幾乎沒有半點遮掩。
秦阮氏被女兒這樣的態度給徹底激怒了。
她雖然替自己的女兒感到心疼和委屈,但是並不意味着她容許女兒因爲一己之私而瞧不起她剛入門的三嫂!
當初她從跪在她面前的小姑子手裡接過外甥的時候,可是對天起誓一定會好好教養外甥長大,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妻子,對方又明擺着是嫁進來守活寡的,她若還放任女兒欺負這樣一個無辜的女兒家,她也配不上江東阮氏女的名頭了!
“佩蓉,不管你心裡再不樂意,陸氏都是你三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夠尊敬她!否則,你別怪我告訴你父親,讓他直接對你家法處置!”秦阮氏疾言厲色地說道:“你三嫂才嫁進來,你就把她推了老大一個跟頭,如果不是老天爺保佑,那傷口險而又險的距離太陽穴有一段距離,你現在手裡已經沾染上人命了!還有!我把你拉到這裡來,是要你向你三嫂道歉的!如果你做不到,以後也別再認我這個當孃的了!因爲我生不出你這樣做了錯事還死不悔改的女兒!”
秦佩蓉被秦阮氏訓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也是被父母千嬌萬寵的養大的,如何受過這樣的委屈?
雖然她嘴上服軟的說了一定會好好的向陸拾遺道歉,但是心裡卻又把鳩佔鵲巢的陸拾遺恨深了一層!
在她看來,當朝皇帝至今無子,總有一日,她三哥的身份必然會真相大白,繼續回去做他的皇子的!
等到了那個時候,她這個與三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自然是最合適的皇子妃人選……
自從幾年前,意外發現自己三哥身世以來,她在心裡就一直把他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何甘心就這麼把她拱手相讓給其他的女人?
還是以那樣一種荒謬的理由?!
沖喜?
開什麼玩笑?
她三哥以前也不是沒有昏迷不醒過,後來不也清醒過來嗎?
既然這樣,爹孃又何苦給他娶這樣一個瞧了就讓人心生厭惡的小官之女爲妻?
這分明就是在羞辱她的三哥!
也是想要變相用這樣的方法來斷了她對她三哥的一腔綺思!
越想心裡越恨的秦佩蓉跟着母親秦阮氏來到陸拾遺所躺的牀榻前時,真恨不得一口狠狠啐在她臉上,讓她知道自己有多麼的見不得人又有多麼的令人噁心!
一心只想着去確認秦三公子是不是她家傻小子的陸拾遺沒想到自己爲了避免尷尬而重新回到牀上裝睡後居然會聽到這樣一段令人驚訝的秘辛。
在外人眼裡,備受秦知府夫婦寵愛的秦三公子居然不是秦知府夫婦的親生兒子?而是從外面抱回來的?!
