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一輪明月高掛。
墨繪初一頭墨發散在身後,還微微有些潮溼,只着中衣坐在窗前,以手托腮,安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月光靜靜地流淌,時間都彷彿慢了下來。
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就只是靜靜地呆着。
只是,她好像又要有麻煩了呢。
聞着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墨繪初輕輕地勾起嘴角,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很快,一團銀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內,速度極快地向她這邊衝過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團銀白色的身影便到了她的面前,不過並沒有撞到她的身上,而是在她面前堪堪停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墨繪初笑笑,伸出一隻手撫摸着它的頭,柔聲道:“白銀,你又惹禍了。”
被稱爲白銀的就是當初她救下的那隻銀白色的小狐狸,而它唯一的作用便是當她的暖手爐。
白銀幽怨地看着她,要不是她把它丟下了自己跑路,它現在會這麼狼狽嗎?
墨繪初不可置否地笑笑,其實也不怪她,要出發的那幾天,白銀正好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她便也沒能帶上它。
見它家主人並沒有很關心它的樣子,白銀不滿地哼唧了幾聲,傲嬌地轉過頭去,特意把自己的傷腿對着她。
見它這般幼稚的樣子,墨繪初也不跟它較真,只是默默地拿出了藥粉和紗布,動作緩慢而輕柔地給他包紮傷口。
夙夜寐追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幅光景。
月光下,少女淡淡地微笑着,臉上恬靜而美好,纖纖素手拿着潔白的紗布,正溫柔地對待着眼前的銀白狐狸,美好得讓人不忍打擾。
“爺?”其中一個屬下見他沒有任何的動作,不由得疑惑地出聲。
夙夜寐稍稍回神,看着不遠處的人兒,眼底一片深邃。
許久,他終於還是邁開修長的腿,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最終,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氣氛有些詭異的寂靜。
墨繪初繞好最好一圈紗布,給它打上了一個漂亮得蝴蝶結,這才滿意地用指尖點點它的額頭。
任由白銀在她的手心裡蹭着,她擡頭微笑地看着他。
她周身的氣質永遠都是這樣,柔和中帶着幾分清冷,令人討厭不起來卻也不敢去接近。
而她所希望的便是這樣,任何人與她,止步於陌生人。
“我要它。”夙夜寐冷着聲音開口道。
白銀一聽,瞬間炸毛,他們從臨都一直追它到這,擺明了欺負它只是一隻狐狸!
墨繪初一下一下地順着它的毛,緩緩地開口道:“它是我的。”
夙夜寐眉頭深皺,過了許久,再一次道:“我要它。”
“所以,”墨繪初頓了一頓,“你要搶走嗎?”
夙夜寐垂下眼瞼,“我要它。”
“哦,”她似是輕嘆一般,“這樣啊……”
她站起身來,抱着白銀,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夙夜寐看着她緩緩地向他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他這才發現,她竟比他要矮上一個頭,素白衣服包裹着的身子顯得嬌小瘦弱,臉色蒼白得似乎透明一般。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她難道從來沒有好好吃飯?
白銀愜意地躺在墨繪初懷裡,聞着她身上的香味,還背對着夙夜寐得意地搖了搖尾巴。
這是它的主人哦!
“吶,給你!”
墨繪初雙手提着白銀,高高地舉到他的面前,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寫滿了真誠。
一人一狐都被她的這個來之後,白銀拼命地向她伸出四隻爪子,一副可憐相。
主人,不要拋棄人家啊,人家以後會乖乖的!
“你現在是個麻煩。”她撇撇嘴,她就說過嘛,她討厭麻煩。
“嗚嗚嗚嗚……”白銀着急地發出一連串的叫聲。
麻煩是麻煩了點啦,可是它真的不要落到那個可怕的男人手裡,它會被殺掉的,嗚嗚嗚……
“你吃太多了。”墨繪初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接着說道。
“嗚嗚嗚嗚……”白銀聳拉下一雙毛茸茸的耳朵,可憐兮兮地時不時擡眼偷瞄她。
它哪有吃很多?只不過是四隻雞八個雞腿八個雞翅嘛,大不了它以後少吃點啊!
墨繪初不理會它的嗚咽,上前幾步,直接把它塞到他的懷裡,“拿着。”
夙夜寐的定定地看進她的眼睛裡,似乎想從裡面看出什麼。
她後退幾步,微笑地衝着他擺擺手,“慢走。”
夙夜寐的眼神深邃不定,並沒有任何的動作。
墨繪初見此,也只是無謂地聳聳肩,轉身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看着她決絕的背影,夙夜寐心頭一悸,忽然感到一陣的心慌,就彷彿他們自此就真的再無牽扯一般。
墨繪初心裡卻是一陣陣的輕鬆,她不是覺得欠他什麼,或者想爲他做些什麼,只是有一點點自虐的傾向,因着自己這愛惹麻煩還任性妄爲的性子,懲罰自己罷了。
至於白銀,那時不知緣起,今時緣滅罷了。
自顧自地走着的墨繪初,纖細的手腕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
被迫停住,她忍不住地苦笑,她只是不喜歡麻煩罷了,爲什麼就這麼難?
