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一個人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亂逛着,心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她反覆咀嚼着顧碧婷的所有最後忠告,心中的茫然,越來越深……
離開?她能怎麼離開?顧碧婷的語氣那麼複雜,明顯是知道什麼大事的,絕對不會僅僅只是因爲米晨和凌婉兒處處針對,才讓蘇暖離開寢室的。
那會是什麼?離開這個學校麼?
休學?退學?
蘇暖輕輕地搖了搖頭,心裡知道,自己無法辦到。
冷寂費了那麼多的周折,好不容易纔把她給送進A大,她怎麼隨隨便便就放棄掉這一切,讓冷寂的所有的付出全都打了水漂?
還有她自己,也不是全無付出的啊。打從她第一天到這裡開始,就被米晨和凌婉兒處處針對,明裡暗裡花着花樣地欺負,還有那個累死人不償命的軍訓,還有今天班會上導員和其他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以及散會之後,那些人在她背後對她的議論……她不都一樣一樣地咬着牙挺過來了麼?雖然只是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已,聽起來似乎很短,可是這段時間裡面,她究竟過得有多麼艱難多麼痛苦,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退學,這一切,豈不是全都沒有意義了?
不,不能走,絕對絕對不能走。
蘇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走的話,接下來需要面對什麼,但是她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就對了。或許,是什麼同學暗中策劃的刁難、陷害?又或者是全班甚至是更多人聯合起來的排擠?再或者……是有人要散佈流言,說她的壞話麼?還是把她跟冷寂之間的關係公佈出來?
都有可能。
蘇暖知道,無論是哪一種,都會讓自己接下來的四年大學生活變得無比痛苦,可是,她依然不想放棄。
或者應該說,她是不能放棄,是沒有辦法放棄!
對於她來說,這並不僅僅只是一次學知識的機會而已啊,這是冷寂的愛和心血,是冷寂奔赴與死神較量的戰場之前,對她做出的最後安排。更是她命運的轉折,夙願的實現,以及……將自己未來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段!
她怎麼可以放棄?
放棄了,如何對得起冷寂,如何對得起自己?
放棄了,拿什麼理由擺脫二叔的控制,將來用什麼本領在這個社會上安身立命?
如果她連自己都養不活、養不好的話,拿什麼來解救她的母親,拿什麼來支付康復所欲的治療費用,又拿什麼來保證母親的生活?
難道所有的一切希望,都要寄託在冷寂留下來的那張銀行卡上面麼?蘇暖還沒有查過,那裡面究竟有多少錢,但是無論多少,都不是她放棄一切努力,坐吃山空的理由。
再多的錢,也禁不起揮霍,經不起意外!沒有什麼比自己有本領更安全的了!
就算冷寂真的給她留下了一座一輩子都吃不空的金山,萬一哪天丟了怎麼辦?被人搶了怎麼辦?她的人生還有那麼長,她不能一點兒本事都沒有,不能永遠只能依靠別人,自己完全獨立生活!
她需要安身立命的本領,她需要大學學歷,需要真正的可以賺錢的本事!
她不能走!
無論多艱難,無論留在這裡需要面對什麼,她都不能走!
不能走!!
蘇暖在心裡一遍遍地狂喊着,緊握雙拳,挺胸擡頭,看着面前靜靜矗立在黑暗當中的圖書館,一瞬間覺得,此刻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沉默而無畏的勇士。
她靜靜地凝望,在心裡說:我會當一塊海綿,無論承受怎樣的壓力,無論被怎麼碾壓、蹂躪,都不會失去自己本來的形狀。相反,我還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恢復,然後吸收一切能夠吸收的知識,充實自己……四年的時間,我或許無法帶走這裡的一切,但我一定盡己所能,在畢業那天來臨的時候,帶着滿腹的真才實學,驕傲地挺直脊樑,離開這裡。
那將是她離開這裡的唯一方式,不是現在,不是此刻。
蘇暖深深地吸氣,潮溼而悶熱的氣體充斥着她的胸腔,可是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
來吧!
傷害也好,挑戰也罷,統統來吧!
她不怕!
她能撐住!
