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救難

bookmark

段匹磾之所以與劉琨起紛爭,固然有其多疑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兩家聯合未久,相互間缺乏基本的信任。不象劉琨在幷州,和拓跋鮮卑相處既久,情深誼厚,類似事端若是改在平城或者盛樂上演,相信鬱律是一定不會輕易懷疑劉琨的。

再者說了,拓跋是跟段氏打過仗的,則劉琨與拓跋情誼越厚,與段氏之間,嫌隙也就越深。

不提溫嶠帶着奏疏快馬南下,前往洛陽。且說他當日所見劉琨所作詩歌,後來劉琨遣人送出,以贈予另外一名姨甥盧諶。盧諶論實務能力更在溫嶠之上,但可惜沒有什麼奇謀妙策,對於劉琨之被囚,徹底的一籌莫展。他過去時常與劉琨詩詞唱和,但這回接到來詩後,卻回覆說:“此篇帝王大志,非人臣所當言。”

劉琨得信,哭笑不得:我都快死了,對於一篇絕筆,你竟然還能挑出錯來?!

劉琨幽囚既久,晉人益發疑懼——溫嶠的第二條策略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只要劉琨一天不被開釋,矛盾就一天不可能徹底解決——最終段匹磾所署代郡太守闢閭嵩,就和劉琨所署雁門太守王據、後將軍韓據密謀,計劃發兵劫奪劉琨。

倘若溫嶠在此,必能勸說他們罷手——你們真想把大司空給害死不成嗎?!可惜盧諶,還有劉琨的內侄崔悅卻不能阻撓,反倒樂觀其成。結果韓據的女兒是段匹磾兒子的侍妾,聽到消息,密報段匹磾,就此陰謀敗露,闢閭嵩等人全都被殺。

段叔軍因此奉勸段匹磾處死劉琨,好在溫嶠臨行前,先命人厚賂了段秀,讓他不時在乃兄面前說劉琨的好話——段文鴦忠直之士,不好賄賂,段叔軍是當日獻策拘押劉琨的,也不便賄賂,只有段秀,年輕識淺,貪愛財貨,才方便着手——段匹磾因此猶猶豫豫的,遲遲不敢動手。

在原本歷史上,壓垮段匹磾心理底線的最後一根稻草,乃是王敦來信,暗示他謀害劉琨。當時劉琨都已經被拘押了好幾個月了,連王敦都知道了,則在建康的東晉朝廷,自然不可能毫無所察,可是朝廷不發一介使北上規勸,反倒是王敦的密書先到。段匹磾一琢磨,這連晉人都放棄你了,我還有必要留着你嗎?

於是段匹磾假稱詔命,即將劉琨縊殺,時年四十八歲。可恨的是,史書記載:“朝廷以匹磾尚強,當爲國討石勒,不舉琨哀。”一直要到兩年以後,盧諶、崔悅從段末柸處上奏,爲劉琨鳴冤,時在建康的溫嶠也多方活動,才終於迫使晉元帝司馬睿下詔,弔祭劉琨,追贈顯爵……

這沒心肝的!想當年你得以在建康踐祚,劉琨出力甚大,他是率先領着幽州大批晉狄臣僚,上奏勸進的哪!

此時的洛陽朝廷,自然與原本歷史上的建康小朝廷不同,最關鍵祖逖爲國之重臣,纔剛從河內返回,他一聽說什麼,老朋友劉越石被鮮卑人給逮了?不禁勃然大怒。急忙上奏司馬鄴,要求派遣使者前往薊縣,去責問段匹磾,命其放人。

祖士稚是在攻克野王,斬殺趙固之後不久,便即啓程南返的,他上奏請命李矩爲河內郡守,給李矩留下五千兵馬,以收復和鎮定河內西部諸縣。河內郡地方不大,但人口稠密,物產豐富,故而分縣頗多,總共十縣,野王以西的五縣(含野王)就此落入晉人手中,東方五縣,則爲石勒遣將佔據。

祖逖返回洛陽後不久,就聽說了劉琨爲段匹磾所囚之事,他一開始還搞不清楚狀況——因爲消息輾轉相傳,難辨真僞——正打算遣人去往幽州,探求真相,裴該從長安遞來了上奏,通報此事。

裴該在此時諸多勢力中間,最注重情報工作,使王貢、裴詵訓練、散佈間者,窺探各方動向,再加上他早就“預料”到劉琨將陷縲紲,提前關照王貢,關注幽州方面的局勢,因而得信雖較祖逖略遲,消息的準確性卻要更高一些。

