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蒸騰的藥池中,溫暖忍受着肌膚如萬千針刺的痛楚靜靜凝神端坐其中打坐。兩個時辰後,她眼眸微睜手腕浮出水面,一條一直在她身旁嬉戲游水的綠幽幽的小蛇立即纏繞而上,尖尖的牙極深刺入她的腕脈。她眉一緊,蒼白的面上汗如雨下,待到那小蛇周身變得通紅時,她這才腕部微動,那小蛇便立即鬆口繞着她的手腕一動不動沉沉睡去,宛如一副上好的血鐲套在她如雪的手腕上,紅白交映,美的炫目。
她至水中躍身而起,來到足有人高的落地式銅鏡前照了照,見身上的紅斑已沒有再漫延的趨勢,疲倦的眸底終是泛起抹笑意,不枉她連日來受苦,這藥浴及蛇毒治療終是起了成效。
“閣主。”
她剛換好衣衫步出房間卻見弦月已不知何時在外候着,神情間是這幾日裡出現的頗爲頻繁的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有些頭疼的撫了撫額,“說吧,他又幹出了什麼荒唐事。”
“回閣主,歡歡她,她將您園子裡剛成熟的梵提果給摘來吃了。”
溫暖只覺頭皮突突的跳,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她偌大的藥圃被他毀的面目全非,曬乾的藥材被她當柴火燒,養的毒物放的滿閣跑,現如今連她等了這麼幾年,好不容易結了有且僅有的兩個梵提果竟然也被他給吃了?
這個楚歡,她若不好好拾掇拾掇他,他非得在她這明月閣鬧翻天了不可。
“月月,救命,月月,救命。”
溫暖剛踏足後院,一團雪球便尖叫着直直砸進她的懷裡,凌空還有幾片羽毛在紛紛揚揚的飄蕩。
“怎麼回事?”溫暖瞧着縮在她懷裡懾懾發抖的咕嚕鳥皺了皺眉對楚歡問道。
“沒怎麼回事,不過就是逗逗它而已。”楚歡將手中的網子背在身後,斜斜的睨了眼她懷中的咕嚕鳥,說的渾不在意。他在這閣裡呆了幾日,原本還有所收斂,但闖了幾次禍事後見也沒甚大的責罰,是以膽子便也大了起來,心頭對明月閣更是不放在眼裡。
“月月,烤吃,月月,烤吃。”楚歡話音剛落,溫暖懷中的咕嚕鳥便抖着嗓子叫道。
溫暖擡眸朝楚歡身後不遠處瞧去,果見那裡架了堆柴火,還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他竟是要把她的咕嚕鳥烤來吃?
她撫着咕嚕鳥的手不覺一緊,捏得它“嘎”的聲尖叫,這才意識到差點將它給捏死。在咕嚕鳥閃着淚花的綠豆小眼瞪視下,她輕拍了拍它的頭算是安慰,冷然瞟了眼兀自高昂着下巴的楚歡,對弦月吩咐道:“將歡歡帶去廚房隔壁關着,沒我的吩咐,不許給她任何東西吃。”
這豈不是讓他失了自由的同時,還得餓肚子?關鍵是還時時刻刻看得見聞得見卻吃不着?楚歡想到此立即炸了毛,跳起來道:“你憑什麼關爺?”
“就憑這是本閣主的地盤,本閣主的地盤本閣主做主。”溫暖淡淡的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喂喂喂,你回來,你不能關爺……爺不在你明月閣待了,爺要離開……爺要帶人毀了你這破閣……”
溫暖懶得去理會楚歡的叫嚷,順手幫咕嚕鳥順了順毛便斜倚在榻上假寐,須臾,聽着耳邊傳來的腳步聲,她眼也未擡的道:“去玉女門的事準備的如何?”
