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人在誠惶誠恐地送走了小安公公以後,滿臉惱怒之色的在顧承銘周遭圍成了一團。
情緒激動地顧二爺更是在兒子驚恐無比的眼神注視中□□起了袖子,從他那架勢看就知道分明是還想要狠狠教訓顧承銘一通。
顧承銘嚇得要死,哇哇大叫着喊娘。
聽着他中氣十足的哭嚷聲,顧家人不着痕跡的鬆了口氣。
知道這是宮裡的人手下留情了。
顧老國舅作爲一家之主,是這些人裡面最冷靜的一個,只見他看了一眼四周,直接開口下令道:“趕緊讓人把他給擡進去,就這麼放在這裡像什麼話?”
雖然這一整條街都是他們老顧家的,但是誰又能保證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裡不會有別府的眼線在暗地裡監視着他們呢?
自從皇子陸續成年以後,他們承恩公府的地位也因爲顧老太后的關係,變得舉足輕重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他們拉攏過去呢。
被老父親提醒的顧世子等人連忙應和一聲,叫來了兩個粗使小廝把“哎喲哎喲”叫個不停的顧承銘給擡進去了。
等到進了家門,到了正房,顧老國舅板着臉讓人就這麼把顧承銘架在了兩張杌凳上。
顧承銘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瑟瑟發抖地來回看着擺出一副三堂會審架勢的長輩親人們,下意識地就要找自己的母親顧陳氏求救。
顧陳氏雖然心疼兒子,但是想到他險些慫恿她把一個攪家精給娶進了門,就滿肚子的直躥火氣,因此乾脆做出一副沒有看到的樣子,直接把臉扭到了一邊。
“說!你到底做了什麼,居然惹得太后娘娘大怒,不顧你祖父的顏面,也要杖責你二十大板?”顧二爺狠狠地拍了一下扶手,望向兒子的眼神就彷彿要吃人一般。
顧承銘條件反射的打了一個哆嗦,抽抽噎噎的纔要答話,顧老國舅已經沉着臉先一步開口了。
“你要耍做老子的威風,也別再這個時候!子不教父子過!銘哥兒行事會變得如此糊塗,也是你這個做父親的沒有以身作則,沒有教好他!”
先劈頭蓋臉的把自己趕忙站起來請罪的小兒子給罵了一頓的顧老國舅直接對家裡的管家顧忠招了招手,“去,把咱們府裡養着的大夫給請過來給孩子瞧瞧,咱們也好心裡有個底。”
顧陳氏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公公,有着一腔慈母之心的她在看到兒子從馬車上擡下來的時候,第一個念頭也是想着要把大夫給請過來,可是顧念着家裡其他人的憤怒情緒,她也只能把滿心的擔憂給壓下去,畢竟,從小安公公傳遞的那一番太后口諭裡,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必然又爲了那個差點就進了門的攪家精做了什麼蠢事。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
在捻着鬍鬚給顧承銘把了脈以後,他用很是含蓄的口吻,無視了一直都在和他打眼色的顧承銘,一本正經地告訴在場的所有人,二少爺雖然表面瞧着有些悽慘,但實際上打他的人極有分寸,除了會讓他感覺到疼以外,一點都沒有傷到筋骨,只需將養兩天就好了。
大夫的說法讓顧老國舅等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除了顧承銘和巴不得他被揍個慘不忍睹的陸拾遺。
按理說,對於大夫的這個結論,最應該感到高興的人就是顧承銘。
可是在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可怕情形,他寧願自己被那兩個皮裡陽秋的臭太監打個半死不活,也好過像現在這樣被好幾座重重的大山壓在腦袋上!
壓得他都有些不堪重負了!
“既然只是皮肉傷,那就不要裝死了。”顧老國舅重新板着個臉問顧承銘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纔會被一向好脾氣的顧老太后下令杖責。
顧承銘趴在木板上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
“喲呵,在自己的長輩面前居然也擺出這樣一副抵死頑抗的架勢?我看你這回是當真皮癢癢了!”本來已經被父親訓斥的坐下的顧二爺重新擼起了袖子,到處在四周尋找着趁手的打人工具。
顧承銘被他這一系列行爲弄得心驚膽戰,再不敢磨蹭的大聲嚷嚷道:“我哪裡知道是什麼原因呢,我根本就沒有做什麼錯事!”
“如果你沒有做什麼錯事的話,太后娘娘根本就不會下令讓人打你,因爲她是我們顧家的姑奶奶!打你和打她自己的臉也沒什麼區別!”顧老國舅望向自己孫子的眼神說不出的失望,“我們老顧家怎麼會有你這樣敢做不敢當的子孫?”
顧承銘雖然平時有些胡鬧,但是對自己的長輩還是十分的尊敬和孺慕的。
被顧老國舅這樣一看的他,頓時再也沒辦法在維持自己原本的那副狡辯之態了。
他一臉委屈的終於和家裡人說了實話,“我真的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我只是……我只是稍稍阻撓了一下打雲姑娘的人……”
“打雲姑娘的人?這麼說,你今天還真的跑到雲府去了?在你大嫂險些被你口裡的雲姑娘給坑了以後?!”顧陳氏一臉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嗓音,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的兒子居然真的能夠蠢到這樣一個地步!
