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一直沒有問過蘇暖,她剛纔爲什麼會那麼失態,只當是她精神太緊張了,纔會那樣的。雖然他也覺得有些說不通,卻一直壓抑着沒有開口詢問,畢竟,這種問題一旦問出來了,蘇暖肯定會無比尷尬的。他不想讓她難受。
很快,空姐開始發放飛機餐了。頭等艙的餐食供應跟經濟艙的不同,食物相對來說更加高端也更加美味一些,擺盤也很精美。不過,對於這些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有錢人來說,這種東西也算不得什麼了,不過是勉強果腹罷了。
蘇暖和冷寂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吃過晚餐了,再加上之前鬧出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對着飛機餐誰都沒有胃口。
蘇暖只是喝了幾口果汁,根本沒動自己面前的那份意大利海鮮麪。
“稍微吃點兒吧,不用非得吃光。”冷寂笑着說:“其實吃東西是很能打發時間的呢,你會發現,吃着吃着……就到地方了。”這話明顯玩笑的成分居多,因爲坐過飛機的人都知道,在飛機開始降落之前,空姐絕對會把所有食物全都收走的。
蘇暖乖巧地點點頭,開始慢條斯理地吃東西,努力地不讓自己去想,現在所處的高度。
也幸好現在是晚上,舷窗外面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蘇暖纔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裝現在是在平地上。要是白天,一轉頭就能看見外面的雲層的話,只怕她還得再崩潰一回。
吃完了東西,航程也已經過半了,冷寂叫空姐過來把東西全都收走,才繼續跟蘇暖閒聊,緩解她的緊張情緒。雖然頭等艙這邊是有小電視可以看的,但畢竟這種有所互動的交流更不容易讓人有機會胡思亂想,所以冷寂纔會不斷地跟蘇暖說話。
蘇暖也終於漸漸地適應了這樣的高空飛行,並且努力地爲接下來的降落過程做心理建設,讓自己不要再那麼崩潰失態。
很快,下降開始了。
機身傾斜的那一瞬間,蘇暖的心臟就狠狠一沉,恐懼如如水一般席捲而來,比先前起飛的時候更將強烈,幾乎是瞬間就將她徹底淹沒。她的耳朵裡彷彿又聽見了呼嘯的風聲,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以及周圍的機艙彷彿都瞬間消失,她就這樣無助地暴露在萬米高空之上,周圍空空蕩蕩,無依無靠。
她能夠感受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冷風,刺骨的寒涼,一如那年冬天,自己被推出窗外的時候……
絕望,深深的絕望……
蘇暖甚至已經腦補出了自己的身體飛速下墜,然後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變得七零八落鮮血四濺的場面。儘管她一直在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其實是坐在飛機裡的,下降的速度是可控的,她不會摔死……可她就是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
她把自己的嘴脣都咬出血了,才能剋制住不讓自己喊叫出來。她的視線已經被淚水徹底模糊,什麼都看清楚,滿心裡只有恐懼。
她從未如此絕望過。
她也根本想象不到,飛機降落的過程,對她來說竟是比凌遲還要痛苦的折磨。
這種精神上的痛楚,她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
“暖暖,放鬆,什麼都不要想。跟我一起深呼吸,吸氣——慢慢地呼氣,再吸氣——”冷寂的聲音那麼溫柔,穿透所有的冰冷與絕望,直抵蘇暖的心房。
蘇暖跟着他的指令,開始深呼吸,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呼吸上面,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再去想。
恐懼,竟然就這麼慢慢地開始消散。
她終於開始感受到,冷寂掌心的溫度,意識到自己不是孤零零懸掛在高空之上的,她還有他……她是安全的。
蘇暖慢慢地放鬆下來,眼淚慢慢地不再流淌。冷寂把她抱進懷裡,一遍遍親吻她的臉頰,讓她沉醉在自己的溫柔和寵溺當中,忘記此刻所處的環境。
終於,蘇暖不再害怕了。她在某種程度上,克服了自己的恐高心理,而這一切,都是冷寂的功勞……
下降還在繼續,然而蘇暖已經可以接受這種由於下降而引起的生理上的不舒服了,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是正常的,不必害怕。
她的心跳速度有些不規律,但是這跟恐懼無關,純粹只是不適應這樣的不斷下降罷了。
隔了一會兒,她開始感覺到小腹有些墜漲,說不出來的痠疼。這讓蘇暖感覺非常難受,她不確定,這是否也是下降引起的不適。
“寂,我肚子疼。”她單手輕撫着自己的小腹,小聲地跟冷寂說。