爲了隱瞞他的身世,秦知府夫人明知道自己女兒對秦三公子一往情深還半點都不鬆口的直接給秦三公子娶妻斷了女兒的念想?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陸拾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原本她還以爲這個任務非常的簡單,不過就目前的情形看來,恐怕又是一團剪不開理還亂的毛線團。
“她都還沒醒,娘你把我叫過來道什麼歉?”眼瞅着頭裹抹額,面色雪白歪躺在牀·上的清麗女子,秦佩蓉一臉不屑一顧地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道。
“剛剛我從大夫那裡過來的時候,大夫告訴我,如果她腦袋上的傷勢並無大礙的話,那麼估摸着這兩個時辰就會醒過來了。”秦阮氏眼神充滿善意的看着牀上的陸拾遺,顯然,對於這樣一個容貌清麗又婉約的外甥媳婦她還是非常滿意的,特別是想到元道長的話,她更是心頭火熱的迫切希望陸拾遺能夠早一點清醒過來,與她一起去見見自己的外甥,看她是否真如元道長所說的那樣與外甥八字相合,很快就能夠讓外甥清醒過來。
“大夫又不是神仙,說她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醒,”秦佩蓉跺了跺腳,臉上帶着幾分不耐煩的說道:“既然她到現在還昏睡着,那麼我們就沒必要打擾她了,道歉什麼時候都行,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先去隔壁看一看我三哥!”說完,她扭頭就要離開。心裡更是巴不得能把這一場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道歉給糊弄過去。
“秦佩蓉,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秦阮氏怒火沖天地瞪視着自己女兒纖細窈窕的背影警告了一句。
秦佩蓉背脊一僵,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來,就真正巧的看到那牀上眉眼清麗的女子緩緩地顫動着如同羽毛一樣濃密的黑睫毛,一點點地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條件反射的低低抽了一口涼氣,伸手去碰自己的額頭,隨後纔像是意識到這隔間裡還有其他人一樣的有些惶惶然地抿了抿乾燥泛白的脣瓣,戰戰兢兢地拿疑惑的眼神去窺睇秦阮氏臉上的表情。
秦阮氏是個快意恩仇的性子,最喜歡的就是這樣嬌嬌怯怯的小姑娘,偏生她女兒跟她像了個十足十,也是個倔強頑固的性子,如今乍一瞧見這怯生生的偷望她的小姑娘,這心啊,忍不住地就溫軟了一半。不過在對陸拾遺升起極大好感的同時,也有一絲疑惑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如果她沒有打聽錯的話,陸家的閨女明明和她女兒一樣,也是個被寵壞了的嬌嬌女,怎麼這外甥媳婦和打聽來的那副脾性截然不同?
不過這樣的疑惑也是一閃即逝,很快的,秦阮氏就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回了陸拾遺的身上。
“孩子別怕,昨天嚇壞你了吧?我是你婆婆,以後你跟着你夫君一起叫我娘就好了。”秦阮氏溫柔地握住陸拾遺的手對她說道。
故意在秦阮氏的面前把她和陸蕊珠的不同展現出來的陸拾遺神情很是羞窘地又偷瞧了瞧秦阮氏臉上的表情,才吭哧吭哧的,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嗓音,輕輕地叫了聲娘。
陸拾遺這次附體的原主聲音不是一般的婉轉動聽,一聲尋尋常常的娘卻被她叫得彷彿打從心底發出一般,讓聽到的人心裡真的是說不出的舒坦。
秦阮氏響亮地應了一聲,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陡然把臉板了起來。
陸拾遺被她這突變的臉色唬得小臉一白,身體也止不住地有些輕顫起來。
由於秦阮氏此刻正親密無間的拉着她的手,如何會感覺不到她的緊張——見此情形,秦阮氏趕忙亡羊補牢道:“別害怕,孩子,我這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是在生你小姑子的氣,”秦阮氏一邊說一邊一臉惱怒地瞪向秦佩蓉,“沒見你嫂子已經醒過來了嗎?怎麼?犯了這麼大的錯誤,連一句對不起你都說不出口嗎?”
秦佩蓉被秦阮氏當着陸拾遺的面這樣一訓,只覺得自己的整張臉都因此而丟了個精光!
她死死地咬着牙,淚眼婆娑地對着陸拾遺蹲了蹲身,行了個福禮,“對不起了,昨天我不該推你!”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如同被大灰狼攆着地兔子一樣,一邊拿手絹擦奪眶而出的眼淚,一邊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陸拾遺擺出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模樣,木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唉,這孩子,可真的是讓我這個做孃的給寵壞了!”秦阮氏一臉無奈地搖頭嘆了口氣。
陸拾遺眨巴着一雙困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秦阮氏問道:“娘……剛纔那位姑娘是怎麼了?她爲什麼要突如其來的給我道歉呢?我完全被她給弄糊塗了。”
“孩子,難道你已經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了嗎?還是……還是你真的連自己姓誰名誰都不記得了?”秦阮氏聞言,也是滿臉的大驚失色。
昨天在大夫過來給陸拾遺診斷的時候,前者可是清清楚楚的說過,她這位外甥媳婦如果幸運的話,那麼就什麼事兒都沒有,如果不幸運的話……那麼很可能會患上失魂症,把以前的事情盡數忘個精光!