裴該建議朝廷直接插手此事,以免劉琨最終爲段匹磾所害。祖逖就此上奏,請求派遣使者去責問段匹磾。然而荀組、樑芬卻都開言勸阻:“如大司馬書奏中所言,是段氏內紛,段匹磾恐大司空率晉人應和末柸,因此疑懼而拘囚之。則若朝廷申斥匹磾,恐其惱羞成怒,反害大司空啊,還當謹慎從事纔好。”

這倆都是老狐狸,久在官場,對人心的揣摩比祖士稚更高一籌。所言不爲無理啊,段匹磾這路外族軍閥,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你若硬逼他,說不定他把心一橫,就此謀害了劉琨也未可知。而且一旦段匹磾敢下毒手,他必然跟朝廷撕破臉皮,很可能轉身就投了胡、羯,如此一來,幽薊局勢將會瞬間崩盤……

祖逖質問道:“若朝廷不聞不問,難道段匹磾便不會加害於大司空了麼?朝廷若責問,即其害大司空,甚而背晉,其罪彌天,人神共憤,安能久乎?若不斥責,恐彼亦害大司空而背晉,且朝廷反罹怯懦之名。

“外虜而害朝廷重臣,朝廷非但不能禁,反而緘口無言,如此,恐將威望大墮,復歸於永嘉時之亂相。諸公得無思慮及此乎?”

荀組搖頭道:“朝廷自不能不加動問,乃可遣使,就傳言之事質詢於段匹磾,使其自悔,而不可嚴責之。終究我等並不知大司空是否有暗應段末柸事,若段匹磾有實據在手,反顯朝廷不明,於羈縻遠人爲不利也。”

荀組的意思,咱們可以派使者到幽州去,但是去探查事情真僞的,不是去當面斥責段匹磾,給他下嚴令的,只有這樣,纔有可能不觸怒他,讓他自覺自願地把劉琨給放出來。

樑芬也補充道:“或雲,若大司空有罪,當解於洛陽,由朝廷發落,外藩不當自決。”

祖逖氣哼哼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二位所言有一定道理,正在研究該讓誰遠赴幽州,去辦此事——必須是一智謀之士,以免把事情給鬧僵了,反而救不出劉琨——忽報溫嶠自幽州而來。

溫泰真得詔上殿後,叩見司馬鄴,然後伏地大哭。祖逖說你先別哭,可將事情的原委、曲直,詳詳細細,向天子奏報。等到聽完溫嶠的陳述後,祖逖便道:“如此,大司空實無背盟而向段末柸之意,曲在段匹磾,朝廷還當下旨切責之!”

荀組說且慢——“即大司空無他意,劉遵等閉壘是實,兩家既已刀兵相見,此紛恐怕難解。”轉過頭去問溫嶠:“卿既來此,想有應對之策?”

溫嶠把自己的想法一說,最後總結道:“若能封段匹磾爲遼西公,則彼欣喜之下,或肯開釋大司空,即不開釋,亦不便加害。臣請齎詔而歸,尋機救出大司空,仍使與匹磾合力,擊敗末柸,守護國家北境。”

祖逖恨聲道:“如此,太便宜段匹磾了。”

樑芬勸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待等平定河北,兵向幽薊,到時自可處置匹磾。而今則有投鼠忌器之慮,不可不慎啊。”

於是司馬鄴便命尚書草制,冊封段匹磾,就讓溫嶠帶着詔書返回幽州去。溫泰真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劉琨早就人頭落地了,急匆匆打馬揚鞭,直向薊縣。等到了地方一瞧,晉人營壘尚完,心中先就一塊石頭落地,隨即與盧湛、崔悅相見,二人向他說明了闢閭嵩等人遇害之事,然後道:“據傳段叔軍獻策欲害大司空,幸得段秀所阻……”

溫嶠說段秀恐怕阻撓不了太長時間啊,趕緊進入薊城,召喚段匹磾前來接旨。

詔書上不但寫明瞭冊封段匹磾之事,還說希望他能夠與大司空劉琨戮力同心,守護幽薊,進而征討河北羯賊。段匹磾歡喜接旨,但對於溫嶠要他釋放劉琨之事,卻隨口敷衍,不肯給出確切的答覆。

因爲他本人也還猶豫着哪,回到內堂,便召三個兄弟前來商議。段叔軍說了:“縛虎易而縱虎難,阿兄拘囚大司空許久,彼心中豈能無怨啊?則若開釋,使其與晉人相合,誠恐幽薊再無寧日了。”

段文鴦瞪眼道:“當日便不該拘留大司空,而今懸崖勒馬,猶未晚也,豈能一錯再錯?”

