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太醫在裡面足足忙碌了三個多時辰,才滿面疲憊的魚貫而出。
兩腳已經站的僵直的路拾遺急忙忙朝他們迎了過去。
因爲動作太過倉促激動的緣故,她險些因此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所幸,陸家三哥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她。
“諸位太醫辛苦了,不知我相公他現在情形如何——”陸拾遺眼巴巴的望着爲首的李太醫欲言又止。
“還請夫人放心,只要嚴將軍熬過接下來的幾場高熱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李太醫對陸拾遺這個不怕危險堅持要跑到邊關來的世子夫人還是很欣賞的,畢竟這世間女子並不都像她一樣,對自己的丈夫有一顆如此火熱又赤誠的心。
“嚴將軍意志力之剛毅強韌,也實屬我等平生僅見,難怪他能夠爲我大楚立下如此多的汗馬功勞,真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李太醫不僅對陸拾遺推崇備至,對嚴承銳也是佩服有加。
畢竟,這世間男兒雖多,卻罕有能找到像嚴承銳這種不服麻沸散直接在傷口裡動刀子而面不改色不吭一聲的硬漢子。
陸拾遺強忍着馬上奔去瞧看嚴承銳的衝動,耐着性子順着李太醫的口風誇了誇丈夫。隨後又問清楚了丈夫反覆高燒時她能夠做些什麼後,這才拜託兩個哥哥送幾位太醫去廂房休息。而她自己也三步並作兩步地掀開門簾,迫不及待地走進了房間裡。
一進去,陸拾遺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幾乎讓人爲之嗆鼻的血腥味。面容稍微有些色變的她來到丈夫牀·前,歡喜的發現此時的他是清醒的。
“相公,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陸拾遺充滿關切地問,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烏溜溜的盯着嚴承銳不放。
“自從中了韃子兵的暗箭以來,還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好過。”嚴承銳衝着妻子微笑,他的聲音有些低啞乾澀,但語氣裡的快活和舒暢再明顯不過。
陸拾遺彷彿卸下了肩頭的千斤重擔一樣,如釋重負的長吁了一口氣,“這可真的是太好了!”她眉眼彎彎的回笑給嚴承銳看,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淚。
“怎麼又掉金豆豆了?”嚴承銳半開玩笑地伸出手來給她擦眼淚,“我怎麼不知道我竟然娶了一個哭娃娃回家?”
“我若是個哭娃娃,也是你這混蛋害的!”陸拾遺語帶哭腔的一把捉住嚴承銳放在她臉頰上的時候,就像溺水的人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把我嚇成了什麼樣子?我就差沒抹了脖子隨你而去了!”
“拾娘!慎言!”嚴承銳被陸拾遺脫口而出的真心話嚇了一跳,“這樣的話你怎麼也能張口即來!你上次明明不是——”
“上次我要是不那麼說,你能安安心心的聽太醫們的吩咐,老老實實的接受他們的治療嗎?”陸拾遺嗔了他一眼,聲音依然帶着哭腔的味道。
“拾娘……”嚴承銳心裡很受動容的看着自己形容憔悴的妻子。“都是爲夫不好,害苦了你。”
“你害苦的人可不只我一個字,京城裡還有好幾個苦主等着找你算賬呢。”陸拾遺說了句俏皮話,然後傾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揭開嚴承銳身上那鬆鬆垮垮的褻衣,瞅了眼即便敷了藥也隱隱可見白骨的傷口,“李太醫說再過一段時間你的體溫就會迅速攀升,大腦神智也會變得不怎麼清醒,趁着你現在的感覺還不錯,我讓人端盆熱水來絞了帕子給你擦個身,順便換件褻衣吧。”
嚴承銳自己也不喜歡現在這溼噠噠黏糊糊的模樣,陸拾遺一說他就亟不可待的應了。
竈上的水是時刻備着的,陸拾遺要,就很快有丫鬟端了一盆勾兌的不冷不燙的進來。
“娘子這是要親自給我擦洗嗎?”嚴承銳見陸拾遺揮退丫鬟,自己挽着織錦蓮花紋的袖擺,將一塊巾子浸入水裡打溼擰絞,眼睛頓時變得格外明亮起來。
陸拾遺被他那閃閃發亮的眼睛瞪得霞飛雙頰,語氣卻輸人不輸陣地和他嗆聲道:“怎麼?你有意見嗎?還是擔心我手腳沒個輕重把你弄疼了?”
“就算真的弄疼了我也不怪你。”箭瘡處的傷口彷彿已經感覺不到痛楚的嚴承銳看着惱羞成怒的愛妻喉嚨火燎火燒的緊……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漢,在剛沾了妻子的身,嚐到了點肉味兒就苦逼的被一旨皇命弄到了邊關!
如今心心念唸的盼了將近四年的妻子就置身於自己的面前,還說要親自給他擦澡……
親自……
單單是稍微在腦子裡那麼臆想一下……
嚴承銳就覺得他要沒出息的流鼻血了!