“回閣主,事已備妥,明日即可起程。”
“嗯。”她淡淡應了聲,指尖微擡,弦月悄然退下。
翎國與金國交界處爲綿延百里的大山,這百里大山常年佈滿瘴氣,無法駐紮軍隊,卻是一道天然屏障。而在翎國境內距大山十里外,有座綠竹猗猗花開遍野的丹霞峰,玉女門便坐落在這丹霞峰的半山腰處。
素來清幽寧靜的丹霞峰今日裡卻隔外熱鬧非凡,山道上前來觀禮的客人絡繹不絕,玉女門的弟子們更是天未亮便已在山下恭候。而此時,早早妝扮妥貼的玉瑤在樓臺上殷切的向下望着,面上雖甚是雲淡風輕,心頭卻是極爲忐忑不安,當日王爺知道真相後那般絕決的對她,今日他可會前來?
“喲,師姐,這是在瞧誰呢?”長髮及腰的紫衣女子鬼鬼崇崇從她身後伸出腦袋,滿臉曖昧的嘻笑着道。
“青檸,別胡鬧。”玉瑤撫着胸口斥道,然白皙的面上卻是泛起微微紅暈。
“哪有胡鬧,師姐是在想寒王殿下吧?”青檸對她的斥責不以爲意,側肘碰了碰她挑眉道。
玉瑤瞪了她一眼,對這個被衆人寵壞了的小師妹卻也是無可奈何,半晌,神色略顯黯然道:“不知他,會不會來?”
“放心吧,師姐,縱然她不看在你的面上,憑他和咱玉女門的關係,殿下他也一定會來的。”青檸在她身旁胸有成足的安慰。
她說的她何嘗不知,但若萬一呢?萬一他不來呢?今日於她,是人生中的大日子,若沒有了他的參與,便縱是萬千光芒集於一身,又有何意義?
渾厚的鐘身迴盪在整個丹霞峰,一名女子急急忙忙的跑上來,“師姐,儀式馬上開始了,師傅讓你趕緊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來。”青檸不耐煩的揮手將人趕走,再伸長脖子朝下望了望,仍是沒見到寒王的身影,不由有些悻悻然道:“可能殿下有事擔擱了,晚些來,師姐,要不咱先下去吧?”
“嗯。”玉瑤面色緊繃轉身離開,青檸跟在她後面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向下望去,卻見山道上也不過些凡夫俗子,哪有寒王殿下的絕世身姿,心底一股奇怪的感覺漫延,不知是竊喜還是失落。
玉女門此次週年慶典及傳位大典可謂是興師動衆,不僅稍有名望的武林各派皆被在請之列,就連已退隱的武林泰斗姬道子都被請了來,可見,陳掌門對這玉瑤的重視程度。但此次所請如此多江湖之人,卻唯獨沒有後起之秀已在江湖有一定地位的明月閣。其中具體原因自是能揣測出個一二,君熠寒當初所中毒爲明月閣所制,是以,玉瑤便連帶記恨上了明月閣,也無形中想要明月閣難堪。
儀式有條不紊的進行,待到玉瑤正要從陳掌門手中接過掌門信物時,一道散漫中透着淡淡譏朝的笑聲卻驀然憑空響起,傳入在場衆人耳中,“呵,如此雞鳴狗盜之輩也能接任掌門之位,可真是令本閣主訝然得很吶。”
衆人回頭望去,卻見綠竹之上,一襲白衣翩然而立,銀色面具在日光下透着幾分暖意,如她的人,雖瞧着淡漠疏遠,但卻給人幾分溫和之氣。
“何人竟敢來我玉女門撒野,若不速速離去,休怪本掌門無情。”陳掌們冷聲厲喝,周聲漫上濃濃殺氣。
“在下明月閣閣主歐陽明月,今日前來,不過是來向陳掌門討個公道罷了,這公道討回了,不用你說,本閣主也不願在這裡久待。”溫暖不怒不惱,脣畔含笑,飛身而下,身姿曼妙如輕鴻起舞,眨眼間便落足衆人眼前。
“我玉女門與你明月閣素無往來,有何公道可討?本掌門瞧着你分明就是來滋事的。”陳掌門怒氣橫生,對在座觀禮的其它人微一抱拳道:“勞各位稍等,待本掌門料理了這尋事之徒再繼續行掌們傳位之禮。”語落,她掌風凌厲直襲溫暖天靈蓋,出手便是狠辣殺招。
“陳掌門莫不是做賊心虛包庇門人,如若不然,爲何不問清原由便要殺在下滅口?”