“什麼叫大嫂被雲姑娘給坑了啊,那分明就是一個誤會!”顧承銘梗着脖子,“誰知道聞人俊譽那麼的不是東西,招·妓居然招到別人家裡來了!雲姑娘也是受害者!太后娘娘憑什麼派人來教訓她呀!”
“所以說,你是因爲違抗太后娘娘的懿旨纔會被太后娘娘下令杖責了?”顧老國舅望向顧承銘的眼神已經簡簡單單的失望,而是徹徹底底的失望透頂了。
顧二爺也是一副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的模樣,“顧承銘!你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啊!爲了一個女人竟然置我們所有人於不顧!違逆太后懿旨!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全家人嗎?!”
如果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裡,誰知道皇上會拿怎樣的眼神看他們全家!
大寧朝誰人不知,皇上對顧老太后的孝順!又誰人不知,皇上對顧老太后體面的維護!
“我只是看不慣太后娘娘不分青紅皁白就對雲姑娘動手的行爲!”顧承銘依然覺得自己並沒有錯誤,“您知道對一個姑娘家而言,容貌有多麼重要嗎?太后娘娘張口就讓人把雲姑娘打成豬頭……這是一國之——”
啪!
顧陳氏一個誰也沒想到地躥將,猛然出現在顧承銘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娘!你打我?!”顧承銘一臉震驚地拿手捂住自己瞬間變得通紅的面頰,聲音裡分明帶出了幾分哭腔。
“你只知道姑娘家的容貌很重要,那你又知不知道對已經成親的婦人而言,自己的名譽又有多重要?”
顧陳氏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怒視着自己兒子,“你口中心地善良的雲姑娘既然遞了帖子,做了東道主,那就應該保證客人們的安全——可事實上呢?在她自己的地盤上,居然有人帶了花娘去鬼混!你也不用你的腦子想想,沒人領着,那聞人公子到底是怎麼進去的?那兩個花娘又是怎麼進去的!”
很擔心兒子會在大伯子一家人心裡留下一個再難挽回的壞印象的顧陳氏不得不在這一刻冒頭下狠手了。
“還能是怎麼進去的!當然是偷偷摸摸的跑進去的啊!”顧承銘還是沒聽懂自己母親的言下之意。
望着顧承銘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饒是作爲顧承銘的親生母親,顧陳氏也忍不住對其生出了幾分失望和惱恨的情緒。
“偷偷摸摸的跑進去的?那你說他什麼地方不好呆,爲什麼一定要到你的雲姑娘家裡去做那等苟且之事呢?”顧陳氏面無表情地問自己的兒子。
莫名被母親這樣的神態弄得心裡有些發憷的顧承銘吶吶了地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母親顧陳氏的疑問。
是啊,爲什麼呢?
聞人俊譽他爲什麼要那麼蠢得跑到雲家的水榭裡去做那樣的事情呢?
顧承銘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地變得有些發白了。
他雖然被家裡人寵得有些天真不知世事,但也不是真的就已經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見兒子臉上的表情總算是有所醒悟的顧陳氏長嘆了一口氣又道:“你大嫂嫁進咱們家也有幾年了,她的脾性你即便不瞭解十分,五六分也是有的,你說,她是一個哪裡有熱鬧就愛往哪裡湊的性子嗎?這次若不是惦記着你喜歡雲家的姑娘,你以爲她會應下雲家的帖子?”
一直就被雲葶蘭慫恿煽動的沒給過陸拾遺好臉色的顧承銘傻乎乎地擡頭去看了陸拾遺一眼。
陸拾遺配合地也回給了他一個很是失望的表情。
望着這樣的她,顧承銘卻莫名想到了前幾日醉臥花叢,在被大家找到後,旁若無人地對着自家大哥上下其手說盡了各種甜言蜜語的某人,他渾身上下就彷彿被火燙着了似的,猛然移開了視線。
“你大嫂這次完全就是在爲你受過,”壓根沒發現自己兒子異常的顧陳氏還在苦口婆心地訓斥着自己兒子,“你非但不爲她受到的驚嚇感到後怕和慚愧,竟然還幫着那個女人違逆太后娘娘的懿旨……銘哥兒,你這次的所作所爲,實在是讓我這個做孃親的太失望了!”
顧承銘雖然因爲雲葶蘭慫恿的緣故,一直對陸拾遺心存芥蒂和排斥,但是對自己的長輩們他還是十分尊敬和孝順的。被母親這麼一通排揎,他那爲雲葶蘭發熱的腦子總算又重新恢復了冷靜,開始了正常的思考。
俗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作爲自己情竇初開的對象,顧承銘對於每一次與雲葶蘭在一起的相處時間都十分的珍惜,眼睛總是沒有辦法從她的臉上、身上移開。
以前沒有注意,如今認真想來,當日在蕊園,雲姑娘不論是說出口的話還是偶爾從臉上流露出來的神色,都帶着些許不對勁的味道。
一些話,那時候聽着覺得很正常,沒什麼毛病,但是現在回過味來,分明字字句句的都在給他的好堂嫂昭華郡主挖坑,還一副就怕坑不死她的樣子!
