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蓉足足養了大半個月的傷,才被秦阮氏解了禁足從自己的院落裡放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父親秦良弼笞杖又被母親秦阮氏狠狠訓斥了一通的緣故,她看起來明顯比平時安靜了不少。
親人之間從來就沒有什麼隔夜仇,更遑論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在最初的惱怒過後,秦良弼夫婦到底心疼這個獨女,不捨得瞧她這蔫搭搭的模樣,漸漸又對她轉緩了面色,重新寵若珍寶起來。
秦佩蓉也彷彿徹底吸取了這次的教訓一般,不但鄭重其事的向陸拾遺這個三嫂道了歉,還老老實實的整日跟在母親身邊學規矩、學管家。
這樣的秦佩蓉讓秦阮氏說不出的心疼。
特別是她不止一次的注意到女兒癡愣愣地看着外甥和外甥媳婦好得宛若蜜裡調油一般,整日無知無覺的在女兒面前晃悠,女兒還要強顏歡笑時,她的心更是猶如針扎一般的難受。
自己的女兒自己疼,眼瞧着女兒因爲心裡的煎熬下巴越來越尖,眼周的黑痕也越來越重的秦阮氏終於坐不住了。
在女兒神思恍惚地坐在她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幫她繡着抹額的時候,她將瘦得就差沒變成一把骨頭的女兒抱進了自己懷裡,輕輕順着她彷彿變薄了許多的青絲,聲音哽咽地說:“四娘,你心裡要是憋得慌,你就和娘說,娘知道你難受。”
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誰沒有偷偷喜歡過幾個出色的男子呢。
她的外甥除了身體有些拿不出手外,不論是容貌還是才學還是性情都無一不讓人爲之傾倒。
女兒在知道兩人並不是親生兄妹的前提下,對外甥動心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
只可惜,天意弄人,他們註定不能開始,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越想就越爲女兒感到心疼的秦阮氏忍不住又把女兒抱緊了一些。
秦佩蓉把臉藏在自己母親溫暖的懷裡,抽抽噎噎地說:“娘,我就知道這個家裡也就只有您還惦記着心疼我了。”
“你是我女兒,我不心疼你我心疼誰呢?”秦阮氏嗔怪地拍了下秦佩蓉的胳膊。
“我還以爲你有了你的好兒媳婦就忘了我這個親生女兒了。”秦佩蓉又把臉往秦阮氏溫暖的懷抱裡親暱地蹭了蹭,語氣裡滿滿地都是委屈的味道,但是卻沒有了從前那種恨不得對陸拾遺殺之而後快的仇視。
“你三嫂才嫁到咱們家裡來,又是以那樣一種方式,我心裡對她一直有愧,她又是個乖巧懂事的,你瞧這些日子她把你五弟帶得多好。”秦阮氏很高興女兒在提到她三嫂時的態度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戾氣橫生,聲音也不由得爲之輕快了不少。
“她確實很好,以前是我做得太過分了。”秦佩蓉垂下眼簾,露出一個很是慚愧的表情說道。
“你三嫂是個心寬的人,又向來與人爲善,你是她嫡嫡親的小姑子,她不會爲了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與你計較的。”
這姑嫂之間的關係就和婆媳關係一樣,不是一般難處理。
不過這段時間,經過秦阮氏的冷眼觀察,她發現自己選的這位外甥媳婦不是一般的能幹和出色。
秦阮氏相信,只要她女兒秦佩蓉願意主動把求和的姿態擺出來,對方一定會接得漂漂亮亮的,還半點話柄都不會給人落下。
這樣的外甥媳婦讓秦阮氏在欣賞的同時也難免會生出幾分憐憫的心理。
畢竟正常的姑娘家,哪會像她外甥媳婦這樣,小小年紀就養出了一幅走一步看三步的小老太脾性。
雖然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掩飾得很好,但是那偶爾流露出來的感激、忐忑,孺慕和渴望還是讓秦阮氏忍不住在辛酸的同時也爲對方感到心疼。
心疼這個小小年紀就命運多舛的孩子。
秦阮氏語氣裡對陸拾遺毫無保留的維護,讓秦佩蓉的眼神有瞬間的閃爍。
面對母親秦阮氏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秦佩蓉再次垂了垂眼簾,苦笑一聲道:“三嫂的年紀明明與我差不多大,卻已經能夠給娘分憂,做起事來,還有條不紊的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比起她,我還真不是一般的自慚形穢。”
“四娘,千萬別這麼說,你也有你的優點。”秦阮氏不喜歡看自己女兒這副沮喪的樣子,連忙出聲安慰她道:“何況你也不仔細想想,你三嫂是吃了多少的苦頭,才一點點的把自己身上的棱角磨圓,變成了如今這副人人喜愛的模樣。”
“她以前命苦,並不代表以後也命苦,”秦佩蓉俏皮地說:“從她嫁到我們家的那一刻起,她往後的日子就註定要在蜜罐裡度過了。娘你是個溫柔的好婆婆,爹這個做公公的呢,又從來不管兒子們後院裡的事情,我三哥也是個疼妻子的好夫君,說不定三嫂啊,她就是個先苦後甜的命,要不然,她怎麼能這麼幸運的嫁到我們家裡來呢?”
