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站在原地,打量着這個讓她覺得憋悶而又恐懼的房間,想要逃跑的念頭前所未有的強烈。
可是,她的心底裡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問她:你逃了,誰來阻止他的復仇呢?冷寂怎麼辦,那個無辜的女人和孩子怎麼辦?
不,她不能逃。
蘇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窗戶邊上,將窗戶向外推開……當手臂感受到外面微涼的夜風時,她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心裡有些恐懼。
許多年前留下來的陰影,其實並沒有如她想象當中那樣,徹底消失,她終究還是懼怕將肢體直接暴露在半空中的。
但是跟顧逸晨可怕的執念比起來,這份恐懼似乎有些不值一提,蘇暖不斷地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她慢慢地縮回手,但是並沒有後退,而是一直站在窗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終於,她的情緒慢慢地鎮定下來,大腦也清醒了許多。
她覺得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趕快給手機充電,不然就算她有機會聯繫冷寂,手機沒電也打不成電話啊。蘇暖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起來,並且努力地不去想這些物件背後可怕的含義,只把它們當成普通的東西。
牀頭櫃的抽屜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東西,顯得有些雜亂。大到空白的日記本、木梳、頭花之類的東西,小到耳環、指甲油、修眉刀……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蘇暖慢慢地翻找着,心裡甚至冒出了一個有些可笑的念頭,覺得自己很像是在翻機器貓的口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掏出個竹蜻蜓之類的玩意來。
竹蜻蜓自然是不可能有的,可她卻在另外一層抽屜裡,找到了厚厚的一疊花邊信紙,以及十幾根不同顏色的水筆。這些東西,把她給看愣了,她真的不明白,顧逸晨爲什麼還要準備這些東西……
一陣風吹了進來,窗紗輕輕地飄了起來,蘇暖忽然覺得周身發冷,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她就像是被手上的東西給電着了似的,一把甩開那些水筆和信紙,整個人飛快地向後跳了出去……她明白過來了,這些東西,是顧逸晨買來讓她妹妹繼續寫信的。
繼續給冷寂寫信……
可是他妹妹都已經死了啊!而且就算沒死,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顧綰君又怎麼可能會繼續給冷寂寫信呢?!
蘇暖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所謂的“細思極恐”,如今她真的是可以徹底體會到了。
“暖兒,你愛喝的玫瑰花茶我給你泡好了。”顧逸晨忽然連門都不敲就走了進來,手裡還捧着一個印着HELLO KITTY圖案的杯子。他的臉上原本帶着非常溫柔的笑容,但是在看清楚地板上散落着的信紙和水筆以後,笑容倏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徹骨的神色。
“你在幹什麼!”他生氣地質問。
“我……我想找東西,不、不小心弄成這樣的,對、對不起……”蘇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顧逸晨的瞪視之下徹底凝固了,她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歉,同時慌亂地蹲下去收拾那些東西。
顧逸晨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卻緊張得不敢側頭去看他,一心只想趕快把東西恢復原狀。
“你放着,我來弄。”顧逸晨的語氣有些生硬,顯然還是對蘇暖把東西弄亂這件事心存不滿的。但萬幸的是,他還剋制着自己,沒有徹底把火氣撒到蘇暖的身上。
蘇暖不敢有二話,只能乖乖地把手上的東西全都放下,默默地後退兩步,騰出空間來讓顧逸晨親自收拾。
顧逸晨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默默地東西,小心翼翼地收攏那些散亂的水筆,仔細地把筆頭全都衝着同一個方向,全都收拾好了以後,才又放回了抽屜裡。
整個過程中,蘇暖一直在邊上靜靜地看着,她不敢離開或者發出聲音,因爲害怕會再次激怒這個可怕的男人。
但是在這樣的恐懼之下,她竟然有些走神,回想起自己當初對冷寂的畏懼,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嘆。那個時候,她覺得冷寂簡直就是魔鬼,可是現在才曉得,他的那些所謂的“可怕”,全都是因疾病而引起的壞脾氣,真正心理上的扭曲帶來的恐怖感覺,要比那嚇人一萬倍。
可惜啊,她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顧逸晨終於收拾完了,重新站起身來,用命令的語氣吩咐道:“你去把玫瑰花茶喝了,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嗯。”蘇暖應了一聲,僵硬地去拿被他隨手放在梳妝檯上的杯子,哆嗦着喝了一口,差點兒被燙出眼淚來。
可是,她能夠感覺到,顧逸晨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只能硬着頭皮把花茶水吹涼,一點點地喝光。
放下杯子的時候,她的餘光看見顧逸晨的臉上似乎重新有了笑意。
“喝完了就洗洗睡吧,女孩子不要睡得太晚……哦對了,如果你想寫日記的話,牀頭櫃第一格的本子你可以挑一個喜歡的拿來用。但是第二層的那些信紙,你別碰。”顧逸晨說第一句話時的語氣,簡直溫柔得不像話,以至於蘇暖甚至都忍不住懷疑,那句話到底是跟自己說的,還是跟空氣當中的顧綰君說的。
這個聯想讓她心裡有些發毛,但還是不得不盡可能維持淡定的神色,輕聲地應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顧逸晨又走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蘇暖並沒有因爲他的離開而輕鬆太多,反倒是愈發覺得屋子裡的溫度冷得過分,窗紗飄得特別嚇人。
該死,明明之前還覺得新鮮空氣特別提神醒腦呢,被顧逸晨這麼一鬧,她總是會忍不住生出很多可怕的聯想來,簡直覺得這間屋子分分鐘可以鬧鬼……這叫她還怎麼住下去啊!
