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某家高檔會所裡,正在舉行一場小型的私人聚會。到場的人非富即貴,全都是在京城當中頗具影響力的人物。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戴着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半張臉,只有嘴巴露在外面,或是跟身邊的女人脣舌交纏,或是在觥籌交錯之間,把一杯杯烈酒灌進肚子裡。
氣氛,相當熱烈。
唯有一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裡,不喝酒,也不參與到他們的玩鬧當中去,只是呆在幾分冷眼旁觀的姿態,不動聲色地審視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已經這樣坐了好一會兒了,不少賓客都注意到了他,只是礙於他身上過分強大的氣場,沒人有勇氣上前與他搭訕。只能在心裡暗暗地猜測着,那張純黑色的面具背後,到底是怎樣的一幅面孔,以及……到底是怎樣的身份,纔敢如此不給大名鼎鼎的三少面子。
今天,可是三少的生日啊!人家特意辦了這麼一場小型的假面聚會,就是爲了讓大家都暫時放下架子,盡情地鬧起來。可是那個傢伙,怎麼那麼不給面子呢?
難道他就不怕得罪了三少?
又過了一會兒,作爲東道主的秦三少終於注意到了角落裡的那個男人,他稍稍一怔,旋即端着兩杯烈酒走了過去。
音樂還在喧囂,但是會所中的氣氛明顯凝固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停止了正在做的事,把目光投向了那個角落,想要看看,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
距離比較近的幾個人,甚至還努力地豎起耳朵了,試圖從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分辨出他們的交談內容。
“冷少果然是人如其名啊,連我秦某人的面子都不給麼?”秦三少笑着說了這麼一番話,眼底裡卻是冷光乍現的。他將手中的一個杯子輕輕地揚了揚,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你如果識相,就喝掉他。
冷寂扯起嘴角笑了笑,沒有去接那杯酒,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不給你面子,我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我想你應該也聽說過的,我以前從來不接觸這種場合。”
他說的,倒也是實話。
秦三少揚了一下眉毛,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戴着面具,對方根本看不到這樣的動作。他坐下來,把手中的酒杯硬塞給冷寂,依然不依不饒地說:“既然都已經來了,不如就再多賣給我秦某人一點兒面子,乾了這杯酒吧。今天大家都是來玩兒的,你這樣酒也不喝,遊戲也不玩,實在是掃興。”
“我最近在服藥,不宜飲酒。”冷寂淡淡地回答。
秦三少的嚴重飛快地閃過一抹異色,追問道:“什麼藥?你看起來很健康的樣子啊……”
冷寂笑了笑,說:“涉及隱私,恕我不能直言。”
秦三少的眼神立刻變得曖昧而又充滿了探究,很明顯,這個紈絝的傢伙,想歪了。
冷寂面色一凜,冷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觸怒了秦三少,後者也同樣板起臉來,冷冷地問:“不能喝酒,玩遊戲總是可以的吧?剛纔挑女人的時候,就只有你一個都沒點,難道……這裡所有的女人,你全都看不上眼麼?”
冷寂心裡清楚,自己如果說“是”,就會徹底把這個秦三少給得罪透了。像對方這樣的紈絝子弟,幹正事兒未必有本事,但是弄歪門邪道的事情,絕對是行家。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樣的紈絝大少,否則的話,後患無窮。
冷寂暗暗地嘆了口氣,把三少手中的酒杯接了過來,微笑着說:“是我讓三少掃興了,我自罰一杯。”說罷,一仰頭,就直接喝乾了杯中的烈酒。
灼燒的感覺沿着食道一直蔓延到胃裡,冷寂瞬間皺眉。幸好有面具遮擋,纔沒讓對方看出來。
秦三少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嘲弄之色,怪聲怪氣地問道:“剛纔不是還說正在吃藥不能喝酒麼?怎麼現在又可以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剛纔就是不想給我面子,才故意撒謊的吧?
冷寂心中煩躁,卻也不得不拼命地維持冷靜,平淡地說:“三少的生日,破例一次也是應該的。”
秦三少笑了一聲,說:“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虧待了你。不如我再讓這裡的媽咪叫幾個極品過來,讓你好好挑一挑?”