如果她這外甥媳婦真的患上了失魂症,那可怎生是好?
本來自己那動不動就昏迷的外甥就需要一個好妻子時時刻刻的看顧着了,可外甥媳婦如果連她自己都照顧不好,那麼自己又如何能指望她還能照顧得了她的丈夫呢?
“娘,您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我當然記得自己是誰啊。”陸拾遺臉上的表情顯得越發的茫然了。
“那昨天的事情呢?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秦阮氏用充滿殷切和希冀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着陸拾遺問道。
“昨天的事情又怎麼了?”陸拾遺蹙了蹙眉心,很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事情我也都記得清清楚楚啊!”
“那你剛纔怎麼會說你弄糊塗了呢?”秦阮氏長鬆了一口氣,隨後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是我的疏忽,我怎麼忘了昨天佩蓉推你的時候,你戴着蓋頭呢,你——”
“……娘,您說,您說是剛纔那位姑娘推得我?”陸拾遺一臉驚怕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難道我哪裡得罪了她嗎?她、她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剛纔向你道歉的人,是娘唯一的女兒,叫佩蓉,她從小就被我和你爹給寵壞了,脾氣很有些驕縱,昨日她害得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心裡很是氣惱,所以才揪着她來給你道歉,希望能夠取得你的原諒。”秦阮氏看着陸拾遺這宛若受驚小兔子一樣的惶恐模樣,心裡對女兒的氣惱忍不住又深了一層,她嘆了口氣,把事情經過對一臉狀況外的外甥媳婦娓娓道來。
揪着她給我道歉?希望能夠取得我的原諒?
陸拾遺默默地重複秦阮氏的話。
如果你知道你的女兒並不是傷了人而是害了一條性命,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用這樣理所應當的態度尋求被害人的原諒。
想到原主希望她達成的那幾個願望,陸拾遺眼睛有瞬間的閃爍。
她抿了抿脣角,露出一個很有些不安的笑容說道:“我們是一家人,又何必說那樣的見外話呢,我相信……妹妹在推我的時候,想必也感到後悔了……歸根究底,這也不過是一個大家都不想發生的意外,娘您就別再揪着這件事兒不放了吧。”
秦阮氏儘管明知道外甥媳婦的這番話是特意說出來討好她的,心裡還是欣慰的不行。
她忍不住又握了握陸拾遺的手,聲音很是感觸地說道:“承銳能有你這樣一個寬容大度的妻子,真的是他的福氣,只可惜他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要不然,你們小兩口也能夠好好的坐在一起,說上一會兒心裡話。”提到外甥眼眶又忍不住有些濡溼的秦阮氏忍不住從袖袋裡摸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承銳?!
陸拾遺的眼睛有瞬間的明亮。
她不動聲色地回握住秦阮氏的手,臉上帶着些許緊張和忐忑地說道:“娘,不知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去見夫君一面?我……我……”陸拾遺一副語無倫次的想要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模樣。
秦阮氏臉上露出一個簡直可以說是求之不得的笑容,“你想要見承銳一面,真的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只不過你現在的身體……吃得消嗎?”秦阮氏可不希望外甥媳婦一下牀就倒地上了。她外甥的名聲在寧州府已經夠糟糕了,很沒必要添磚加瓦的再刷一把存在感。
陸拾遺感激地對秦阮氏笑笑,“多謝孃的關心,我覺得自己現在的身體挺好的,”她順着秦阮氏的眼神又摸了摸自己的額角,“這兒確實還有一點疼,不過完全在兒媳婦的忍耐範圍以內,娘您就放心吧。”
秦阮氏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娘現在就帶你去見見承銳。”她一面親手把陸拾遺從牀·上扶起來,一面眉飛色舞地說道:“不是娘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這夫君的長相啊,別說是這寧州府了,就是整個大豐那也是數一數二的,等你瞧了你就會知道他有多好看了,娘保證,只要你一瞧見他的容貌,一準被他迷住!”