蘇暖真心覺得,如果自己需要一直住在這裡的話,早晚有一天會瘋掉的。
顧綰君死後的這九年,顧逸晨就一直這麼生活的麼?他沒發瘋可真是夠厲害的……哦不對,誰說他沒瘋的?正常人會像他這樣麼?!
蘇暖的身上一陣陣地發冷,明明剛剛纔喝過熱氣騰騰的玫瑰花茶,照理說應該覺得身子很暖纔對,但是呆在這樣的環境當中,跟那麼一個恐怖的心理扭曲了的人相處着,她真的很難有那種感受。
夜風越來越強,藕粉色的窗紗翩翩而舞,蘇暖卻覺得空氣裡彷彿多出了另外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物,這種想象令她毛骨悚然。她哆嗦着去關了窗,卻還是覺得萬分恐懼,並且……無處躲藏。
她甚至找不到可以讓自己覺得安穩的方式,除了用手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以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安慰。
一般人在覺得恐懼的時候,通常會選擇鑽進被子裡,或者是蜷縮在沙發上,讓自己的後背有所依靠,最好身體周圍也有柔軟的東西貼着,這樣就會覺得比較安心。可是蘇暖現在所處的這個房間裡,每一個物件都是屬於另外一個死人的……哦不,甚至可以說是專門爲另外一個鬼魂特意準備的,這種情況之下,她如何能讓自己安心?!
牀?算了吧,她會不自覺地想象顧綰君的鬼魂躺在自己身邊的,那簡直就是自己虐自己。
沙發?抱歉,這個臥室裡沒有。也幸虧沒有,不然說不定蘇暖會想象顧綰君坐在上面,冷笑着盯着自己打量……
梳妝檯前的那把椅子?還是算了,她怕會在鏡子裡看到另外一張臉。
抱着那個HELLO KITTY玩偶?她怕下一秒那玩偶就長出嘴來衝自己笑。
蘇暖簡直要被自己的想象力給折磨瘋了!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腦洞太大真的不是什麼好事兒,本來這麼一個粉粉噠的屋子,雖然看起來有些俗氣,但是正常來講應該跟恐怖沾不上邊的。可是偏偏被她超強的想象力變得比鬼屋還要嚇人,再一想到從今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得住在這裡,天天晚上睡這個房間,她有種特別想死的衝動。
等等……如果真的死在這個房間裡的話,會不會像恐怖故事裡那樣,成爲顧綰君的“替身”什麼的?
天吶天吶,不能再繼續瞎想了!不然蘇暖真的擔心,自己活不到天亮。不能再這麼自己嚇唬自己了,想點兒別的……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蘇暖背靠着牆,小聲地背誦乘法表,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可是乘法表畢竟太短了,她很快就背完了,腦子又開始不聽話地瞎聯想。她只好拼命地回憶從前學過的古文,嘗試着背誦。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輕輕地轉動,發出了細微的聲響。蘇暖嚇得差點兒背過氣去,轉頭死死地盯着那扇門,整個身體都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房門慢慢地打開,縫隙越來越大,她看到了那個一身白色的人影,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終於,房門徹底打開,顧逸晨的的身影顯現出來,蘇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剛纔居然差點兒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