夜,越來越深,校園裡還在走動的學生也越來越少。蘇暖知道,關寢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她最後看了一眼高高的圖書館,在夜色當中微微一笑,優雅地轉身離開。
夜風揚起她的長髮,在黑暗當中安靜無聲地飛舞着,像是一個暗夜裡的舞者,更像是驕傲的鬥士。無懼,無畏,堅定執着。
所有的一切困擾,都不再是困擾,所有的傷害,也都將不再是傷害。她依然明瞭了自己的內心,擁有了無比強大的動力,從今以後,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令她畏懼、將她打敗。
她已在無聲中蛻變,未來,也將不斷地強大起來,直到有一天,變成一個更加完美的自己……
張姨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暖暖啊,是你讓冷少替我賠償的吧?唉,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啊,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呢……”
蘇暖輕輕地笑了笑,說:“其實是寂主動說要幫忙的,他說你對我好,就等於是對他好,所以他不能不幫忙的。”
張姨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相當不自然:“是、是這樣的啊……冷、冷少對你可真好。”
蘇暖安靜地微笑,沒有說什麼。
“啊,對了,我女兒也說要謝謝你的,謝謝你救了他哥哥,要不然的話,那些壞人說不定得把她哥哥給打死了。”張姨刻意地把話題引到了“女兒”那邊,想要藉着這樣的機會,跟蘇暖解釋一番……呃,實際上是圓謊纔對。
她其實自己也知道,這樣生硬地提到女兒有些突兀,但是她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今天的事情,讓她露出了破綻,如果不盡快彌補的話,萬一蘇暖產生了懷疑,後果將是她無法預料和承擔的。
其實,在剛剛露出破綻的時候,她就應該立刻圓謊的,可是那個時候她擔心兒子的情況,一心只想着趕緊回來,沒有顧得上那些。現在別的事情都解決完了,她終於可以仔細地圓謊了。
蘇暖在聽到張姨主動提起女兒的時候,心中稍稍安定了幾分,她笑着說:“張姨,你幫我轉告她,其實沒什麼好謝的。你對我那麼好,要說謝也應該是我謝你纔對。”
“呃,呵呵呵呵……”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連串尷尬的笑聲,緊接着,張姨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自己的“過往經歷”了。
“暖暖啊,你是不知道啊,其實……其實我兒子是我跟前夫生下來的,這些年他一直都跟他爸爸一起過。而我閨女,則是我跟現在這個老公生下來的,我們一家三口在江城過。唉,再怎麼說,離婚也是個丟人事兒,我輕易不願意提,所以一般也就不提我兒子的存在,說起來只說我的那個女兒……可我真的不是不關心我兒子啊,今天我接到電話以後,有多緊張你也看到了。”
“孩子都是爹媽的心頭寶,我能理解的。”蘇暖微笑着回答。
“對咯,就是這個理兒……唉,可惜啊,孩子他爸總說我不記掛兒子,平常各種想方設法的不讓我跟兒子見面。現在兒子出事了,他卻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讓我一個人頂着,他在外面躲逍遙……要不是你和冷少幫我,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暖暖啊,張姨過去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還有個兒子的,實在是解釋起來太複雜,就沒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要多想啊,張姨真沒有騙你的意思,我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張姨絮絮叨叨地說着,聽起來像是在訴苦,但實際上,這是她方纔仔細想好了背下來的臺詞,目的就是要讓蘇暖相信並且同情她,然後以後還繼續跟她親近。
蘇暖靜靜地聽着,偶爾輕聲地安慰張姨幾句,心境並沒有太大的起伏。掛斷電話之後,她更是一覺睡到大天亮,完全沒被這些事情影響心情。
第二天一早就有課,而且還是專業課——素描靜物。這算是比較基礎的課程了,貌似是學校打算讓他們把基礎打得更紮實一些,所以才安排他們大一的時候上基礎課的。這對於蘇暖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好消息。她相當興奮,甚至比鬧鐘醒得更早,把自己打理得精精神神的,就帶上課本準備出發去吃早飯,然後去畫室準備上課了。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接受正規的美術訓練呢,光是想一想,都讓她興奮得渾身滾燙。
顧碧君也同樣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自己,不過卻比蘇暖稍微晚了一些出門。下到三樓的時候,她才追上蘇暖,問:“你帶素描紙了麼?”
蘇暖怔了一瞬,立刻在心裡暗罵自己蠢笨,去畫畫,怎麼能連紙都不帶呢!
顧碧婷看她表情就知道答案了,飛快地說:“沒有就趕緊去買吧,學校超市裡就有。老師昨天派人通知了,這個禮拜先統一畫八開大小的練練手,下禮拜開始用四開的。我建議你直接買四開的就行了,到時候從中間裁開就行了。”說完這些以後,她連看都沒有多看蘇暖一眼,就直接越過她快步下樓了。
“我知道了,謝謝。”蘇暖衝着顧碧婷的背影道了聲謝,而對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但是蘇暖知道,她就是特意追上來跟自己說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