她此語一出,在場衆人莫不竊竊私語,畢竟明月閣雖銷聲匿跡了一年,但近來崛起之勢有目共睹,玉女門此次連稍有些名聲的江湖小派都在邀請之列,卻獨將明月閣這新秀排除在外,着實令人起疑。
陳掌門見衆人面上均隱含猜測之色,在攻出兩招卻連溫暖的衣角都沒沾到分毫後,冷然收手厲聲道:“本掌門就姑且聽你如何信口雌黃,若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可別怪本掌門手下無情。”
此時便已招招殺機,還能如何手下有情?溫暖眸底泛起抹譏諷之色,指尖輕敲掌心的摺扇微擡,朝金案後怒容滿面的玉瑤虛虛一指,冷冷道:“玉女門陳掌門愛徒玉瑤姑娘,一年前盜走我明月閣鎮閣之寶,本閣主花費三年時間凝聚全部心血煉成的世間至毒‘絕塵’,本閣主傾盡全閣之力,花費整整一年的時間,才查清此事,此翻趕在玉瑤姑娘接任掌門之前前來討回公道,着實無滋事之心,無非是在爲我明月閣討回公道之時,再讓陳掌門你看清自己所傳任掌門的真面目,以免你玉女們毀在如此一個雞鳴狗盜之輩手中,算起來,陳掌門你應該感謝我纔是。”
“一派胡言。”不待氣得面色鐵青的陳掌門開口,玉瑤已先一步越金案而出,撥劍怒指溫暖道:“我堂堂玉女門大弟子怎會盜取你明月閣的藥,簡直是血口噴人,你若識相,今日便當着天下英雄的面自廢武功磕頭賠罪,我便姑且考慮饒你一命,如若不然,我便要你今日血濺當場。”
“玉瑤姑娘這是惱羞成怒了?”溫暖雲淡風輕的笑笑,以摺扇將她指着自己的劍撥開,“既然玉瑤姑娘口口聲聲沒有偷本閣主的藥,那麼本閣主倒想問問玉瑤姑娘,王爺一年前所中‘絕塵’之毒後可是被玉瑤姑娘所救?”
“不錯。”玉瑤眉峰微皺冷聲應道,雖不知她爲何有此一問,但當時她“救”王爺是衆所周之之事,若非那日她怒極下失言,這事除了本該已死的溫暖沒有任何人知道。
溫暖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又道;“不知玉瑤姑娘是如何救的王爺?”
“以血換血。”玉瑤瞧着她的笑容心頭不知爲何竟泛起濃濃的不安,突有種自己正跳進某種陷井的錯覺。
然而她這錯覺並非是錯覺,只見溫暖眉眼間泛起抹疑惑之色,繼續道:“據本閣主所之,玉瑤姑娘對醫術並不精通,更何況,本閣主所煉製‘絕塵’雖稱之爲毒,但它本身卻並非是毒,是以,根本無藥可解。那麼本閣主倒想問問,玉瑤姑娘是如何在王爺中毒之時便已知曉這‘絕塵’無藥可解,且只能以以血換血的法子救人活命的?”
她此言一出,不僅在場觀禮的衆人望向臉色煞白的玉瑤,就連陳掌門都皺眉看着她。玉瑤脣畔微顫,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她方知真的掉進了歐陽明月的陷井,被迫進了個死衚衕。無論她怎樣回答,都逃不出這個自己親口匡死的陷井。她足下驀然躥起股涼意,凍得握劍的手都在微微的發顫。
“怎麼,答不出來?”溫暖笑意極爲溫和的瞧着她道:“不若本閣主來替你作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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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們,六一快樂!(╯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