擰乾了帕子回身過來給嚴承銳擦身的陸拾遺可不知道此時的嚴承銳心裡在繞着怎樣的歪九九。
她輕手輕腳地把嚴承銳身上又是汗水又是血漬的褻衣脫了下來,儘量不碰到傷口的給嚴承銳擦起了身。
感受着那雙香軟柔荑在自己身上拂過的微妙酥麻感的嚴承銳呼吸都不受控制的變得有些急促,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到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居然隱隱約約間好像已經有了甦醒擡頭的跡象。
哎呀呀,這可有點不妙呀。
生怕被幾年不見的妻子當做是色·中·餓·鬼的嚴承銳頓時緊張的整個人都僵住了。
“相公?你怎麼了?是不是我的手太重了?”以爲自己哪裡弄疼他的陸拾遺眉頭下意識的就是一皺。
嚴承銳見狀趕忙說:“不關娘子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沒出息,太久沒見到娘子,心裡想得慌……所以纔會……纔會……”
接下來的話不用嚴承銳直接說穿,陸拾遺也從他那飄忽的眼神中和身下那頗爲明顯的一處瞧出了端倪。
“你,你還真的是不怕死啊!”陸拾遺氣急敗壞地把手裡的巾子砸進銅盆裡,濺起一盆水花,“難道李太醫剛剛在離開前就沒和你說過現在的你不能動這些歪心思嗎?”
“我也不想動這些歪心思啊……可是我……我一看到娘子就……就怎麼都忍不住啊。”嚴承銳抓住陸拾遺的手滿臉委屈的討饒。
“就是忍不住你也得給我忍!我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真的做寡婦!”陸拾遺兇巴巴地用力瞪他,手卻沒有從他的掌心裡抽回來。
“娘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古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正所謂牡丹花下——呃——”嚴承銳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裡。
“你說啊,怎麼不說了!牡丹花下怎麼了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掉的陸拾遺繼續瞪嚴承銳,邊瞪邊哭!
“還真的是變成個哭娃娃了。”看着這樣的妻子,嚴承銳忍不住又長嘆了口氣。他藉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把陸拾遺拉坐在牀·沿上,滿眼溫柔地湊上前去親吻她泣紅猶在的眼瞼,“娘子,我不是誠心要惹你難過的,”他喃喃地說,“我只是太想你了,想得都要發瘋了。”
“你要是不想我纔不正常呢,”生怕他因爲這樣的動作弄到傷口的陸拾遺堅定地將嚴承銳又重新推回了架子牀的靠背上,重新把帕子絞了繼續給他擦身體,“我在京裡也很想你,如果不是惦念着家裡的幾位長輩和兩個孩子,我早就偷偷摸摸的來到邊關找你了。”
“拾娘……”
“所以,不只是你一個人快要被思念折磨瘋了,我也同樣如此。”陸拾遺把新準備好的褻衣小心翼翼的給丈夫換上,隨後在他滿懷愛意的深情目光中,主動脫了鞋子上·牀和他並肩而坐的把頭輕輕枕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上,語氣溫柔中帶着幾分誘哄的許諾道:“相公,我們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只要你聽太醫的話,乖乖養傷,等你好了……你……你想怎樣……我都依你。”
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心愛的妻子當小孩兒哄的嚴承銳無聲的笑了。
他滿眼溫柔的在妻子烏壓壓的雲鬢上淺淺輕啄了一口,語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都說聽老婆話的相公有大福氣。娘子,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會耐心等到自己能夠再次一親芳澤的那天。”
因爲已經做了充分心理準備的緣故,在嚴承銳當真如李太醫所說的那樣發起高熱來時,陸拾遺並沒有亂了陣腳,而是如同她與李太醫約定好的那樣,在發現嚴承銳發燒的第一時間就把幾位回去暫歇的太醫又重新叫了過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自然又是一場場兵不血刃的戰鬥。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每次都能夠在太醫們的高超醫術下成功的化險爲夷。
轉眼間,三天時間就匆匆過去了。
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陸拾遺也總算從李太醫嘴裡聽到了一個準確的答覆。
她的丈夫嚴承銳這回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脫離險境了。
這段時間整顆心都掛在嚴承銳身上無暇他顧的陸拾遺在聽了李太醫的話後,竟是乾淨利落的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自己三哥驚慌失措張開來的寬廣懷抱裡。
陸拾遺這一暈可把大家嚇了個雞飛狗跳,值得慶幸的是太醫就在身邊,一番例行的扶脈檢查後,李太醫的診斷結果就成功的讓大家高高懸起的心又重新安安穩穩的落回了自己的肚子裡。
“夫人沒什麼大礙,之所以會突然昏迷是因爲身體太過疲累和心裡的沉重壓力總算釋懷了的緣故,只要不打擾她,讓她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醒來後在喝上兩碗定神湯就好了。”
李太醫開始的時候也被陸拾遺這說暈就暈的舉動唬了一跳,但很快的他就發現這只不過是虛驚一場。
大家在聽了他的結論後自然喜不自勝,一個個彷彿劫後重生般的鬆了口氣。
——就連一向穩重自持的福伯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世子夫人風塵僕僕的從京城趕到邊關以來,明明她也沒施展出什麼特別的手段,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她就變成了整個平戎將軍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大家根本就不敢想象她要是出了事情的話,這偌大的一個定遠關和將軍府會變成什麼樣。
畢竟,這些天以來,只要是有眼睛的,就都能夠看出他們對女人一向不假以辭色的將軍大人有多麼的在乎他這位由當今聖上親自諭旨賜婚的原配發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