可是爲什麼呢?
雲姑娘爲什麼要總是針對着他的堂嫂不放呢?
心中乍然靈光一閃地顧承銘霍然擡頭,眼睛陡然望向了自己的堂哥顧承銳。
看在自己二叔二嬸的面子上,一直強忍着滿腔怒火的顧承銳被自己的蠢堂弟這樣一看,不由得挑了下眉頭,“你這是什麼表情?是在爲二嬸說的話感到不滿嗎?”
從顧承銳的語氣裡聽出他這回是真的與他生氣了的顧承銘臉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他努力撐着身體,臉上表情很是認真地說道:“不,大哥,你誤會了,我對娘說的那些話沒有任何意見,相反還挺感激她的,因爲她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想通了很多事情?”顧承銳下意識地重複。
其他人也不約而同露出一個傾聽的表情。
“是啊,想通了很多事情,大哥,你知道我這一年多以來爲什麼總是針對着大嫂嗎?除了爲你抱不平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雲姑娘她一直在我耳邊對我說大嫂她配不上你……以前我並不覺得這句話有問題,可是現在仔細想來,大嫂配不上你,那麼誰又配得上你呢?雲姑娘自己嗎?”
“什麼?!”早就知道雲葶蘭對自家傻小子懷有不軌之心的陸拾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樣,氣急敗壞地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顧承銳連忙出言安撫她,一邊安撫一邊還警告顧承銘不許胡說。
“我根本就沒有胡說,”顧承銘在大家恍然大悟又飽含同情的眼神中,很是委屈地嘆着氣繼續說道:“我真的是太愚蠢了……虧我喜歡了她這麼久……居然一直都沒有覺察到她的真實想法……難怪在我們好不容易能夠單獨說上一兩句話的時候,她嘴裡問的說的永遠都只有大哥你一個!”
“聽銘哥兒這樣一說,雲家丫頭之所以會對拾娘動手的原因就找到了。”而顧秦氏臉上則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妯娌顧陳氏說道:“二弟妹,看樣子,你剛纔並沒有估準那位雲姑娘的心啊,她哪裡是爲了嫁到我們家裡來好奪拾娘手裡的管家權而故意敗壞她的名聲?分明就是一門心思地想着要破壞銳哥兒他們小兩口之間的夫妻感情啊!”
顧陳氏聞言冷笑一聲,“我們家銳哥兒與拾娘情比金堅,又哪裡是她那等不要臉的女人所能夠輕易破壞得了的!”
像是想到了什麼,顧陳氏又狠狠瞪了顧承銘一眼,“那樣的女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她進我們家的門,如果你執意要把她娶回來的話,那麼,就先從我這個做孃的屍體上跨過去吧!”
顧陳氏的這句話驚得顧承銘直接從木板上滾下來,撲通跪倒在了自己的母親面前,“娘,您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來嚇唬兒子,兒子已經知道錯了,保證以後再不會跟那女人來往了!”
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在想通了雲葶蘭對他的諸多利用行徑後,顧承銘真的沒辦法再大度的佯裝出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繼續給雲葶蘭當槍使。
知兒莫若母,一看兒子這表情,就知道他是真心悔改了的顧陳氏總算緩和了面色,朝着顧承銳和陸拾遺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吧,“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好好的去給你的大哥大嫂道個歉吧!你這段時間可把他們小倆口坑得不輕!這俗話說得好,寧毀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也就你大哥大嫂度量好,纔不跟你這做弟弟的計較,否則,這事兒要發生在別人家裡,指不定你連狗腦子都被人給打出來了!”
顧承銘被母親顧陳氏訓斥地服服帖帖的給顧承銳和陸拾遺道歉。
顧承銳雖然惱他拎不清,但是到底是自己疼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因此在溫言責備了兩句也就罷了。
至於陸拾遺,她天生就是一個涼薄的性子,顧承銘道歉也好,不道歉也罷,只要沒當真犯到她手上來,於她而言都無關痛癢。
不過,爲了與大家記憶裡的昭華郡主相匹配,陸拾遺還是故意做出一副很是幸災樂禍的表情上下打量了顧承銘片刻,才微擡下巴地對顧承銘道:“看在二嬸和二叔的面子上,我和夫君這次就大發慈悲的饒過你這一回,倘若你下次還拎不清的護着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的話,那麼,我也不要外祖母給我出什麼氣了,直接親手拿了板子揍你一頓!反正長嫂如母嘛,我就算揍了你,也沒有人敢說什麼閒話!”
陸拾遺一邊說,還一邊威脅性十足地衝着顧承銘晃了晃拳頭。
顧承銘被她這一舉動弄得條件反射地脖頸一縮。
其他人見此情形,則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出聲,嘴裡直說:“拾娘好樣的!就該這樣狠狠的收拾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像現在這樣吃裡扒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