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根手指頭能動的元康帝安靜的躺在龍榻上等待着自己的皇弟歸來。
他對應承銳有着百分百的信心, 相信對方一定能夠把他心心念念所盼望的那個結果送到他面前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當應承銳把今日在陸府所發生一切事情都盡數告知給元康帝知曉以後,元康帝用他那根唯一可以活動的手指在應承銳的掌心裡重重敲了兩下,以作感謝。
“皇兄,雖然陸家大郎確實做了很多錯事, 但是還請您看在陸老大人既是三朝元老又對我們這一脈忠心耿耿的份上,放其他陸家人一條生路, 陸老大人已經決定帶着他們一起落葉歸根,三代以內,都不會再返回京城了。”應承銳語氣十分誠懇的看着元康帝說道。
元康帝本身就是一個行事手腕非常寬宥仁厚的皇帝,當年陸老首輔爲了扶助他登上皇位所做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元康帝自問自己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因此, 在聽了應承銳的請託後, 他不假思索的就伸出自己那還逗留在皇弟掌心裡的手指又重重叩了兩下。
元康帝心裡明白, 自己的好皇弟是顧慮他的顏面和心情,纔會把這樁過往的來龍去脈都毫無保留的告訴給自己知曉, 以對方現在說一不二的滔天權勢, 他完全可以把這件事瞞得密不透風, 而不讓自己有絲毫察覺。
投桃報李,皇弟願意在他渾身癱瘓動彈不得的時候給他這樣一份難能可貴的尊嚴, 他自然也可以盡他所能的傾力以報。
更何況,這起事件對陸家人而言,本來就是無妄之災。
若非先皇立身不正,又怎麼會有陸德道的出生?又怎麼會有他現在的悲催處境?
不過基於帝王心性的影響, 別的人元康帝都可以放過,唯獨陸德道膝下的子嗣他說什麼都不可能就這麼縱着皇弟放虎歸山。
皇弟雖然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到底不如他看得通透。
今日,他因爲顧慮着弟媳婦的面子放過陸德道的兒子,明日,陸德道的兒女就可能帶着一大堆人馬捏着假造的先皇遺旨打上京城了!
俗話說得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即便是爲了斬草除根,他也不能眼睜睜的就這麼看着自家皇弟把陸德道的兒女放走。
因此,在應承銳打算起身去告訴陸拾遺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元康帝又眼疾手快的在他的手上寫了一個‘後’字!
應承銳一看這個字就知道元康帝在顧慮着什麼,他臉上帶出有些古怪的神色說:“陸老大人真不愧是最瞭解皇兄的人,在臣弟入宮以前,陸老大人特意叫住臣弟,說他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絕嗣湯,只要皇兄點頭同意放他們迴歸故土,他就會讓人把絕嗣湯給陸德道的兒女們盡數灌下去,以確保他們將來絕對不會留下半根苗裔,給大旻帶來動盪。”
元康帝在聽應承銳這麼說以後,不由自主的就在臉上顯露出了幾分感慨之色。
別看對方年老體衰,但是這腦瓜子,比起一般年輕人都還要靈活得多。
陸德道此前的行爲與造反無異,若非陸老首輔對元康帝母子有大恩,最疼愛的孫女又嫁給了元康帝最疼愛的弟弟,別說是陸德道的兒女們了,就是整個陸府滿門都可能被盛怒中的元康帝給盡數抄誅。
如今不過一鍋絕嗣湯就徹底了結了後患,怎麼不讓元康帝爲陸老首輔的當機立斷感到驚歎不已?
在應承銳與元康帝交談的時候,陸拾遺也在和聽到噩耗的吳德英吳大總管說着話。
他看上去整個人都傻掉了。
一副壓根就沒辦法接受這殘酷事實的呆滯模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用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問道:“她……她現在在什麼地方?老奴、老奴能去看看她嗎?”