還嫁給了當今聖上的唯一一根獨苗!
每次想到自己的囊中之物,就這麼平白無故的被人截了胡,秦佩蓉的眼睛就控制不住的有些發紅。
她的難受看在母親秦阮氏的眼裡卻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
“我怎麼就成了你這個死心眼呢?這天下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好男子有的是,你何苦硬拴在你三哥這棵已經有主的樹上?”秦阮氏看女兒秦佩蓉的眼神頗有幾分怒其不爭的味道。
是,這世上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好男子有的是!
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有着她三哥那樣出衆的容貌、那樣可以把她送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后寶座的高貴出身!
是,她三哥這棵樹確實有主了!
可是這主卻是你們亂點鴛鴦譜胡亂拼湊出來的!
如果你們沒有用這樣的方式干涉三哥的人生,那麼,他現在根本就沒可能娶親!
她也可以一直耐心地等到三哥身世大白,把他們這一大家子給接到京城裡去享福!
這些年來,她一直心心念唸的盼望着自己的願望能夠成真!
可是,卻被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給破壞了!
可是,卻被她自以爲是的父母親人給破壞了!
她如何肯甘心?又如何能接受這一殘酷的現實?!
眼底有戾色一閃而過的秦佩蓉抿了抿脣瓣,在臉上露出一個哀傷不已的表情道:“娘,您說的這些大道理我都懂,可是人的感情可以這樣輕易改變的話,那麼……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爲情而死的人了。”
秦阮氏被女兒話裡所透露出來的不詳意味驚得面色大變。
“四娘,你是存心用這樣的方式,來嚇唬爲娘嗎?”
“我沒有嚇唬您的意思,我只是實話實說,”秦佩蓉嘴角勾起一抹慘淡地弧度,“這些日子我已經很努力的剋制自己了,可是……我發現……在積累了這麼多年的情愫面前,我的剋制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我心悅了三哥這麼多年,一心一意盼着將來有一日能夠嫁給他做妻子……如今,即便我心裡明白,這個夢再沒有做下去的必要,可是我卻依然無法控制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也控制不了一直望向他的眼睛……我看着他……做足了一個好丈夫的模樣,把三嫂照顧的無微不至,我看着他……以從未有過的溫柔和體貼,整日整夜的陪伴在三嫂身邊……”
兩行清淚緩緩地從秦佩蓉的眼眶順着面頰砸在了秦阮氏的手背上。
砸得秦阮氏都有些不堪重負般地哆嗦了下。
“我知道,我不該看下去,因爲就算我再怎麼看,這一切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可是我依然忍不住……”秦佩蓉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用充滿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親道:“娘,再這樣下去,我真的很可能會瘋掉的……我甚至現在就已經覺得自己和一個瘋子沒什麼分別了!”
“四娘,孃的四娘,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作爲一個把兒女們當做自己的性命來看待的母親,秦阮氏怎麼受得了自己女兒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這樣痛苦又煎熬的模樣!
可是現如今的她,除了道歉以外,又還能做些什麼呢?
她的外甥已經娶妻,夫妻關係還頗爲的和睦。
她的丈夫性格冷靜而理智,絕不可能會爲了女兒的一廂情願,就甘冒風險的把他們一大家子的命都給填搭進去的滿足她。
因此,她什麼都不能做!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自苦!
看着在她面前哭得泣不成聲的寶貝女兒,秦阮氏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給哭碎了!
