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西移,然而夙夜寐等人卻三番五次都轉回了原來的地方。
停下腳步,夙夜寐看着面前的這棵古樹,樹上的痕跡是他不久前剛作下的。
“我們果然在轉圈啊!”四處看了看,墨銘華道,卻看不出來有一點擔憂的意思。
事實上他還真的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從來就只有自家妹妹罷了。
“方向是對的,只是不知爲何總是轉回原來的地方,是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嗎?”墨君華道。
沉思了一會兒,卻是沒有任何的頭緒,齊森只得轉向安憶兒問道:“墨,你怎麼看?”
“誒?!我嗎?”沒想到齊森會問她,安憶兒有些手足無措,“那、那個,用繩子怎麼樣?”
“用繩子?”
“啊,就是用繩子綁住一個人,另一個人在上方拉着繩子查看移動的路徑,這、這樣的話,應該可以……吧……”安憶兒說的很猶豫,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做法很奇怪。
“這樣的話,那就只能由夜王爺帶着墨上去了!”齊森道。
這裡的林子很茂密整齊,如果在稍微低一點的地方拉住繩子的話,就會被纏繞住,而能夠毫不在意地損耗內力來懸浮的人,他們之中就只有夙夜寐了。
“可是,哪裡來的繩子呢?”宣逸流提出疑問。
這種戈壁中的森林,連灌木叢都沒有,更別說是藤蔓了,他們身上也不可能帶那麼長的繩子,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請用這個吧!”安憶兒將發間的紅玉髮簪取下,化作瑤琴。
“瑤琴嗎?可是這個也不能當繩子用吧?”宣逸流再次提出疑問。
“不是的……”安憶兒連忙搖搖頭,用食指和拇指拿捏住一頭琴絃,將月牙弦柱上的纏繞解開,然後將琴絃拉出了一些,道:“這個,琴身裡好像存儲了很長的琴絃,所以就想着好像可以這麼用……”
“是、是這樣嗎……”宣逸流竟覺得無言以對。
他從以前開始就覺得,墨繪初的身上總是有很多奇妙的東西,明明看起來都沒什麼用處,但是總是在很微妙的地方不可或缺。
就像她現在手上的這把瑤琴,琴絃竟是最爲珍稀的閔月絲製成的,這種絲最爲柔軟也最爲堅韌,就連特製的刀劍對它可能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既然這樣就由宣逸流你去吧!”齊森打了個哈欠,道。
轉了這麼久,他早就疲累了,根本不想動,而墨家三兄弟他是沒有資格叫的,就只能奴役他了。
“誒?!我嗎?就我一個人嗎?”宣逸流指着自己驚訝道,然而每個人都轉過頭,一副怏怏的樣子,根本不打算理他。
然後,他們就真的打算讓他這個武功最弱,體力最弱的人再去轉那麼大一個圈子,還不帶關心的?
將琴絃在他的手上繞了幾圈,見他還是很沮喪的樣子,安憶兒很是過意不去,“那個,抱歉,我不應該……”
受到夙夜寐警告的眼神,宣逸流連忙扯出一個笑容,掐滅安憶兒自責的念頭,“我沒關係的!真的!只要往山上走就行了,是吧?快點吧,我期待得等不及了!”
心中默默流淚,他果然是最底層的羣衆吧?!
“是、是嗎?”雖然不太相信,但是安憶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快速地打好結,“已經可以了!”
聞言,夙夜寐抱着安憶兒,腳下運起輕功,毫不費力地轉眼便升上了半空之中,沒有半點顛簸。
安憶兒懷中的瑤琴的弦絲也很輕易地便被抽長了,隨着宣逸流的移動正不斷地被拉扯。
宣逸流的移動速度不算慢,但是因着範圍不小的原因,以夙夜寐的視角來看,便是很緩慢的過程了,所以便有無聊起來。
看着安憶兒認真地觀察着弦絲變化的好看的容顏,夙夜寐忽地感覺到一絲滿足。
算了,只要有她陪着,連這樣的時光都會染上色彩。
不久,宣逸流果然再次和齊森他們碰面了,一圈快速奔跑下來,他早已氣喘吁吁。
“喲,還真的回到原地了誒!”齊森道,以着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姿態。
宣逸流瞟了他一眼,他已經懶得和他說話了。也不知道他這種病態的性格是怎麼培養出來的?
這麼說起來的話,以前他一直是跟在墨繪初的身邊吧?墨繪初好像也會時不時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着……
看了眼剛降落下來的夙夜寐懷中猶如小白兔般單純的安憶兒,宣逸流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經匱乏了。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墨君華問道。
“那、那個,好像是繞了一個大圈的樣子,不過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並不在圈的中心!”安憶兒回答。
“我們要到中心去嗎?”
“嗯。”
“可是,要怎麼過去呢?”墨銘華插嘴道,“就算知道了方向,也是和之前一樣走不過去的吧?”