說着,他就直接轉頭衝着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妖嬈女子說道:“去,讓陳姐再叫幾個妞兒進來。”
冷寂的那句“不必了”,就這樣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嚨裡,咽不下,也吐不出來,憋得實在難受。
其實冷寂心裡明白,如果自己在家族裡的地位,還是像從前一樣的話,今天絕對不會受到如此的刁難。可他現在只是一個副總裁而已,雖然晉升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是在秦三少這樣的人眼裡,還是不夠看的。
沒有辦法,他如今,只能忍耐。
姑娘們很快就被叫了進來,在他和秦三少的面前一字排開,或妖嬈或清純或冷豔,各種風格,不一而足。
可是冷寂完全提不起來任何的興趣。他只能壓低聲音對秦三少解釋:“三少,真的不好意思,我一向……都不怎麼喜歡在外面玩女人的。”
“不喜歡玩女人啊?”三少忽然調高了音調,似笑非笑地問:“那肯定是喜歡男人咯?怪我怪我……是我沒考慮找到,居然沒想到這一層,你等着,我這就讓陳姐叫幾個小鮮肉過來陪你!”
冷寂的手指驀地用力,水晶酒杯應聲碎裂,險些扎破了他的手掌。他的心中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卻還是竭力壓抑着,用平穩的音調說着:“三少誤會了,我的取向非常正常。”說完以後,他隨便擡手一指,說:“就那個女人吧,看着還不錯。”
秦三少沒有繼續爲難他,只是笑着讓那個女人好好伺候冷少,又灌了冷寂幾杯酒,便走了。
冷寂換了個坐姿,懶散地靠坐在沙發上,隨意地把那個女人摟在懷裡,眉頭卻始終都是皺着的。不過因爲戴着面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
那個女人明顯感受到了他的冷淡,卻還是不得不媚笑着討好,使盡渾身解數試圖哄冷寂開心。
冷寂心中厭惡,卻還是不得不逢場作戲,笑着跟她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只是,不管那個女人怎麼勸,他都不肯再沾哪怕一滴酒了。
“冷少好特別。”那個女人微笑着,用嬌憨的語氣說:“我覺得……你像是個君子。”
冷寂呵呵一笑,沒有接這個話茬,只是沒話找話地問:“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雪兒。”那個女孩子嬌嬌柔柔地回答。
“真名呢?”冷寂知道,像這種場子裡的女孩子,都不可能說真名的,他其實也就是隨口一問,並沒有真的想要知道答案。
可是那個女孩子卻猶豫了一瞬,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着什麼,隔了一小會兒,她才壓低聲音說:“我叫……蘇淺。”
“哦,名字不錯。”冷寂隨便接了一句,完全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可是那個女子卻身子一顫,咬着嘴脣再次猶豫,片刻之後,才試探着問:“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印象麼?”
她的聲音裡帶着淡淡的鼻音,聽起來像是要哭出來了似的。冷寂心裡一驚,凝眸去看對方的眼睛,這才發現,對方的眼中的確已經籠罩了一層水霧。
電光火石之間,冷寂的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了某種可能,他急急地追問:“我應該有什麼印象麼?”
蘇淺苦笑着嘆了一口氣,說:“不,你忘了我是誰也是正常的……像你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記得我這種小角色呢。”
她的語氣那麼哀怨,讓冷寂愈發覺得,對方跟自己是有着某種關係的!
可是,他是豪門少爺,對方確實夜場裡討生活的女子,他們之間能有什麼聯繫呢?
難不成,這個女人是他舊日的相好,可現在他卻完全不記得了,所以對方纔會如此哀怨的麼?
冷寂的心裡浮現瞭如此的猜測,卻又覺得對方的語氣和神態不太像。如果真的是他猜測的那樣,對方明顯應該是撒嬌,而非埋怨。
畢竟,夜場裡有夜場的規矩,沒有哪個女人,有膽量惹客人不痛快。
蘇淺端詳着冷寂的神色,發覺對方眼裡的茫然和好奇是真的,這才下定決心要賭一次。她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着冷寂,幽幽地說了一句:“我以前……差點兒就成了你的妻子。我們曾經有過婚約,可是你後來又解除了。冷寂,你真的已經忘了我是誰麼?”
這番話,像是一道驚雷在冷寂的腦子裡炸開,一瞬間,冷寂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那一句“我們曾經有過婚約”。
“你……怎麼會淪落到這裡的?”他艱難地問。
蘇淺苦笑了一下,可憐兮兮地說:“我爸媽都被人給謀殺了,我一個人沒有活路,所以就只能……”她的眼淚無聲地劃過面頰,折射着會所裡迷離的燈光。她的聲音那麼飄忽,那麼哀慼,她說:“冷少,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配不上你,我不敢奢求你還能念舊情,只求你看在我們曾經也算像是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