就在秦阮氏爲女兒的痛苦煎熬束手無策的時候,秦佩蓉很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重新在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哀懇又有些倔強的笑容握住秦阮氏的手說道:“娘,女兒知道自己不爭氣,只會惹您擔心,可是再在家裡待下去,女兒真的……真的很怕自己會支撐不下去……您……您放我走吧……隨便把我扔到哪個地方去都行……對現在的我而言,三哥就如同魔障一樣,影響着我的方方面面,讓我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辦法解脫……”
“你這孩子怎麼盡說胡話,什麼叫隨便把你扔哪個地方都行?”秦阮氏心疼地摩挲着自己女兒憔悴的面容,“不過你出去散散心也好,這總呆在家裡看着你三哥三嫂他們也是在活受罪!”因爲太過心疼女兒的緣故,秦阮氏破天荒的對外甥產生了幾分遷怒心理。
你們夫妻倆就算感情再好,也不能老跑到正房裡來戳人眼珠子啊!
在自己院子裡不行嗎?
一定要顯擺到外面來讓別人看了受罪才樂意?
如果陸拾遺聽到了秦阮氏的心聲,她一定會大叫冤枉。
她和她家的傻小子可不是存心要在大家面前招搖顯擺的,實在是習慣成自然。
畢竟這麼多世以來,她和她家傻小子的地位都處於一個王朝的頂端,在所有人見到他們都要俯首匍匐的情況下,他們當然不可能去廢那個閒工夫的爲旁觀者的陰影面積着想。
爲了彰顯自己對三子和三兒媳的寵愛,這些日子,秦阮氏一直都留他們小兩口一起在正房用膳的。
眼瞅着外甥時不時給外甥媳婦夾一筷子菜,外甥媳婦也眉眼彎彎地給外甥舀一勺湯的秦阮氏只覺得自己額頭的青筋,都不由自主地蹦了起來。
這時候的她,簡直不忍心去看自己女兒秦佩蓉臉上的表情。
想到女兒剛纔的懇求和她那張因爲滿心痛苦和煎熬而梨花帶雨的臉,秦阮氏心裡有了決定。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在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的時候,她鄭重其事地宣佈道:“過兩天,我準備讓你們大哥把你們妹妹送到她姨母家去住一段時間,不知道你們對此有沒有什麼意見?”
“這是好事啊,”秦承銳在往妻子碗裡夾了筷香酥雞後,一臉樂見其成地說道:“四娘也有段時間沒有去過姨母家了吧?想必也惦念得很。”
他一邊附和着母親的話,一邊湊到陸拾遺身邊,耐心地給她解說起這位姨母的身份來。
——這些日子以來,即便妹妹有所收斂,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對妻子拾娘充滿敵意,但是他心裡卻一直餘悸猶存,很怕她們又再度槓起來!到時候他這個做丈夫做兄長的夾在中間,那可就真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秦阮氏嘴裡說的這位姨母是秦阮氏的庶出妹妹,打小就與秦阮氏的關係非常的好,當初秦阮氏與繼母鬥個如火如荼的時候,她沒少在旁邊幫忙,兩姐妹即便現在嫁的天南地北的,但是感情卻一如往昔,依然親密的不行。
秦佩蓉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對旁若無人的交頸鴛鴦,廢了很大地勁兒,纔在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是啊,就和三哥說的一樣,我確實,確實很惦念着姨母,一直都很想着再去探望她呢。”
秦阮氏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在和兒女們通了氣以後,就把這事拿到丈夫面前去和他商量了。
秦良弼不怎麼樂意放女兒遠行,直到秦阮氏把她妹妹馬上要過壽的事情說出來,他才勉強點了點頭。
“姨妹住的地方距離京城有點近,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記得好生叮囑一下大郎,讓他仔細看好四娘,不許她胡鬧。”
由於這段時間寧州府正巧出了一樁大案的緣故,秦良弼有些分·身·乏·術,很多事情在略微過問以後,也就放下了。
當然,他之所以能夠如此放心,也是因爲這麼多年以來,他的夫人秦阮氏在內宅一事上,從來都表現良好的從不曾讓他有半分失望的緣故在其中。
在父母的支持下,秦佩蓉悄無聲息地乘坐上了去往姨母家的馬車。
在臨上馬車前,她的母親秦阮氏眼眶含淚地抱住她,給她穩了穩頭上有些鬆脫的髮簪,祝她一路順風。
秦佩蓉臉上表情難得帶出了幾分複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她抿了抿嘴脣,回擁了一下她,再深深地望了眼自己面前的熟悉景物,然後頭也不回地乘坐馬車在長兄的護持下離開了寧州府。
秦佩蓉離去以後,秦家人的生活徹底迴歸了平靜。
除了偶爾秦阮氏會念叨一下長子與女兒到沒到以外,其他人都覺得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沖喜的功勞,自從陸拾遺嫁進來以後,秦承銳再沒有往日那種動不動就昏迷過去的情況發生。
秦良弼夫婦幾乎是用一種喜出望外的心態,看着他們的外甥一天比一天的變得精神活躍起來。
原本還因爲這外甥媳婦的身世,心中頗有幾分不安和忐忑的秦阮氏也不止一次地在丈夫面前自得道:“瞧瞧!瞧瞧!我就說了元道長不可能在這樣的大事上,隨便糊弄我們的!瞧瞧!現在的承銳多好啊!哎呀呀……一看到他現在這精神抖擻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想起我剛把他抱……剛把他生下來的情景,”在丈夫陡然轉利的眸光中,秦阮氏忙不迭地轉換口風,“那時候的他可真的是瘦弱的跟只小貓崽子似的,哪裡有現在的半分出色!”
