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又亮,離八點還差三個小時,初夏坐起身,頭很暈,看什麼都在晃,自從懷孕後就是這個樣子,身體越來越差,從抽屜裡翻出紙筆,留下點隻言片語吧,初夏提起筆,又放下,人與人若是果真到了必須要離散的時候,說什麼也沒有用的,而且說不說其實也都是一樣,不會再有任何意義。
看着那本珍藏了五年還是嶄新的結婚證,曾經把這小本本看得比命還重要,誰都不能碰,可是再過幾個小時,她就將親手讓它從哪來回哪去,捨得麼?當然是不可能捨得的,就算到了今天,一想到從今以後就再也看不到那個人了,他是別人專屬的了,心就還是難受得快要窒息,好在,她還有他的骨血,這是誰也奪不走的。
出事以來,他爲她做過很多的事,併爲她的家人樹立了墓碑,人活這一世,不論有沒有罪,都該留下一個永恆的歸宿。
她還記得離開溪市那天走出墓園的時候,她叫住他,終是道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謝謝”。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夕陽下,仍舊俊逸的臉仍舊讓人感到眩惑無邊,那一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這匆匆數年就像一場幻覺,是,幻覺,因爲假使沒有幻覺,又何來幻滅?
然後,她聽到他平淡地回答了一句話……“應該的。”
是的,身爲執法者,他將罪犯繩之以法當然是應該的,如果她只是個旁觀者,她一定會擁抱住他,對他說:謝謝你爲百姓又除了一大害,老公你真棒,槍法真準,看那頭爆的,眉心只一點紅呢。
可是她是被爆頭那個人的親人,她不是一個事不關已的旁觀者,所以縱然她很清楚這一切大道理,可是她卻沒法說服自己再對那個執法者笑,說愛他,說想跟他做……
既然沒什麼可寫的,她就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初家所有的固定資產和存款都被法院凍結了,這是要充公的,沐辰逸這屋裡的東西都不屬於她,但她還是到處翻了翻,其實私心裡是想找一張他的相片帶走的,這樣等將來孩子長大了,還可以說,寶寶這就是你爸爸。
但想了想,與其讓孩子知道父親另有其人,不如就讓他管許鳴皓叫爸爸吧,他的人都不屬於她了,要斷就該斷得一乾二淨,還要他的照片來幹什麼?
她唯一能帶走的就是自己的證件,只有這些東西是正在屬於她的,特別是那本S大的畢業證,這本證書是她大學四年的青春回憶,一去不復返,她小心的把它們收在一個包包裡,放在牀頭,以便隨時可以帶走。
等到這些準備斷斷續續的做完之後,初夏發覺,自己哭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是肚子裡的孩子給了她力量,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感覺,彷彿一個絕望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這讓她自水中浮起,然後鼓起勇氣,重拾了生活的勇氣。
一切收拾停當後,就只等着許鳴皓來接她了。
準備出門的時候她給許鳴皓打了個電話,這才知道昨晚上沐辰逸把許鳴皓揍進了醫院,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最重的也就是鼻樑骨折,他會動手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之前的計劃是如果他還不肯離婚,就鑑定傷情去告他,逼得他失去工作走頭無路,看他離不離。
初夏跟許鳴皓說不必了,我正走在去離婚的‘康莊大道’上。
她到的時候,纔看到沐辰逸正坐在臺階上,彷彿從昨夜開始他就一直坐在這裡一樣,她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慢慢往上挪,就算行動再慢,也只用了不過一分鐘就站在了他身邊,他這才仰起頭將佈滿紅絲的眼睛對準她,她微微扯動嘴角,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早!”
他的眸光瞬間就灰暗了下去,她還是來了,他在這臺階上一邊數一邊來來回回走了一夜,告訴自己單數是來,雙數是不會來,可明明都是雙數,爲什麼她還是來了?
