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臉唰的紅了,大囧,無語,繼而搖頭:“不行,會引起宮縮的。”
許鳴皓手上沒有控制住力道,漸漸對她用了力,明明手骨被箍得很疼了,她都沒吭一聲,但臉上,是極其難過的神情,可她在難過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不說出來給她心裡再添一刀,只是不想點破而已,可她分明一點機會都肯不給他,不僅不給,甚至連解釋都不想,這女人一向薄情,從大一那年他就認清了。
最終還是心軟,決定對她縱容,他放開她的手,微微笑了下:“那去睡吧,我再看會電視。”
“嗯。”她點點頭,雙手抱着肚子,朝母親的臥室走去,關門的時候終究因爲心裡那一絲愧疚感而擡眼向他望去,正好他也擡眼望向她的視線,她嚇得澎一下關上了門。
初母躺在牀上翻着公安退回來的幾本家庭像冊,一邊問:“剛不好好的麼,怎麼又吵架了?”
初夏抱着肚子趴上牀,枕在媽媽的胳膊上,幽幽開口:“媽,你恨他們嗎?”她的目光落在全家福裡那兩個男人臉上。
許母合上像冊放到牀頭,拍了拍初夏的臉,嘆氣:“一個是自己二十多年的枕邊人,一個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你說我能恨他們嗎?”
“那你恨警察嗎?國家一年有那麼多的一線民警犧牲在崗位上,可是他們的身後也都有嬌妻幼子,父母雙親呢。”初夏喃喃自語。
好半天,許母才忽然說:“孩子的事,你可有想好退路了?”
初夏一驚,愣愣的看着母親:“媽,你你你知道?”
初母搖頭,“你是我養大的,那點小把戲還想瞞得了我?那時候不想揭穿你是看你懷着身體太差,受不住刺激,現在說也只是想讓你放寬心穩妥的進產房。”
初夏簡直是要狂喜了,其實許家那邊她真沒擔心過,畢竟她也沒打算真和許鳴皓結婚,但媽媽是她的死穴,孩子和母親她誰都不能放棄,還以爲到時候會有一場硬仗好打,雖然她清楚媽媽接受這個孩子並非原諒了沐辰逸對初家的所作所爲,只是不想女兒再被唯一的親人所傷罷了,但只要這樣就夠了,至少在被許家趕出門後,還有媽媽做她的依靠。
因爲回憶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這一晚註定是睡不好了的,夢裡,她走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林蔭小道上,道路兩旁開滿了鳳凰花,她走了很久,走進了一遍小樹林,才恍然想起,這正是在S大,大學四年,校園裡哪一條路通向什麼方向,她一清二楚,但是此時卻迷路了,到處是黑沉沉的一片,小樹林裡不論她怎麼走都看不到亮光,也看不到寢室樓,怎麼走也走不出那片黑暗,她一直在喊一個人的名字,可聲音怎麼都衝不破密密的樹林,越是着急,越軟而無力,那種害怕讓她喘不過氣來,最後身子一顫,驚醒了,伸手摸摸,額頭有一層薄薄的汗,整個人喘得也有些急促。
暗夜裡,她瞪着天花板,那些前塵舊夢,不做也罷。
她不知道白天爲什麼會看到他,他想必已經風光大婚,娶了他愛了十多年的美麗女人,締造了一段警界佳話,而她呢,不過是一隻活在角落裡的螞蟻,掙扎在茫茫人海中,爲了生計疲於奔命,或許他們就該這樣彼此忘記,於滾滾紅塵中,再不想起。
曾經以爲沒有了他的愛自己的天都塌了,但時間並未爲她停留半秒,晃一晃就過了,現在重新想起來,那一段不堪的畫面就像那些沖印出來的相片一樣,時間久了,輪廓猶在,只是已經褪色,等真的放手了,才發現自己一樣上竄下跳能吃能睡,所以說,沒必要把愛情看得太偉大,這世上誰離了誰生活都會繼續。
反正她會忘記所有一切,他的甚至自己的,生活想要改變人的一生,幾個小時就已足夠,現在的初夏,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一無所知的富家千金了,命運讓她經歷了地獄的折磨,她終於體會到天堂太遠而人間正好,她已經開始學會接受事實,比如,小事情上絕不多計較,退一步海闊天空,比如,凡事不能強求,任性,自私,是收穫不了的,即使佔有了,也是不屬於自己的,因爲有些人的心,永遠都捂不熱,越捂到後來,反倒是自己的心,會慢慢冷掉。
都說出了校門纔會知道社會的殘酷,其實不用等生活來教,一個男人就能用他岩石一樣的冷酷教會一個女人成長,其實這樣並沒有多糟,人生,太完美了不一定就是真實的,人,一定要有段經歷,然後成長,才能更加圓滿,只是她人生會如何圓滿呢?
看了看時間,都睡醒了一覺居然纔是十一點半,這個城市最近在舉行河燈節,時不時就會有幾朵禮花飛上天,她翻身下牀,拉開窗簾,一大朵五彩煙花就在她眼前澎一聲綻放,她笑起來,但很快臉上的笑容就已隱去,再看已是一貫的雲淡風輕,不過是些許唏噓而已,再美的煙花也是再也體會不到當年心情,因爲她早已領悟了一個事實,畢竟這只是一場煙火,無論這煙火在自己的眼前曾是怎樣的絢爛無邊。
江小野坐在車裡,看着那架衝向藍天的飛機,她真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而他的心也慢慢地靜了下去,他遵守着承諾,等冷菲從大洋彼岸打電話給他報了平安後,他纔去找沐辰逸,把事情和他說了。
沐辰逸的腦子有點發懵。
江小野身子往身後一靠,冷聲說:“她說會在那邊完成學業,找個好工作,再找個好男人,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她不會回來了。”
沐辰逸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什麼表情,只輕輕說:“她走的時候有提過我嗎?”