陸拾遺微微點頭。
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動盪,應承銳和元康帝有致一同的隱瞞了阮皇后對死訊,暫時讓兩個暗衛分別頂替了她和錦繡的位置。
要知道,眼下的時機委實太過敏感。
元康帝剛剛出事不久,太子就醉酒失足墜入了躍龍池,如果皇后再因爲某種原因而突然翹了辮子……
恐怕整個大旻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會懷疑這是不是攝政王想要竊奪至尊之位的前奏了。
反正,元康帝對阮氏這個給他戴了綠帽還死不悔改的中宮皇后也早已冷了心腸。
更別提,她還死得那樣讓他簡直無法容忍……
在元康帝看來,他願意給她一口薄棺安置,就已經是他念在兩人到底結髮一場的份兒上,給予她最後的仁慈了。
陸拾遺作爲阮皇后真正下場的知情者,當然知道殉主而亡的錦繡到底葬在哪裡,略一沉吟,就把墓穴地址告知給了吳德英知道。
吳德英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畢恭畢敬的給陸拾遺行了個禮就出了宮。
陸拾遺望着他彷彿瞬間佝僂下來的脊背,眉心微鎖的對着空氣說了句:“派個人跟着他。”
陸拾遺有點擔心吳德英會做傻事,畢竟吳德英對錦繡的感情確實非常的深厚,當初她之所以能夠順利撬開他的嘴,絕大部分原因要歸功於女醫寫下的那紙與錦繡有關的診斷書。
吳德英比陸拾遺所想象的要堅強得多,他在錦繡的墳塋旁邊用積蓄建了所房子,帶着他唯一的侄兒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一生。
陸德道的死彷彿讓陸老首輔整個人都變得心灰意冷了。
在得到元康帝和攝政王的允許後,他就帶着所有陸家人行動起來,準備抓緊時間,以最快的時間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從頭到尾都被陸老首輔和陸拾遺夫婦矇在鼓裡——至今都以爲陸德道是急病而歿——的陸家其他人不敢觸陸老首輔的黴頭,如同鵪鶉一樣的老實行動起來。
由於陸老首輔在家裡太過強勢,陸德道又把整個陸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的緣故,陸家人早就習慣了在父親和長兄的安排下過着按部就班的平靜生活。
如今,長兄出事,父親心灰意冷的想要帶他們歸鄉也不是什麼沒辦法理解的事情。
而且,陸家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
在長兄已然離世的情況下,他們很難保證自己在父親百年以後,還可以安安穩穩、無波無瀾的在京城裡生活下去。
要知道,陸老首輔在成爲三朝元老的同時,也結下了不少政敵,他們現在跟着陸老首輔急流勇退的回返祖籍,總比再過個十數年樹倒猢猻散來得強。
是以,在陸老首輔的支持下,陸家兒郎們主持喪儀的主持喪儀,辭官的辭官,收整家業的收整家業,半個多月的時間不到,他們就已經打理拾掇好了一切,預備包袱款款的離京了。
——期間,陸德道的兒女們因爲父親陸德道的突然離世而哭暈數回灌了好幾大海碗的苦汁子,就更不足言道了。
陸家人回返祖籍的那日,京城很多人過來相送。
這對其他人而言,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畢竟,在官場上歷來就有人走茶涼的說法。
不過,陸老首輔到底與旁人不同。
他是三朝元老,門下學生無數,孫女又做了攝政王的王妃——目前還椒房獨寵——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大家有空沒空,都會滿臉離情依依的奔送出近數十里路,以藉此好好的在攝政王夫婦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們想要摸一摸陸老首輔突然帶着一大家子人重返故土的緣由所在。
至於他們官方所說的那個……因爲長子突逝而大受打擊的理由,則直接被大家當做藉口給徹底無視掉了。
陸老首輔作爲大旻朝的三朝元老,有意在官場上有所進益的有志之士就差沒把他這個人當作一門學問來研究。
在大家看來,意志力堪比精鋼鐵石的陸老首輔根本就不可能會僅僅因爲長子的突然逝去,就被刺激到心灰意冷的地步。
這裡面,必然還有着他們所不知道的原因。
而這些原因裡面,最讓他們覺得非常有可能的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陸老首輔之所以能夠在大旻穩穩屹立三朝而不倒,除了他那遠比其他人要聰明得多的腦袋瓜以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在其中。
就是他忠君!
這個忠還不是普通的忠!
是真正烙刻進了骨子裡和靈魂裡的忠!
不論別人用怎樣的方法收買他,在他的內心深處,都只會忠誠於那個最終坐在龍椅上的人!
