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可以了。”康寧的聲音響起來,示意蘇暖不必繼續僞裝下去了。
蘇暖掀開被子下了牀,居高臨下地看着被壓在地上的張姨,冷冷地說:“張姨……不,你不配讓我這麼叫你,張淑芬,我真是看錯了你。”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張姨的名字,同時也宣示着,某種情意的徹底消失。
張淑芬驚恐地大叫:“不!暖暖,你誤會我了!你別聽這個人瞎說,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快讓他放開我,有什麼誤會咱們慢慢說啊!”
“我昨天親耳聽見你說對我下藥,還能有什麼誤會呢?”蘇暖問她,卻根本不打算聽她的任何回答。
張淑芬支支吾吾的辯解被蘇暖刻意屏蔽了,只當做是某種昆蟲的鳴叫罷了,她完全不予理會,而是看向康寧,問道:“你可以把她拉起來麼?”
“當然。”康寧也不管張淑芬會不會疼,直接反扭着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張淑芬疼得夠嗆,卻還是不忘掙扎求饒,然而康寧的一雙大手宛如鐵鉗一般,無論她如何掙扎,始終沒有辦法脫離對方的控制。
沒有辦法,她只有繼續嘗試着向蘇暖求饒,大聲地哀求着:“暖暖,你信我呀!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道啊……暖暖,你趕緊讓他把我放開啊,有什麼事兒咱們慢慢說啊!”
蘇暖緩緩地走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一瞬間,張淑芬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屏住呼吸默默地期盼着。
“你不配那麼叫我。”蘇暖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忽然揚起手來狠狠地甩了張淑芬一巴掌。
張淑芬被她打懵了,回過神來以後,居然還不死心地想要繼續辯解,可是蘇暖卻疲憊地對康寧說:“你不是說需要審她麼?去審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好。”康寧扭着張淑芬的胳膊把她拖進了旁邊的次臥裡,同時,一直躲在洗手間的埃莫森,也把尚在昏迷當中的徐思浩給拖了出來,不過,他的目標卻是廚房。很顯然,他們兩個是打算分開審問,儘量不互相打擾的。
蘇暖靜靜地看着他們各自把人拖走,然後關起門來,坐在地板上一個人發呆。
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這一連串的事情太過於魔幻,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居然會想要把她往死路上推。她曾經的同學,曾經讓她暗生情愫的對象,居然僅僅因爲告白不成,就企圖對她做出那種事情……所有她曾以爲的美好,居然全都在不知不覺當中,變得如此猙獰。
她真的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很希望自己下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冗長的噩夢。
可是,理智偏偏要反反覆覆地告訴她,這不夢,更加不是幻覺,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那些美好,真的已經不復存在,永遠都不可能再找回來。也可能……其實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象罷了。
隔壁房間忽然有響動傳來,還夾雜着女人淒厲的尖叫聲,蘇暖聽得心煩意亂,不得不用力地捂住了耳朵,努力地讓自己忽略掉那些聲響。許久之後,她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淚流滿面。
又過了好久,康寧過來敲她的房門,告訴她:“蘇小姐,我們已經全都問出來了,你想知道麼?”
我不想。蘇暖在心裡說。
可是,她卻還是強迫自己站起來,擦乾臉上的淚水,轉身開門,平靜地說:“告訴我吧,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康寧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似乎隱隱有些擔憂,他沒有馬上開口,而是換了另外一個話題,問她:“蘇小姐應該一直沒有吃飯吧?要不……你先吃點兒東西吧。”
蘇暖緩緩地搖頭,輕聲說:“不用,我不餓。”
可實際上她剛纔搖頭的時候,就感到了一股強烈的暈眩,她早上就沒有吃早飯,又經歷了那樣強烈的驚恐與傷心,身體裡的能量早就已經消耗光了。現在的她,其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打擊了。
康寧看着她蒼白如紙的面色,還是忍不住勸道:“就算不餓也多少吃一點兒吧,你這種樣子,真的很叫人擔心啊。”
如此關心的語氣,一下子就讓蘇暖想到了冷寂。她覺得,冷寂請來的人跟他可真是像,就連關心人的語氣都那麼像。她沒有再拒絕,而是順從地隨着康寧走出臥室,到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下,靜靜地等着康寧去廚房給她弄吃的。
她沒有看到埃莫森、徐思浩以及張淑芬這三個人,也暫時不打算問,就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坐着,腦子裡反覆回憶着冷寂的臉。
她真的好想念他,好希望他可以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讓她抱一抱,再感受一次他懷裡的溫度……
過了一會兒,康寧把吃的端過來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說:“我的廚藝非常一般,你將就着吃一點兒吧。”
蘇暖木然地拿起碗筷,機械式地往嘴巴里塞着食物,卻根本嘗不出來味道的好壞。她的情緒已經在大起大落之後,進入了一種麻木的狀態,這種近乎自我封閉的狀態,其實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因爲如果不這樣的話,繼續沉浸在悲傷當中,她也許很快就會徹底崩潰了。
她吃得不多,很快就結束了進食,把碗筷重新放回茶几上,轉頭問康寧:“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麼?”