陸拾遺一邊穿鞋一邊面紅耳赤地做出一副羞窘地想要挖個地洞藏進去的樣子,然後就這麼披散着一頭長及小腿肚的青絲,站起身與秦阮氏攜手往隔壁的主臥走去。
邊走,秦阮氏邊熱心腸地給陸拾遺介紹着這院落裡的格局,還向她解釋了之所以會暫時把她移到這隔間裡歇下的原因。
一切正如陸拾遺私下裡所猜測的那樣,是怕進進出出給陸拾遺治療傷勢的大夫和服侍陸拾遺的丫鬟們影響到正處於昏迷狀態中的秦承銳。
進入主臥後,陸拾遺一眼就瞧見了那個躺在牀上的身影。
那人的容貌就如秦阮氏所誇讚的那樣貌若潘安,神似宋玉,很容易迷住每一個見到他的女子。
比如說,現在正坐在牀沿,滿眼癡迷地不停把手放在那人俊美的面容上不斷摩挲的……秦佩蓉!
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帶着外甥媳婦撞見這一幕的秦阮氏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秦佩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強壓住噴薄而出的怒火,咬牙切齒地低聲訓斥道。
已經在心裡把自己與三哥比作了一對苦命鴛鴦的秦佩蓉在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後,條件反射地渾身打了個寒顫,她手忙腳亂地從牀沿邊上站了起來,臉面紫漲又無措的望着自己怒火沖天的母親。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場被抓包的緣故,她心裡又駭又怕的連一句狡辯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你……”秦阮氏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地疾走兩步揚起手就要朝着秦佩蓉的臉上狠狠扇去!
結果她剛把個手舉起來,牀上的秦承銳就有動靜了。
眼瞅着這一幕的秦佩蓉心裡可是又驚又喜。
原本已經被母親這一動作嚇得眼睛都要閉起來的她用喜出望外地聲音嚷嚷道:“娘,你快看!三哥他醒過來了!”
秦佩蓉此刻心裡真的是歡喜的不行。她不停地在心裡想着,肯定是三哥心疼我,捨不得我被娘打,纔會努力清醒過來想要阻止孃的!三哥他果然和我一樣,他果然和我一樣,也對我動了心!
在秦佩蓉滿心激動的時候,被她提醒的秦阮氏也是說不出的高興,直接把女兒拋之腦後的她急急走到牀前來探查自己外甥的情形,邊探邊問,“承銳,我的孩子,你可算是醒過來了,快,快告訴娘,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要不要娘趕緊把大夫給叫過來?!”
因爲秦承銳這動不動就暈迷的古怪體質,寧州府衙足足供養了四五個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眼神還有些恍惚的秦承銳先是搖了搖頭,纔想要說話,眼神就定格在秦阮氏背後的某一處一動不動了。
秦阮氏被外甥這突如其來的行爲弄得一愣,她條件反射地也轉頭往自己身後望去,還沒來得及問外甥一句他到底在看些什麼,她的外甥已經在她女兒激動萬分的眼神注視中,勉強支撐着身體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就這麼把愣怔怔地秦阮氏輕柔地推到一邊,一步一步朝着秦佩蓉所在的方向走去。
秦佩蓉激動地整個人都在不住的發抖了。
“三哥,”她用柔得幾近滴水的嗓音喚着秦承銳,“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有多擔——”
她的聲音毫無徵兆地戛然而止。
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平日裡永遠都是一副冷冷清清性子的三哥如同一個惹人厭煩的登徒子一樣走到那個平庸又一無是處的女人面前,目光專注而熱烈的注視她半晌,隨後,陡然一個伸手,把那花容失色的女人用力抱進了自己的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旋上,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的長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