正是因爲這樣,當陸家人用如此蹩腳離譜的藉口意圖離京返鄉後,怎麼可能不讓京城裡的其他勢力在想入非非的同時,生出刨根問底的衝動?
不過即便他們心裡再好奇也沒用。
因爲過來送行的人除了他們以外,還有陸老首輔的孫女和孫女婿,也就是他們暗搓搓在心裡惦念了一番又一番的攝政王夫婦。
這些人除非腦子被門擠了,纔會當着攝政王夫婦的面問出:哎呀呀,老大人啊老大人,您是不是因爲您孫女婿想篡他皇兄的位,而您沒辦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但是又因爲顧念着自己孫女兒的處境,不得不眼不見爲淨,才藉着長子離世的藉口,重返祖籍,意圖避開這一波隨時可能出現的腥風血雨呀。
由於攝政王夫婦的出現,腦洞大開的好事者們只能蔫搭搭的一個兩個的和陸老首輔拱手告辭,灰溜溜的離開了送行隊伍。
眼瞅着送行隊伍越來越短的陸老首輔摸了摸自己的下頷的山羊鬍,神情很是感慨的嘆息了兩句:“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是越來越浮躁了。”
他一邊微微搖頭,一邊將目光重新放在自己的孫女一家身上。
“老頭子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懂得什麼叫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他們今日並非是送我而來,而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陸老首輔微微壓低嗓音,用只有他們三個才能夠聽得見的語氣說道:“王爺,看在拾孃的份兒上,老頭子我託大問您一聲,您是否會如同大家所以爲的那樣……奪了您皇兄的位置,坐這大旻江山的主人?”
應承銳臉色不變的看着陸老首輔道:“老大人,您這就是在打我的臉了,我是皇兄一手撫養長大,他對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怎麼可能會在他有難的時候落井下石?而且,比起這隻有孤家寡人才能夠坐得穩的皇位,我還是更喜歡和拾娘一起,窩在敬王府裡,帶着幾個孩子過我們自己的安謐小日子。”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用充滿溫情的目光瞅了眼站在他身邊的陸拾遺。
心中暗笑的陸拾遺也默契十足的的在臉上露出了一個含羞帶怯的幸福表情。
夫妻倆的配合簡直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
陸老首輔知道以應承銳現在的地位根本就沒有哄騙他的必要,可是即便他的理智告訴他應承銳現在對他說的應該是實話,可是在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裡,還是會不可遏止的生出濃厚的懷疑之心。
這世上,怎麼會有對至高權柄無動於衷的人?
那可是天之子,是一國之君!是萬萬黎庶之主宰!
不過,陸老首輔並沒有把自己心裡的不解之處當着應承銳的面表露出來,而是順着他的口風說道:“王爺您能如此重情重義,老頭子真的很爲皇上感到高興,只是……有句話老頭子卻不得不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您既然不打算取令兄而代之,在接下來的執政方面就要好好的把握一下分寸……免得惹來皇上的忌憚……最終落得一個懊悔不迭的下場……”
陸老首輔不管應承銳到底是真心不想要那個位置,還是刻意假裝出一副仁義道德的模樣預備徐徐圖之,他都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對方這麼一聲……
畢竟,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他孫女後半輩子的依靠,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對方出事。
陸老首輔語氣裡的關切之情可謂溢於言表。
陸拾遺和應承銳儘管知道他所擔憂的一切並不會發生,但心中依然充滿了感激之情。
在又和陸老首輔說了一會兒話後,陸拾遺和應承銳又擡步走到了陸德道和朱氏的面前。
朱氏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但只要一想到要與好不容易纔恢復來往的女兒以及外孫們分離,她的眼裡就控制不住的撲簌簌往下落。
陸拾遺溫柔的握住她的手,好言好語的安慰她。
應景瀾三兄妹也在旁邊七嘴八舌的幫腔,很是舒緩了一番陸德正和朱氏的離別情緒。
朱氏作爲母親,想得永遠都要比丈夫多。
在最初的情感流露後,她偷偷把陸拾遺叫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裡,仔仔細細的又傳授了她一番馭夫秘笈。
“雖然你和王爺女婿的感情一直都非常的好,但是,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不能總是一成不變……這樣的話,很容易讓王爺女婿對你喪失新鮮感,女兒,爲娘知道你素來心高氣傲,不喜歡擺弄這些小道,可是爲了你們以後的夫妻和順着想,你還是要軟一軟自己的骨頭,別總是仗着王爺寵你,就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忘了個精光。”
朱氏苦口婆心的勸着滿臉啼笑皆非的陸拾遺,邊勸還邊偷偷往她的袖袋裡塞了本絹帛精心繡制而成的小冊子。
陸拾遺用眼角餘光偷瞄了一下封面,發現那裡面居然是……咳咳咳……一副栩栩如生的妖精打架圖。
做夢都沒想到爲人向來保守內斂、謹言慎行的朱氏居然會送上一本這樣的冊子給她的陸拾遺險些沒無語凝噎。
我的親孃啊!您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您女兒本來就近兩輩子沒吃過肉了,您還來這一套……不是存心要讓您女兒不好過嗎?!