段叔軍道:“以當日情勢,豈能不拘囚之?而既已拒囚,絕不可釋,否則必爲所害!”

兄弟二人就當着段匹磾的面爭吵起來,段秀裝模作樣勸和,其實向着段文鴦。段匹磾難下決斷,只好先把劉琨繼續關着,但命劉琨作書,付於晉人,說自己要再在薊城呆幾天,與新任遼西公商量討逆之事,汝等且不可胡思、妄爲。

然後隔了幾天,突然有拓跋的使者到來,送信給段匹磾。寫信之人乃是拓跋鬱律——當然不是他的親筆,他不識字嘛——信中說道:

“先王(拓跋猗盧)曾與大司空約爲兄弟,則大司空如某叔父也,既離幷州,每常思之。近聞大司空在薊,與閣下不和睦,頗生齟齬,則不若仍歸西方,由我執子侄禮供養爲好。我不日便當親往迎接,特告知悉。”

段匹磾見到此信,不禁大吃一驚。鬱律這分明是爲劉琨打報不平來的,他信裡說“親往迎接”,但堂堂拓跋部大單于、代王,有可能帶着三五個人,真跑來幽州接親戚嗎?必然統領大軍而來,這分明就是一封宣戰書!

鮮卑各部,拓跋最強,雖說當日拓跋六修發兵遼西,結果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但這並不能說明拓跋遠征,就一定打不過段氏。再者說了,當日段氏一體,如今兩分,光靠着段匹磾的兵力,他怎敢和鬱律較量啊!

急忙再喚兄弟們過來商議,這回就連段叔軍都傻了,不知該當如何應對纔好。他只是一個勁地兒說:“昔日大司空爲羯賊所逼,鬱律不發一兵一卒相援,如何今日倒寫來這般書信?這分明是欲攻伐我,不過以此爲藉口罷了!”

段文鴦冷哼道:“可惜這藉口麼,是咱們親手奉送給他的!”

……

段氏兄弟怎麼也想不明白,拓跋鬱律爲什麼突然間插手此事。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其實都是出於裴該的授意。

胡軍既敗,關中安穩之後,裴該便派遊遐北上,去跟拓跋鬱律聯絡。可是當日遊子遠乘車才離長安,未渡渭水,突然後面一騎追來,定睛一瞧,竟然是前華陰令,如今在大司馬幕府中擔任參軍事,掛上尉銜的盧志父。

遊遐便問:“簡鞅因何來此?難道說大司馬有事通傳於我麼?”

盧志父搖搖頭,說:“大司馬命我自河西而東向幽州,正好與遊君同行。”

隨即就向遊遐說明,剛接到消息,幽州段匹磾扣押了大司空劉琨,故而裴公希望能夠通過拓跋向段氏施壓,我也要趁此機會,前往幽州,尋機去救援大司空——因爲我正好是幽州人啊,本籍范陽郡的涿縣。

劉琨、祖逖齊名,但裴該在前世讀史時,就覺得劉越石遠不如祖士稚。他比祖逖先起步好多年,客觀條件也比祖逖爲好,結果卻一事無成,抑且身死族滅,可見其人空有大志,論能力實在是提不起來。穿越到此世後,通過多方側面瞭解,裴該就更是瞧不大上劉琨了。

但不管怎麼說,劉琨也是志在恢復的,心性、志向,在某些情況下比能力更加重要得多。好比說宋代的張浚,就是志大才疏的典型,富平之戰,把一手好牌生生打爛,導致陝西五路幾乎全被金兵佔據,宋人在西線再無反擊的可能。可是即便張浚再怎麼不堪,他終究是堅定的主戰派啊,裴該是寧要麾下一個張浚,也不要一百個秦檜!起碼若張浚在中樞,岳飛就不可能死!

即以劉琨來說,他再如何無統馭之才,終究在北方威名很高,晉朝軍民多半歸心,足以牽制石勒。而原本歷史上正是因爲劉琨的死,導致晉人離心、段氏衰敗,石勒再無後顧之憂了。故而裴該是一定要設法拯救劉琨的,這纔派出了盧志父,命其北請拓跋鬱律作書,威嚇段匹磾,其後再潛入幽州,相機行事。