康寧點頭,嘆了一口氣之後才說:“他們倆其實都只是棋子而已,真正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是你的姐姐,蘇淺。”
問出這個消息的時候,康寧心中也是非常震撼的,他真的想不到,姐妹之間居然會用這樣的手段來進行戕害。他雖然從小在美國長大,但是由於家庭原因,所以思維還是相對比較東方化的,他能夠想象得到,如果那種事情真的發生了,對於蘇暖來說,會是一種多麼致命的打擊。
因此,他心中對於蘇暖的同情,也就更深了幾分。
蘇暖對於這個答案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她面無表情地垂着眸子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開口說道:“她不是我姐姐,她……只是我殺父仇人的女兒而已。”
震驚的情緒在康寧的眼中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了,沒有過多地顯露出來。
蘇暖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強打精神之後繼續問道:“他們爲什麼要幫那個女人做事呢?問出原因了麼?”
康寧點頭,說:“徐思浩欠了你姐姐……呃不,那個女人一大筆錢,那女人以讓他坐牢爲威脅,逼着他做這些的。至於張淑芬,則是爲了讓自己的兒子可以有機會進重點中學。”
半晌之後,蘇暖才輕笑一聲,喃喃自語道:“居然就只是爲了這種理由麼……”她的嘴巴在笑,眼睛卻不聽話地涌出淚來。
康寧嘆息着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陪伴着她,希望她心裡可以稍微好過一些。
蘇暖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她只好站起身來匆匆地說:“不好意思,我先去洗個臉……”說着,她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重新回到客廳坐下,繼續問:“還有別的什麼需要我知道的麼?”
康寧面露猶豫,一時間沒有作出回答。
蘇暖說:“告訴我吧,我想要知道全部。”既然已經在心口上添了那麼多道傷痕,也不在乎再多一些了。
康寧見她如此堅持,只好又告訴了她一些審問出來的細節:“張淑芬其實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你,她從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你,想要博取你的好感的……而她的目的,就是不斷地從你的嘴裡套話,以及監視你和冷少,不斷地把信息彙報給那個女人。”
聽着這些,蘇暖居然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等待對方繼續往下說。
“她對你撒了很多謊,其中包括憑空編造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女兒。”
蘇暖的身體輕輕地顫了一下,臉上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康寧有些擔心地看着她沉默了數秒,纔在蘇暖的堅持下,繼續說出了更多的內容——
“還有你的那個同學徐思浩,他其實很早之前就跟那個女人攪在一起了,當時是那個女人騙他說你被冷少虐待,讓他解救你……”康寧把徐思浩當初如何潛伏在三亞,後來又因何突然放棄的前因後果全都說了一遍。
蘇暖安靜地聽完了,心中不由得平添了幾分唏噓,但更多的,還是對徐思浩的憎恨。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今天的行爲,她都無法原諒。更何況,前段時間的那場告白鬧劇,也讓她受到了很多傷害,這些全都不是因爲曾經受到矇蔽就值得被原諒的。
康寧說完了以後,蘇暖只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徐思浩到底欠了那個女人多少錢?”
“兩百萬。”康寧說:“那女人先後給了他兩筆錢,後一筆的數目特別大,據說是爲了讓他把自己僞裝成富二代,好引你上鉤。”
“呵,想不到我還挺值錢。”蘇暖充滿譏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