一說起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秦阮氏就止不住地眉飛色舞,“幸好我們堅持把他留下來了,要不然,我們又怎麼能收穫這樣一個孝順又貼心的好兒子呢!”
自從秦承銳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情形變得好轉起來以後,秦良弼夫婦也不再如往常一樣的時刻把他拘在寧州府衙的後院裡不讓他出去。
反正距離他們曾經做下的那件大事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們外甥的相貌也有五六分像極了秦良弼這個做舅舅的,既然這樣,他們又何苦總把孩子困在家裡哪都不讓去呢。
早已經把秦承銳看作了自己孩子的秦良弼夫婦對於這個常年都要呆在家裡哪裡也不能去的外甥可是說不出的心疼,巴不得他能夠過兩天暢快的日子。
在兩人的刻意縱容下,秦承銳和陸拾遺幾乎每天都會跑到外面去遊山玩水,也每次都會記得給家裡人帶各種各樣的小禮物。
秦承銳和陸拾遺夫婦的用心,讓秦良弼和秦阮氏十分的感動,雖然他們沒有在面上把這份感動表現出來,但私底下,可是對兩人誇了又誇的。
秦承銳和陸拾遺頻頻外出的舉動,也吸引了寧州府其他人的注意力。
原本還有些對秦三公子居然娶了一個孤女而非議不止的寧州府人在見了秦三公子那健康的不能在健康的模樣後,不約而同的在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心裡,他們也不止一次的感慨着:難怪秦知府夫婦一直口口聲聲的告訴大家說那寄養在陸家的孤女是他們第三子的命定之人,果然不錯啊!瞧瞧,這陸家的孤女嫁過去纔多長時間,秦三公子就好得跟個全乎人似的,整天往外跑了。
由於大家都住在一個府城裡的緣故,陸家人怎麼可能會聽不到有關秦三公子與他們家養女的各種八卦消息。
在外人面前,一直襬出一副祝福架勢的朱夫人在家裡沒少把陸拾遺罵個狗血淋頭。
什麼便宜她了,什麼撿她女兒不要的東西之類的話是張口即來。
陸蕊珠表面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可是心裡還是十分的不是滋味。
特別是在她聽說秦家的大小姐因爲得罪了陸拾遺而被秦知府夫婦給暫時流放到別的地方反省去了以後,她的心更是如同燒了一把火一樣的難受的厲害!
要知道!
她陸拾遺現在享得福,可都是她陸蕊珠見她可憐恩賞給她的!
爲了讓自己的心裡能夠好過一點,還在養傷的陸蕊珠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自己。
直到她腿傷養得差不得,終於可以跟着母親一起去外面走動以後,她才發現這樣的好過完全就是在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的自欺欺人!
寧州府住着一位曾經給先皇做過乳母的老太君,她的壽辰一向都是整個寧州府的大事。
即便是一直襬出一副獨善其身的架勢,從來就不準妻兒與寧州府的人有過多來往的秦良弼也不得不屈服於現實的帶着全家人來給這位老太君拜壽。
有句話說得極好,不是冤家不聚頭!