第九章 我寧先死!第八章 大兵營第十二章 吃閒飯的第二章 捲土重來第三十章 狗竇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四十六章 螳螂捕蟬第十九章 拷掠第十二章 股肱與爪牙第三十六章 汝等禽獸!第四十三章 獻俘第一章 雪獵第十五章 我亦書生第四十三章 突襲第五章 殺雞儆猴第十八章 十二部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三十七章 錢世儀第三十七章 興亡續絕第二十三章 幾封信第四十八章 殺人越貨第二十三章 幾封信第三十三章 朕爲解戰袍第三十章 欺之以方第十三章 鋤地第二十三章 至尊第二十八章 計不得售第五十九章 有病第二十一章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第四十一章 司馬睿的哭訴第二十三章 筮佔第四十章 頻陽軍議第五十一章 傳國玉璽第二十一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二)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四十六章 禍起蕭牆第六十章 水戰利器第六章 不測之禍第二十七章 送汝去死!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第二十七章 丕變第十一章 無實質區別的三策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十六章 病倒第五十一章 百足之蟲,不死也僵第二十二章 白板官第三十五章 下馬威第三章 唯死而已!第一章 天梯山的妖人第三十九章 我與賈充有三不同第三十一章 羯主之死第四十八章 信物第三十一章 驅虎吞狼第十二章 求告第十九章 獵狐走羆第二十七章 支屈六的最後奮戰第二十八章 內應第三十六章 石趙復興?第一章 天梯山的妖人第三十九章 平戎策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第七章 晉戎不兩立!第四十七章 計中計第十二章 激鬥(下)第八章 小人哉!第五十五章 賞功罰罪第二十七章 料敵從寬第十六章 吃醋第十四章 教育第十章 習射第二十六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第三章 傾軋第十一章 鍵盤俠第三十章 太原王第四十六章 禍起蕭牆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八章 西遷第三十四章 天子手詔第五章 橋樑第三章 竊書第三十七章 將星閃耀第四十二章 石樑之戰第六十四章 長江水戰第四十四章 崇山遭遇戰第五章 白玉如意第二十七章 料敵從寬第四十二章 我家得天下非正也!第五章 勢如破竹第三十四章 日落復升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六章 搖撼天下第四十一章 連石都未曾投得幾枚第二十七章 螽斯則百堂災第十八章 各懷憂心第二十九章 豪華陣容第五十一章 可笑復可鄙第四十六章 驚變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
第九章 我寧先死!第八章 大兵營第十二章 吃閒飯的第二章 捲土重來第三十章 狗竇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四十六章 螳螂捕蟬第十九章 拷掠第十二章 股肱與爪牙第三十六章 汝等禽獸!第四十三章 獻俘第一章 雪獵第十五章 我亦書生第四十三章 突襲第五章 殺雞儆猴第十八章 十二部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三十七章 錢世儀第三十七章 興亡續絕第二十三章 幾封信第四十八章 殺人越貨第二十三章 幾封信第三十三章 朕爲解戰袍第三十章 欺之以方第十三章 鋤地第二十三章 至尊第二十八章 計不得售第五十九章 有病第二十一章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第四十一章 司馬睿的哭訴第二十三章 筮佔第四十章 頻陽軍議第五十一章 傳國玉璽第二十一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二)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四十六章 禍起蕭牆第六十章 水戰利器第六章 不測之禍第二十七章 送汝去死!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第二十七章 丕變第十一章 無實質區別的三策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十六章 病倒第五十一章 百足之蟲,不死也僵第二十二章 白板官第三十五章 下馬威第三章 唯死而已!第一章 天梯山的妖人第三十九章 我與賈充有三不同第三十一章 羯主之死第四十八章 信物第三十一章 驅虎吞狼第十二章 求告第十九章 獵狐走羆第二十七章 支屈六的最後奮戰第二十八章 內應第三十六章 石趙復興?第一章 天梯山的妖人第三十九章 平戎策第二十章 運籌帷幄第七章 晉戎不兩立!第四十七章 計中計第十二章 激鬥(下)第八章 小人哉!第五十五章 賞功罰罪第二十七章 料敵從寬第十六章 吃醋第十四章 教育第十章 習射第二十六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第三章 傾軋第十一章 鍵盤俠第三十章 太原王第四十六章 禍起蕭牆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八章 西遷第三十四章 天子手詔第五章 橋樑第三章 竊書第三十七章 將星閃耀第四十二章 石樑之戰第六十四章 長江水戰第四十四章 崇山遭遇戰第五章 白玉如意第二十七章 料敵從寬第四十二章 我家得天下非正也!第五章 勢如破竹第三十四章 日落復升第二十一章 英雄所見第六章 搖撼天下第四十一章 連石都未曾投得幾枚第二十七章 螽斯則百堂災第十八章 各懷憂心第二十九章 豪華陣容第五十一章 可笑復可鄙第四十六章 驚變第三十二章 虎踞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