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鳴皓談過後,心裡的一塊石頭纔算落了地,她知道,在沐辰逸和媽媽之間,她終還是選擇了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沐辰逸帶着欺騙與利用而來,她卻也沒能做到自己曾經承諾過的話:說好不分離,要和他一直一直走下去,就算與時間爲敵,就算與全世界背離。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與他背離,這不能怪她,只能怪那一場煙花華美的盛放,混淆了天上人間,令她意亂情迷,而如今,煙火散去,灰都沒給她留下,她只是清醒了而已。
初夏,等等。走到錦苑大門的物業管理室,有人叫住了她,她聞聲看去,居然是當初一手操控了沐辰逸和她命運的那個主謀江小野,如果沒有他給上面的人出主意,那麼今天她還坐在家裡上網看着各國小鮮肉,而沐辰逸,仍舊可以一身高冷的站在講臺上接受着各種膜拜的眼神,就是眼前這個人,毀了他們的一切。
可要不是他的一句話,她又怎麼可能和所有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成爲夫妻,享受了這麼多的幸福和滿足?所以對江小野,初夏也說不上要不要去恨他,但至少她不會想見到這人,當然也就沒什麼好臉色。
一身*的江小野衝她招了招手,初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按他的意思走了過去,進了物業的辦公室,纔看到裡面還坐着一個老者,花白的頭髮,卻仍舊是挺直的背影,學者的風範。
另一邊江小野只微微點了點頭,說:“叔叔,這就是初夏,你們談,那我先出去了。”
那兩個字一出口,初夏就知道了來者何人。
走過初夏身邊時,終是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肩,用口型說了四個字:好自爲之。
“您好。”那聲爸,她已不可能再叫得出口,反正相信他也不愛聽。
老人的態度是冷漠的,在知道兒子所做的一切後,他能理解,但從冷菲口中知道這個犯罪分子的女兒還在以婚姻和責任糾纏時,他當然不會允許,沐辰逸心眼好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然知道,既然兒子不想做惡人,那這個惡人就讓他來做,他這樣的文明五好家庭,怎麼可能接受一個犯罪分子的女兒成爲兒媳婦。
“初夏,相信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找你來,其實早就該和你談談,因爲你那時候精神不大好,怕刺激到你,才拖到現在,而今天,有些話我是不能不說了。”
“我知道。”初夏苦笑。
“你家裡人做了什麼事,我不想再重複,今天找你並不是要責罵你,就是想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和你好好談談。”
“嗯。”初夏低着頭,手指把玩着一旁盆景中飄落在桌面上的一片枯葉,一點點撕碎,再扔掉。
“我們家是幹部家庭,我以前是博導,教的刑偵,雖然已經退休多年,但周圍的朋友都是有身份有臉面的人,阿逸從小到大都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成長爲一名優秀的高素質人才,他的光芒相信不用我再細說,你都知道,你和他在一起當然無所謂別人怎麼看,在這裡你也不認識誰,可是對他來說,他以後的前途就全毀在你手裡了,你懂嗎?他馬上就要升職,如果他的妻子是這樣一個有污點的人,那麼誰還會信任他,誰願意提攜他?我已經問過江小野了,你們的婚姻只是他的一個任務,到了現在,任務結束了,但你們的婚姻關係還存在,原因是你不肯放手。”
初夏低着頭,好半天才笑了笑:“叔叔您不是教刑偵的教授麼?爲什麼不去偵察下我和您兒子到底是誰不肯放手,卻要相信別人的信口開河?是不是我是罪犯的家屬,那麼把什麼髒水都賴到我頭上也無所謂?只要維護好你們自己人的清白就好了?”