陸拾遺心裡的小人兒就差沒抓耳撓腮的大叫上兩聲,不過她臉上倒是很快顯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表情,“哎呀,孃親,您怎麼突然和女兒說起這些來了……女兒……女兒孩子都三個了……哪裡還用得着您教這個呀……”
“拾娘,你也別怪孃親手伸得太長,連自家女兒房裡的事兒都管,”朱氏嘆了口氣,“實在是今時不同往日,孃親又要離了你跟你父親回老家去了!”
朱氏一邊說邊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滲出來的淚水。
“以前王爺還沒有做攝政王的時候,就已經是京城衆多貴女虎視眈眈的香饃饃了!如今他……如今他眼瞅着還要更進一步……就你這被公婆還有我和你爹寵壞了的擰拗小性子……孃親是打從心底的爲你感到擔憂啊……”
可算弄明白朱氏今日爲什麼會一反常態做出如此舉動的陸拾遺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不由得爲這一腔深厚的慈母之心而倍感動容。
知道自己今日要是不給她一個準確的答覆,對方定然不會安心返鄉的陸拾遺斂去了面上刻意裝出來的羞赧之色,臉上表情很是認真地看着朱氏,重重承諾道:“多謝孃親這般爲女兒着想,女兒一定會認真學習這冊子上的本事,好好籠絡夫君,堅決不讓他生出什麼外心來的!”
朱氏大爲滿意的衝着陸拾遺點了點頭,又擡手幫她調整了下發鬢內一處插得有些歪斜的累絲嵌紅寶石珠釵,“你能這麼想爲娘就放心了,不過這男人啊,也不能可勁兒的慣着他們,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吊吊他們的胃口,讓他們嘗一嘗瞧得見摸不着的滋味兒,唯有這樣,他們纔會對你牽腸掛肚的怎麼都捨不得撒開手去。”
陸拾遺看着一本正經對她面授機宜的朱氏,心裡真的是說不出的……
一言難盡。
因爲她覺得朱氏和她所說的這番男女之間的套路,在她和她家傻小子的身上,分明就是反着來的!
如今,瞧得見、吃不着還爲之牽腸掛肚的那個人,不是朱氏眼裡的王爺好女婿,而是她這個做女兒的啊!