“我和初兒先過去,你們和宣逸流順着琴絃過來吧。”夙夜寐道,從下面過不去,卻不代表從空中過不去。
“嗯,這樣也好!”齊森贊同道。
其他人也沒有任何的意見,要去到中心,這也是最好的辦法,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去到中心,不過他們對於安憶兒的直覺深信不疑。
夙夜寐抱着安憶兒果然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圓圈的中點,只是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色,和之前他們見過的密林沒什麼兩樣。
見夙夜寐在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安憶兒提醒道:“那個,那個好像是在腳下!”
腳下?夙夜寐皺眉。
這裡的土地很是緊實,到底是什麼能夠鑽入地下,還能夠讓他絲毫感覺不到?
“那個,你可以放我下來。”見他抱着她很明顯的行動不便,安憶兒建議道。
她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至少不想給他添麻煩。
“不行。”夙夜寐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能時時刻刻接觸到她確定她的存在,他便不能安心。
“可是……”安憶兒低頭,有些被他堅決的態度嚇到,小聲的堅持也幾不可聞。
看到她這樣受驚忍耐的樣子,夙夜寐終是不忍,放緩聲線道:“必須待在我的懷裡。”
“嗯……”
動作輕柔地將她放下來,夙夜寐一手繞過她的纖腰,以着守護的姿態將她護在自己的懷裡。
沉思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出眼前的地面有什麼異常,夙夜寐摟着她往後退了幾步,抽出來腰間的長劍懸浮於掌心之上,高速旋轉着反射着森寒的冷光,下一刻便激射而出,劃過一個弧度直接深入了地下。
停頓了一下,劍身忽然原地一轉,四周的土地一下子爆裂開來,石塊四處飛濺,砸向周圍的樹木,卻剛好控制在傷害不到他們的範圍內。
長劍重新回到夙夜寐的手上,然而就在下一刻,就在他的眼前,飛出的石塊竟快速地復位,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方土地又如之前那般,平復如初。
夙夜寐剛想走過去看個究竟,安憶兒卻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身,阻擋了他的腳步,“等一下!我、我們還是等他們過來了再……”
“怎麼了嗎?”夙夜寐的大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低沉的嗓音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安憶兒拼命地搖了搖頭,其實她也不知爲何心裡忽然涌起恐懼,明明之前一直站在那個地方的,卻沒有現在這般的感覺。
既然她不說,夙夜寐也不打算追問,只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
許久,安憶兒這才平靜下來,問道:“哥哥他們還沒到嗎?”
其實這裡離他們剛剛的位置不遠,她還以爲以着他們的輕功速度很快就能到了呢!
從夙夜寐懷中探出頭,安憶兒往他身後看去,只一眼,便驚訝不已。
只見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已白茫茫一片,不見去路不見來者,就連她懷中的琴絃也像是延伸到了無盡之處消失,只可見其中微微反射的銀光。
等安憶兒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在夙夜寐的懷中,周圍的景色變得模糊不堪,甚至腳下的土地也如被雲霧覆蓋一般,她彷彿就處於一個單獨的空間一般,沒有任何的聲響,甚至風聲。
自己唯一剩下的,便是懷中的瑤琴。
儘管心中有些恐懼,但是直覺地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移動一下。
夙夜寐在發覺安憶兒不見的一瞬間便亂了分寸,以往的一幕幕一下子全都在他的腦海中閃現,分離的痛楚佔據心頭讓一向冷靜的他下意識地便向前探尋,“初……”
只踏出一步,夙夜寐便後悔了。
分散的時候,迷惑的時候,最恰當的方法便是在原地等待。
只要移動一點點,便會千變萬化。
他竟會一時被迷惑了心神!
忽地一陣微風吹拂,傳來淡淡的桃花香,安憶兒忽然就安心了下來,看着遠處若隱若現的身影,也不再猶豫,邁開腳步朝着那邊走過去。
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棵開得正盛的桃樹。粉紅的的桃花綴滿了每一分枝椏,軟綿的像棉花糖一樣讓人想咬上一大口。
正當安憶兒這樣想着的時候,一支桃花便伸展到了她的面前。
“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安憶兒伸出青蔥玉手,小心地撫着粉紅色的花瓣,溫柔淺笑。
一瞬間彷彿桃花都失色了。
雖然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安憶兒心中懷念的心情卻一下子濃郁起來,暖得直讓人犯困。
“很累了吧?”老桃樹和藹的聲音響起,伸出的枝椏就像是讓人安心的臂膀一般將安憶兒抱進懷中,輕輕安撫着。
“嗯……”安憶兒靠在旁近的枝椏之上,對於老桃樹開口說話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反而很想向它撒嬌,輕輕蹭着清香的桃花,她已睡眼惺忪。
“那便睡一會兒吧,睡醒了一切便好了……”老桃樹的聲音越漸越輕,彷彿來自遙遠的夢鄉。
或許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吧。
包括那些無望的掙扎,包括那些轉瞬即逝的幸福,包括那些或痛或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