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家小鳳養的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小狗,對她的人毫無興趣,並表示就算她是郡主,這一次也不會讓步。在遭到了小鳳的堅決拒絕後,雪晴然心情沉重地走在去書房的路上,身後跟着兩個活生生的人。走了一會,玄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郡主有何不悅麼?”
雪晴然回過頭來,不解地看着他:“被人當成小狗,不難受嗎?”
玄明笑道:“郡主真是個心善的姑娘。這世上已許久無人將我當人看待,哪會難受——”
白夜一斜眉,打斷他道:“玄明,莫要如此放肆!”
雪晴然驚訝地看着他,那還完全是一張孩子的臉,微微挑起的眼睛大而清澈,如同明月寒星,卻偏偏染透了更夜般的深沉。聽他聲音分明對玄明有些擔心,可那眼中終是毫無暖意。這樣特別的一雙冷眼,她從未見過。
玄明看看她的臉色,伸手在白夜頭頂揉了幾下,笑道:“你這麼嚴肅,以後會娶不到老婆。”
白夜不說話,不笑不怒。這一下頓時有些冷場。玄明不以爲意,又對雪晴然說:“郡主,白夜素來是個無趣的人。我們把他丟在這裡,去找些點心吃吧。郡主喜歡吃什麼樣的點心,我去幫你拿。”
“桂花糕。”斬釘截鐵。
“爲何?”
“不記得怎麼回事,每次吃到都會覺得很開心就是了。”
雪晴然對這樣點心有種莫名的傾心,每回不高興了,就取一碟來自娛自樂。她隱約覺得這與曾經的某件事有關,只是究竟何事,她已全然忘記了。這種感覺十分不爽。
她嘆一聲:“所以要做壞事的時候,都沒臉再吃這樣點心。”
玄明說:“既然如此,以後郡主想做壞事的時候就照樣去吃點心,壞事交給我去做好了。”
雪晴然意外於這少年的甜言媚語,不禁看着他說:“以後說話做事,只要不煩擾到我父親,大可
隨自己心意。不必如此——”
少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暖心一笑:“幫郡主做難做之事,正是我自己心中願意的。”
這一年雪下得早,天還未全冷就已連下幾場大雪,隨後又因天氣回暖盡數融化,最終在寒冬真正到來以後凍作一層薄冰。小鳳在遛狗時不慎滑倒崴了腳,本想爲了尊重愛犬的散步權堅持到底,不料第二天大黃也崴了腳,這才作罷。而此時王城中已發生多起惡性崴腳事件,並引發了某富家公子因崴腳崴得太開劈斷了腿,以及某兩家因寶馬崴腳時不經意相撞而拔刀火拼等刑事案件。
最終,只得由雪親王出面,專門調了許多兵士來,以除去滿街滿巷的冰雪,兼以維持冰面治安,這才穩住了局面。城中只有孩子們始終歡喜得很,即使是公子們騎着寶馬對罵的日子裡也整天在外瘋跑,生怕天下一太平就沒地方溜冰了。
雪晴然因爲她爹忙着維穩沒空看管她,又許是因爲受到院牆外孩子們歡聲笑語的感染,自己也經常在花園中溜冰玩雪。因爲一個人玩得無聊,小鳳和大黃又雙雙被崴腳之事套牢,便叫阿緞和兩個男孩一起打雪仗。然三人皆想到了被雪親王看到自己拿雪球打郡主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集體回絕了她。無奈之下,她只好一個人在花園裡找下坡處溜冰。
雪親王因爲沒空陪女兒,專門從宮裡尋了些新進貢來的點心哄她,正把一堆甜酪親自給她時,聽說了此事,只囑咐了一句“莫讓郡主受傷”,就忙自己的去了,僅留下滿室逼人的殺氣。於是雪晴然溜冰的時候,身後就有三人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只得停住,改溜冰爲拍雪人,先自己倒在雪地裡留一個人形,再讓那三人輪流躺下。這個遊戲玄明和阿緞都表示接受,想着反正就是躺躺罷了又躺不死人。只有白夜,躺下許久都沒動靜,走近一看,原來是無聊得睡着了。睡着以後亦是一副孤高模樣,冷得如同冰雪,唯有額前一
點硃砂分外妖嬈。
雪晴然說:“小白這點硃砂生得真美。”
說罷伸手去碰他的額頭,玄明一驚,正想阻止,白夜已經驚醒,於一瞬間一掌劈來。那掌風極是凌厲,借了玄術,激起滿地積雪。雪晴然全仗着雪下皆是冰層,可得全力向後一滑,這才險險避過。定神望去時,白夜掌下竟已露出了冰下泥土。這一掌若落在她頭上,必然當場魂飛魄散。她經常見過府中侍衛修習玄術武功,卻從未見過誰能使出這樣凌厲果決的一掌。
玄明頓時跪下:“郡主,尚書府管事爲訓練之事,常趁我等睡夢時出手,白夜因此成了習慣,絕非有意要傷郡主,請郡主饒過白夜。”
雪晴然看着他,慢慢露出微笑來,沒有應聲。玄明略一猶豫,還是說:“郡主若不高興,就罰我吧。”
“罰你什麼?”
“……隨郡主高興。”
雪晴然凝神看着這個少年,他臉上時常帶着淺笑,笑容深處卻隱隱有種天成的沉穩。
“既然如此,你自己想個辦法來罰。”
玄明目光急轉,擡頭笑道:“我太笨,怕想不出什麼有趣的辦法來……”
雪晴然說:“若是我想到的辦法碰巧你不喜歡,該怎麼辦?”
玄明不假思索地說:“郡主覺得有趣就好。”
雪晴然已經有了主意,對他展顏一笑:“你閉上眼睛,不管我在你嘴裡放什麼東西,你都要給我吃下去。”
白夜微微睜大眼,終於也跪在了她面前,只是跪得極不情願:“郡主,身爲人主,當賞罰分明。錯的是白夜,爲何要罰玄明?”
玄明忙止住他,閉了眼道:“全隨郡主高興吧。”
雪晴然笑不可抑,眼角餘光卻見白夜正睜大一雙冷眼看着她,目光比身下冰雪更形冷冽。她只當看不到,從懷裡取出個小袋子來。阿緞頓時睜圓了眼,發出了一聲驚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