秦家人的馬車剛進了巷子不久,陸家的馬車就噠噠噠的也從巷子口拐進來了。
兩家人這面一碰,頓時都有些尷尬的不行。
秦阮氏又是個眼睛裡摻不得沙子的。
她幾乎是光明正大地將被表姐朱芯蘭攙扶着,整個人瞧上去還有一點一瘸一拐的陸蕊珠從頭到腳的打量了個遍兒,然後在陸德正和朱氏夫婦頗爲不自然的尷尬面色中,重重一哼,扭頭對緊跟着她從馬車上下來的兒子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你媳婦兒給小心攙下來!老太君可是一直唸叨着要見見她這位我們家的小福星呢!”
秦良弼重重咳嗽了一聲,對妻子這堪稱擡槓一樣的行爲頗有幾分無奈。
而秦承銳則直接無視了陸蕊珠那哀怨悱惻的目光,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撩開簾子,小心翼翼地把陸拾遺攙扶了下來。
雖然秦陸兩家人早已經默契十足的決定在以後的日子裡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在真的碰上以後,也不能什麼話都不說。
秦阮氏在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磨着後槽牙讓外甥帶着外甥媳婦去見過她的養父母。
知道他們早就把秦知府全家得罪狠了的陸德正夫婦表情很不自然地與陸拾遺二人意思意思的寒暄了兩句,就兵分兩路各走各的了。
特意跟着表妹來見世面同時也是來照顧表妹的朱芯蘭看着前面不遠處那對璧人刻意壓低嗓音湊到表妹陸蕊珠耳邊說了句寓意深長的話。
“真沒想到秦三公子居然是這樣一副儀表不凡的出色模樣,哎呀呀,這樣好的夫婿怎麼就落到了那個白眼狼的手裡呢,真的是太讓人遺憾了。”
陸蕊珠默默聽着自己表姐的話,臉上的表情在不自覺的時候又陰鬱了幾分。
在老太君的壽宴上,陸拾遺大出風頭!
爲了讓陸家人爲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爲感到後悔,秦阮氏對陸拾遺可謂是極盡誇獎讚美之能事,只就差沒把自個兒的外甥媳婦誇成了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神仙妃子了!
認識秦阮氏的人還沒見她如此待見過一個姑娘,還是她的兒媳婦,都不約而同在旁邊用善意欣賞的眼神來回打量着陸拾遺不放。
陸拾遺見過的大場面只能用多如繁星來形容,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秦阮氏拖後腿,而她那安之泰然的穩重表現也讓衆貴夫人眼中異彩連連,不停地在嘴裡抱怨朱氏實在是太過吝嗇,居然捨不得把這麼好的女兒給帶出來讓她們瞧瞧,若是她們早知道陸家的這位拾娘居然如此合乎她們的眼緣,她們早就先下手爲強了,哪裡還用等知府夫人出手!
就連老太君也滿臉慈和地拍着陸拾遺的手,親自讓身邊的丫鬟捧了一套精緻非常的頭面送了過來給陸拾遺做見面禮。
和養姐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養姐在臺上被人衆星捧月,她卻在臺下幹看着的陸蕊珠忍不住紅了眼珠。
那樣一個連自己妹夫都要搶的白眼狼如何當得起這些夫人們的讚譽?!
如果不是她與厲公子的婚約還沒有徹底敲定,她一定要當衆拆穿了對方那張不要臉的狐狸皮!
奪夫之恨,不共戴天!
終有一日,她會讓她陸拾遺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就在陸蕊珠心裡恨得牙癢癢又不得不強逼着自己微笑時,老太君府上的管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老太君挑了挑眉,用一種很是從容大氣的語氣說道:“是皇上又派人給老婆子我送東西來了吧?皇上也真是的,總攬着這大豐的萬里江山,還每年都記得我老婆子的生辰!”
她一面說着,一面擡手讓丫鬟們把她攙扶起來,不想她府上的管家又往前走了一步,“這次一起跟過來的……還有一隊……還有一隊準備押解秦知府一家人進京的大內禁衛!”
“什麼?!”老太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事實。
其他人也是一片譁然之色。
秦良弼夫婦的臉色更是瞬間變得比雪還要蒼白。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太君迫不及待地問道。
管家臉上表情很是複雜地偷瞄了秦家人一眼,特別是秦承銳,然後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說道:“秦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身進了京城,敲響了登聞鼓,狀告、狀告她父母欺君罔上,私藏皇嗣,也就是秦三公子,宮裡的賢妃娘娘已經被盛怒中的皇上給、給直接……打入冷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