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女兒現在在想些什麼的朱氏還在興致勃勃的擺出一副‘聽爲孃的保準沒錯’的表情,不停的鼓勵陸拾遺一定要好好按照自己傳授給她的招數行事,爭取把那本來就寵女兒寵得不行的好王爺女婿給迷得神魂顛倒的眼睛裡再也瞧不見別的女人。
這場送行儀式持續了很長時間,纔在男人們的滿心不捨和女眷們的淚雨滂沱中告一段落。
坐在回宮的馬車裡,應景漓抱着陸拾遺的手,臉上表情頗有幾分依依不捨地問她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朱氏和陸家的表姐妹們。
應景漓從小就被原主夫婦的冷漠和元康帝的無底線疼愛給寵壞了,壓根就不知道該怎樣與人正常交往相處,是跟着陸拾遺這個母妃在陸府住了一段時間,她才嘗受了一把被長輩疼被姐妹們喜歡的滋味,因此,相較於應景瀾兩兄弟,她是最捨不得朱氏他們的人。
陸拾遺樂得應景漓與陸家人親,因爲除了陸德道那個打從根子上就歪了的腦抽以外,陸家其他人的秉性都可以說是非常不錯,應景漓與他們相處有益無害。
“陸家的祖籍距離京城不遠,走水路的話更是連半個月的時間都不要,等到京城裡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也有空了,母妃就帶着你們兄妹三個再去曾祖父家裡小住上一段時間好不好?”陸拾遺笑吟吟的看着孩子們問。
應景漓聞聽此言,自然是笑顏逐開的滿口歡呼不迭。
應景瀾和應景沛兄弟倆個在聽了陸拾遺的話後,卻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
他們這與應景漓截然相反的態度讓陸拾遺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之心。
這段時日他們雖然把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了宮裡和朝堂之上,但是他們還是沒忘記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去關注一下在陸府生活的應景瀾三兄妹。
從暗衛的報告中來看,不止應景漓和陸家的表姐妹們相處融洽,應景瀾和應景沛也同樣與他們的表哥表弟們相處甚篤,既然這樣,沒道理應景瀾兄弟會對她的提議做出這樣一副表情呀。
爲人處世向來不喜藏掖,特別是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藏掖着的陸拾遺想都沒想的就問起了應景瀾和應景沛皺眉的原因。
應景瀾在聽了陸拾遺的詢問後,下意識的和應景沛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小心翼翼地看着陸拾遺和應承銳道:“父王、母妃,大家都說再過不久你們就要做皇帝和皇后了,那麼……我們還能夠想出宮就出宮嗎?”
雖然他非常不待見那總欺負他們,還倒黴淹死了的太子堂哥,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個沒有多少自由的可憐人。
最起碼的,自打他有記憶以來,對方出宮的次數,簡直用十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應景瀾的話讓陸拾遺不由得滿臉詫異的挑了挑眉毛。
她倒是沒有想到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居然還影響到了她的兒女們。
爲了避免驚嚇到他們,陸拾遺不動聲色的看着應景瀾問道:“景瀾,是誰告訴你們兄妹幾個說我和你們父王要做皇帝和皇后的?”
應景瀾怎麼說也比應景沛和應景漓多活了幾歲,他本能的意識到這個話題對於他們家目前的處境有些危險,他抿了抿嘴脣,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身體,“基本上我們認識的人都這麼說,他們不止說,還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們,讓我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應景沛和應景漓聽了應景瀾的話後,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顯然,他們也同樣面臨着這樣的困擾。
陸拾遺繼續用很是鎮定的語氣問他們:“那你們希望你們的父王去坐那個位置嗎?你們……想做這大旻朝的皇子和公主嗎?”
應景瀾困難的吞嚥了兩下喉嚨。
應景沛和應景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正襟危坐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應景瀾才用比蚊子都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要多艱難就有多艱難地說道:“母妃,我們不想,皇伯父這些年來,待我們不薄,我們不想要傷害他!”
應景沛和應景漓也重重點頭。
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欣慰之色的陸拾遺脣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弧,“景瀾、景沛、景漓,你們知道,你們今日這番話意味着什麼嗎?”
“我們知道,但是比起那些,我們更想要如同母妃這些日子所教導我們的那樣,做一個問心無愧、襟懷坦蕩的好孩子!”應景瀾三兄妹異口同聲的看着陸拾遺說道。
陸拾遺眉眼彎彎的看着他們,伸開雙臂,將他們三兄妹一股腦兒的擁進了自己的懷抱裡。
她自己抱還不算,還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應承銳也過來抱上一抱。
應承銳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但到底還是如了她的意,寬肩長腿的他輕輕鬆鬆的就把陸拾遺母子四人盡數撈入了自己的懷中。
還從沒有享受過這種溫情的應景瀾三兄妹頓時紅透了耳根。
就在陸拾遺樂不可支的正打算趁熱打鐵的在每個人的臉上——包括孩他爹——重重啃上一口以茲獎勵的時候,一本布帛做成的小冊子因爲她東蹭蹭西蹭蹭的舉動從她的袖袋裡跌了出來,正正巧的落在了馬車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