老人嘆息了一聲,“你們之間誰對誰錯追究起來已毫無意義,阿逸的脾氣倔起來就跟頭牛一樣,我就這缺點,倒是也一併教給他了,他從小順利,這還是他最叛逆的時候,這時候的人,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就偏做,所以,他的某些想法很直接,也會做得很直接,因爲他讓你失去父兄,所以要盡力補償你,他要讓你過好,他要把最好的都給你,溫暖,不孤獨,他不想要你一生,漂泊無依,可其實等他冷靜下來了,總是會想明白的,所以我不想浪費精力去勸他,但是初夏,你真的要想清楚,你擔當得起沐家未來的女主人嗎?警隊還在不遺餘力的載培他,以他的能力和背景,前程不可限量,而你,真的只想做一個對他毫無幫助的人,整天躲在他身後,讓他去爲你擋,爲你承擔任何事,就算你們倆人相愛,可他每天爲你受盡白眼,你的幸福就是他的不幸,你又好受嗎?”
“我清楚您的意思,現在是他不想離,但是我會盡快想辦法和他離婚的。”
“好吧,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對你父兄的事不知情,現在國家也沒有株連九族這樣的罪,不管怎樣,你畢竟做過我們沐家的兒媳婦,真也好假也罷,於情於理我也不能做得太絕,將來你要遇到什麼難處,儘可以來找我,只要我幫得上忙的,就一定會幫,至於阿逸那裡,等離了婚,你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初夏說完垂眸轉身離去,老人輕嘆,清靈聰慧,不得不承認自己兒子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可惜了……好在,還有冷菲。
她沒有回去,轉身向外走,在錦苑門口,冷菲攔住她:你終於聰明瞭一回,答應和阿逸離婚真是明智之舉,我告訴你初夏,他根本就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你,和你上牀也不過只是任務當中的一項,取得你的信任而已,你現在明白了嗎?沐辰逸自始自終都在利用於你,就算他現在不肯和你離婚,那也絕對不是因爲愛,而是同情,自始至終他對你的也只是同情而已,他愛的人一直都是我,而我能給沐辰逸的,你這輩子都根本給不起,還想搶我的男人,除非哪天我把他當垃圾扔了,你再像條狗一樣去把他叼回來像寶貝供着吧。”
初夏擡起頭,嘴脣幾經開合,可顫抖好幾下還是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冷笑着。
冷菲看着那個還是一臉趾高氣昂的女孩,似乎再難聽的話也打不垮她了,一雙明目清澈見底,平靜如死水,看不見一絲漣漪,這份平靜倒是把冷菲嚇到了,其實她只是想讓初夏快些離開沐辰逸,並非想要二次傷害這個女孩的,畢竟,最可憐最無辜的人是她,她什麼壞事都沒做過,卻要擔負起別人做錯的一切責任,她才這麼點大的年紀,是值得所有人同情的。
冷菲直愣愣的站在一邊,初夏昂首挺胸闊步而去。
直到那些人都看不到了,她整個人纔沒力地沿着牆根滑落在地面,有些總不願意去觸碰的東西再次碎裂在心裡,不停地翻涌絞動,心裡有些刺痛,像被針紮了一下,短暫卻痙攣許久不停。
冷菲說得對,愛情也是一種命運,但路都是她自己選的,所以她不怨任何人,把手捂在心口,手心隱約傳來的不是熱熱的體溫,而是那一手的冰冷。
一開始她並沒有不想這一生就這樣拖着沐辰逸算了,讓他在婚姻的墳墓裡過得生不如死,如果沒有了媽媽,她可能真就這麼做了,但是她還年青,她還有媽媽,她不想爲那個男人陪葬。
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她像一個看透了紅塵愛恨的苦行僧,所有的嘈雜都入不了她的耳,所有的愛戀都不再佔據她的心,所有的面容都不值得她停眸,黃昏的陽光刺得她眼暈,她努力走得穩一點,再穩一點。
獨自站在街頭的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這個黃昏,她獨自一人走在夕陽中,一顆心慢慢被風化、成空、成蛹。
忽然很想給他打個電話,對他說,“沐老師,我忘了回家的路,你來帶我回家好嗎?”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早已鬆開了他的手,家?她和他之間還有家嗎?餘下的路,不管多遠多難,她也要堅強的一個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