冷寂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笑着跟她說:“傻丫頭,放鬆一點兒。你就是太緊張了纔會這樣的,沒事的,乖。”
“哦。”蘇暖點點頭,不再多想,努力地放鬆自己的心情。
冷寂其實沒有騙她,過度的緊張,的確會引起很多身體上的反應,腹痛,也是其中之一。只不過,這樣的症狀因人而異,並不是每個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都會肚子疼的。而蘇暖現在的狀況,顯然跟緊張沒大多關係。
下降的過程當中遇到了一些氣流,機身顛簸得有些厲害,如果不是有安全帶勒着的話,蘇暖簡直懷疑自己會不會飛起來。她好不容易纔放鬆下來的心情,瞬間消弭,原本已經止住了的眼淚,又一次如江河決堤一般洶涌而出。
冷寂只好繼續安慰她,告訴她起降的時候有些顛簸也是正常的,讓她不要緊張。但實際上,他自己也有些埋怨,爲什麼偏偏第一次出行就這麼倒黴,顛簸得如此厲害。
他坐飛機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過來了,但是像這麼強烈的顛簸,也是很少遇見的。不過冷寂當然不可能把實話說出來,他故意欺騙蘇暖,讓她以爲其實每次降落都會這樣,以減輕她的心理壓力,免得她往“墜機”之類的方向去想。
幸好冷寂先前教訓過那個多嘴的富二代了,也算是殺雞儆猴,現在機艙里根本沒人敢多嘴,戳破他的謊言。要不然的話,只怕還得更麻煩。
如此顛簸了將近十分鐘,才總算是平穩下來,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也包括冷寂和蘇暖在內。
蘇暖哭着說:“我以後再也不要坐飛機了……”
太可怕了,簡直就是精神凌遲啊!
冷寂嘆氣:“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害怕……以後再安排出行計劃的時候,我會注意避免乘坐飛機的。”這話,其實已經有幾分道歉的意味了。
他的聲音不輕,加上現在機艙裡相對比較安靜,因此除了蘇暖以外,其他人也都聽得見這句話。
衆人全都非常意外,傳說中有“冷麪修羅”之稱的冷寂,原來對待女人的時候這麼溫柔貼心的啊?!
誰說冷寂性子高傲,死都不可能道歉的?他剛纔說的那番話,除了沒有直接把“對不起”三個字說出來以外,那措辭那語氣,跟真正的道歉有多少區別?
頭等艙裡有好幾個人,家族裡都跟冷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是正在準備跟冷家攀關係的。那些人全都在暗暗地琢磨着,等會兒下了飛機以後,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讓家族裡的人知道,以後跟冷寂打交道的時候,千萬要主意不能招惹他身邊的女人。這個傢伙,對女人的在意程度簡直不像話啊……
衆人各懷心思,飛機也終於落了地,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滑行之後,終於徹底停穩了。
冷寂親自替蘇暖解開安全帶,溫柔地說:“好啦,落地啦。”
蘇暖點點頭,沒有說話。她的臉色蒼白得有些不自然,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水不斷滲出,像是在承受着極大地痛苦似的。
冷寂見到她這樣,瞬間一怔,等回過神來以後,趕忙問道:“怎麼了?還在害怕?”
蘇暖輕輕搖頭,小聲說:“肚子疼……”
這三個字,幾乎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輕飄飄的,聽力稍微差一點兒的人,恐怕都聽不見。
冷寂眉頭緊皺,終於覺得蘇暖的狀況不正常了。他果斷把蘇暖抱起來,跟她說:“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
“好。”蘇暖虛弱地應了一聲,把臉貼在冷寂的胸口,覺得疼痛似乎緩解了幾分。
她閉着眼睛,不再去看任何人,只是靜靜地感受着冷寂的心跳,恍惚間覺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她和冷寂兩個人。
她肚子很疼,可是她不害怕,因爲冷寂就在他的身邊。
只要有他在,只要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她就不害怕。
同一時間,江城。
傭人張姨下班了,她回到傭人樓裡屬於自己的那個房間,小心地把門鎖好,這才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然後壓低聲音彙報道:“蘇淺小姐,我已經調查清楚了,蘇暖的確懷孕了……”
“你確定?”蘇淺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確定,絕對確定!”張姨說:“我親眼看過那個驗孕試紙的,兩條紅槓槓的,絕對錯不了!”
蘇淺沉默了幾秒,忽然壓低聲音,語氣冰寒地命令道:“弄掉它!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絕對不可以讓她把孩子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