“沒有,她很平靜,還有幾分解脫後的輕鬆。”江小野嘲笑他,“你還指望她跟你一樣嚎個幾天幾夜肛腸寸斷啊?”
沐辰逸抿了抿嘴,看樣子冷菲並沒有把那一夜的事告訴江小野,也沒有用這個來要挾他,那就讓這個秘密永沉他們兩人心底吧,如果江小野知道了,一定會用槍逼着他漂洋過海去娶冷菲的,初夏走了,冷菲也走了,他不想再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低嘆一聲:“你應該告訴我的,哪怕我遠遠的送送她也好。”
“捨不得了?”江小野似笑非笑,“你現在也知道捨不得啊?”
他仍是低着頭,無聲的吞吐着煙霧,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覺得心裡空空蕩蕩的。
32周產檢的時候,B超醫生說孩子臍帶繞頸兩週,自己轉出來的希望不大,到時候可能要安排剖腹產,讓她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初夏撫着肚子慢慢走出醫院,她跟醫生說還是想順產,在這個城市裡,她沒工作,沒有醫療保險,生產時,如果選擇剖腹,在她做產檢的這個醫院裡,需要最少五千塊以上,即使是順產也得兩三千左右,媽媽那裡的醫藥費都已經差不多折騰空了許鳴皓,現在許鳴皓的收入也就剛好夠家裡的開支而已,她都已經省了再省才省出了一筆生孩子的錢,以後孩子生出來後花錢的地方更多,她哪裡還敢選剖腹產。
醫生說那就多走動下,到生之前照B超看看能不能轉得出來,實在不行還是要剖的。
走進小區的時候碰到鄰居小兩口的家婆,老阿婆問她,“要生了吧,我孫子剛出生時的衣服還有一點放着你要不要?都是隻穿過幾次的。”
初夏自然是喜出望外,小嬰兒的衣服貴又不能穿很久,鄰居的贈與,讓她很開心,哪怕是人家穿過用過的舊東西。
就這樣東挪西湊的,她的孕期也差不多過完了,懷孕到37周的時候,初夏的體重已經比原來長了二十多斤,而且集中在腹部,平時走路還不覺得,但是一到彎腰,下蹲這種動作的時候,那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簡直讓她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暈倒,不得不去醫院吸氧。
而且,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到了要生的日子,心裡太緊張的緣故,最近幾天,初夏覺得,只要晚飯後出門散步,就有人在盯着她,每天出門溜彎時,無論她是走在大馬路上,還是去買寶寶出生後一應必需品,她總是覺得有人在後面看着她,但是當她回頭去看時,卻又偏偏毫無發現。
她想不出什麼人會來跟蹤她,但直覺就不是沐辰逸,別問她爲什麼這麼肯定,她就是能肯定不是他,被人盯着的感覺很不好,於是這種感覺就象一道陰影,漸漸壓下來,讓她覺得很不安,她倒不是擔心別的,畢竟初氏已經倒臺了,孤兒寡母欺負起來也沒意思,再來初家在溪市捐資助學做了不少慈善,雖然牆倒衆人推,但人家也沒必要害她,所以她想不出來了,就以爲是不是許鳴皓偸偸去借了高利貸,還不上被人盯着呢。
好在她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想了,第38周的時候,她剛吃完飯,正準備活動下,忽然就看到腳邊竟落了一攤水,而下面竟還在像小解時一樣嘩嘩的淌着,很早就學習了這方面的知識,知道是羊水破了,馬上打電話給上班中的許鳴皓讓他直接去醫院,她也立即和媽媽拿上待產包去打車,可是攔了好多的出租車人一看她肚子那麼大根本不願停,一陣一陣的宮縮開始了,她急得差些要哭出來,這時候過來了一輛出租車,並且就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初夏連忙拉開後門坐了進去,這才發現車裡除了司機已經有了一位老年乘客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但他低着頭,外面戴着頂黑色的帽子,她也管不了人家願不願拼車了,忙跟司機說去人民醫院,司機二話沒說就開了車,那個男乘客一直沒有說話,彷彿是刻意來幫她們的一樣。
宮縮一陣比一陣猛,初夏疼得整個人都靠着媽媽半蜷了起來,期間她好像感覺到前面那人似乎回身看了她一眼,但她正抱着肚子難受得閉着眼,懶得理,媽媽也在輕聲安慰着她。
估計司機也是怕她生在車上,居然一路闖了兩個紅燈只用了十分鐘就把她送到了醫院大門外,初夏抱着肚子步履艱難的下了車,許鳴皓路遠還沒到,她只能由媽媽扶着自己硬撐着走去婦產科。
司機對着車裡的人說,“老哥,剛闖紅燈的罰款你得給我結嘍。”
男人扔下兩百,說:“不用找了!”
他遞錢過來的時候司機近距離看了一眼,直覺有點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有見過,直到車開出去了半小時,才突然想起大半年前那張貼滿了大街小巷的通緝令,雖然和那油墨印出來的模糊圖片也不是那麼像,但身爲好市民一枚,當即就打了110,寧可報錯一千,也不能放走一個,當然了,最主要的是有獎金十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