看着那塊牌扁,五年前走出這裡的狂喜彷彿就在昨日,初夏悄然擦掉淚水,深深吸了口氣,有點恨爲什麼結婚和離婚這樣完全相反的程序,竟是在同一個地方辦理的,難道觸景生情憶當年就能挽回已破裂的婚姻嗎?
佇立在登記處門前,他還記得他曾因冷菲的事向初夏承諾過,他絕不做婚姻中的背叛者,他做到了,她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可是她並沒信守諾言。
他可以爲她做一切,唯一接受不了妻子的不忠。
“這是《離婚協議》,我把錦苑和存款都留給你了,至少數年內能保證你衣食無憂,也是你該得的,沒問題就籤個字。”隨着他沒有溫度的話語遞過來一張A4紙,她看都沒看就輕搖頭,仍舊溫言細語:“不需要,手續辦好我就回溪市了,我媽還關在那邊呢,這裡我不住的,至於錢,許鳴皓掙得比你多。”
沐辰逸脣一抿,嘴角牽出一絲諷刺的笑:“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給你的護花使者正式名分了嗎?”
她轉頭不語。
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一拳拍在臺階上,沒再看那個立在門口的女孩一眼,用最快的速度走到門口。
她望向他身後的遠處的一抹倩影,初夏抽嘴一笑,冷菲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了嗎?離婚都要跟着來,難道說是要直接再把結婚證領走?還是怕她臨場反悔,所以來給她施壓的?好吧,女人都瞭解女人,當方纔他坐在臺階上擡起眼看着她和說將一切財產都給她的時候,有一秒,她是想轉身就跑的,可是女人又何苦爲難女人,是的,他們纔是最般配的,一樣的耀眼,一樣的炫彩,沐辰逸只有站在冷菲身邊才更完美,誰也取代不了,她被當了這麼久的小三,是時候把位置騰讓出來了。
“如果你要的是離婚……那,恭喜,你目的達到了。”他昨天是這麼說的,恭喜?該是她來恭喜他纔對吧,他都把接班人帶來了,她還有什麼權利再說得出口我後悔了,沐老師我們不離婚好不好這樣矯情的話?
她隨在他身後走進來,當兩人將手中的結婚證交回給工作人員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他還是那樣沒有表情,只是原本清澈的眼睛變得渾濁,沒有光彩,失去了它本該賦予的跳躍生命,裡面不再盛滿星星,而是好像幾萬年的冰山。
她知道她是真的傷了他,那麼直接,那麼鋒利,如同一把刀狠狠的割着他,今天就是他們愛情的祭奠。
工作人員起身相迎,這位工作人員正是五年前替他們*的那位,當初因初夏太年輕,而男方太帥,她還回去給女兒形容了好久,所以至今還記得他們。
工作人員看出兩人情緒不對,再看一眼初夏,不過短短五年,這女孩怎會變得這樣蒼白憔悴?“你們……想好了?”
“想好了。”她開口。
沐辰逸雙手插兜,緘默不語,整個過程,他都用一種快要叫她崩潰落淚的目光深深地看她,害她在等待的過程中一直在告誡自己,這是最後的尊嚴,不要做最先崩潰的那一個。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初夏突然握了下他的左手,開口,用挺平和的語氣說:“沐老師,嫁給你很容易,相守卻太難,不管怎樣,謝謝你曾給過我五年美好的回憶,離開不是我們不想在一起,只是上天它妒嫉了。”
他還是看着她,不開口。
這就是她的婚姻,人生如戲,冷菲仍舊還站在原地,他們都是看戲之人,唯有她,是可悲可笑的戲中人。
她收好離婚證,轉身要下臺階。
在她下去前,他已經欺了過來,一隻手迅速伸出來攫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臉和她的臉近在咫尺,她掙扎,他不鬆手:“如果我現在不放你走,你能怎樣?你的護花使者呢,怎麼,趕不及來救你了?”他臉上微帶諷刺的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