微笑地轉過身,她依舊不失修養地問道:“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夙夜寐皺眉,他很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
把銀白狐狸重新塞回她的懷裡,他冷冷地開口:“不喜。”
白銀一得到自由,立馬就死死地扒拉住墨繪初胸前的衣服,生怕再被扔回去一般。
墨繪初安撫地摸着它的毛髮,既然他不喜歡以這種方式得到,那便換一種。
她慢慢地走到庭院中央站定,隔着一段距離靜靜地看着他。
佳人懷抱着一隻銀白色的狐狸獨立,秋風起,吹動着她潔白的裙角,拂過她的墨發,似黑綢般微微飄動。
當一片落葉輕輕落地的時候,夙夜寐動了。
只不過眨眼的功夫,原地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只見他經過的地方,晃起一道道虛影,瞬間便來到墨繪初的面前。
在他的手向她伸過來的時候,墨繪初也動了,重心一動,迅速側身躲過。
夙夜寐只是觸碰到她留下來的殘影,然而他並沒有停留,而是立即轉手向旁邊掃去,寬大的衣袖帶起陣陣風聲。
墨繪初見此,立馬仰臥下身子,從下方滑了過去。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兩人再次站定,互相看着對方。
墨繪初驚訝於他的出手速度,而夙夜寐驚訝於她的反應速度。
兩人的身影再次動了起來,很快便在空中交纏起來。
夙夜寐不再是之前的試探,而是帶上了一道道內力,朝着墨繪初的周身揮去。而墨繪初並沒有出手,只是運轉着輕功,抱着白銀反應極快地躲閃着,每一次都險險地擦着她的身體而過。
不過幾息的時間,以至於沒有驚動其他人,兩人就已經分開,卻數不清他出了幾次手。
墨繪初一臉雲淡風輕地站着,嘴角蜿蜒下一道血跡。
夙夜寐皺眉,好像他再遇她之後,做的最多的便是這個動作。
“爲什麼不出手?”
墨繪初眼裡閃爍不明,最終只是笑笑,“不會武。”
她只有輕功能夠動用,便是相當於不會武了。
“爲什麼?”如果她早點告訴他的話,他便不會動手。
“與你無關。”
夙夜寐聽到這四個字,忽然有些煩躁起來,大步向她走過去。
他想幫她擦去血跡,他想把她抱進懷裡,他想幫她療傷,他忽然想爲她做很多很多事情。
“別動我。”墨繪初冷冷地開口。
夙夜寐伸出的手一下子僵住,不知是收回還是繼續好。
她眼睛裡帶着層層的冰霜,她厭惡着他,同時也厭惡着自己。
她厭惡着明明是他出的手,現在卻一副痛心不已後悔不迭的樣子,彷彿自己有着令人原諒的苦衷。
她厭惡着自己明明只是受了一點傷,卻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都應該讓着她的這種心態,彷彿有人關心她怎樣一樣。
“走,還是不走?”
許久,墨繪初打破了這份寂靜。
夙夜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運起輕功,轉身向外飛去。
他需要冷靜一下,他更需要想明白他對於她的這種心情。
直到到達城外的竹林,夙夜寐這才停下來。
追上來的屬下,默默地站在不遠處,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他們家爺今天不是一星半點的奇怪,他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有情緒波動。而且剛剛那位姑娘在爺心中的地位貌似不一般。
不知這種情況是好是壞。
最終,其中一個人硬着頭皮鼓起勇氣上前詢問道:“爺,那銀白狐狸……”
夙夜寐冷冷地開口:“他們要,就讓他們自己來。”
說完,不再作任何停留,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心裡默默吐槽他們家爺的任性。
確定人都走了之後,墨繪初這才一步一步地走進房裡,把白銀放在桌上。
白銀一落地,立馬緊張地盯着她,着急着她的傷勢。
墨繪初微笑着拍拍它的頭,轉身向裡面走去,脫了鞋,躺到牀上去,很快閉上了眼睛。
她需要時間來調理破損的身體。
白銀低低地嗚咽了一聲,跳下桌子,跳上她的牀,窩在她的手邊,也很快地閉上了眼睛。
月色從窗外流淌進來,靜靜地覆在牀上的一人一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