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竈膛口,洛七尾那件衣裳不知何時着了火,火苗正一竄一竄,跳得歡脫。
黃氏和安善人正在後門洗菜,聞見衣服燒焦的氣息趕緊進來。衆人大眼瞪小眼,黃氏嚷起來:“哎呀,洛姑娘的衣服怎麼燒着了?”
“洛姑娘?”白雲暖和溫鹿鳴互視一眼。洛七尾果真藏在安家酒肆!
※
洛七尾被從樓上請了下來,她穿着安宇夢的衣裳,置身在衆人的目光中,好不自在。更令她不自在的是,她恐白雲暖和溫鹿鳴找到她之後會把她強送去京都,於是她也顧不得自己燒焦的衣服,只是着急地向白雲暖和溫鹿鳴問道:“阿暖,溫大哥,你們是不是帶了我爹派來的人來這兒,要把我帶回京都去啊?”
“那倒沒有。”白雲暖如實答道。她完全不知道,他們前腳離開白府,京城宰相府派來的那些人就尾隨在了後面。
洛七尾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急迫地陳情道:“阿暖,我真的不想回京城,我不想看見我爹,你們不要告訴他們我的下落好不好?”
洛七尾哀哀乞求着,安宇夢蹙緊了眉頭。
其實洛七尾也沒有那麼可惡,甚至本質還很善良,他心裡一直都知道的,只是礙於琴官的死,他無法不對她心存芥蒂。
而白雲暖心裡更加矛盾,父親說過如果不將洛七尾送回京都,白家一定會受牽累,屆時,相爺降罪,明槍暗箭都無法防備。所以,父親說洛七尾必須回京都去。父親作爲白家的一家之主,他時時事事都爲白家考慮,本無可厚非。只是自己除了是白家的一份子之外,還是洛七尾的朋友。洛七尾哭得可憐兮兮的,自己又如何能下狠心將她的下落告訴父親和相爺派來的人呢?
正猶疑着。安家酒肆的門突然被破開,一隊官兵闖了進來。衆人都一驚。
安善人連忙迎上前,道:“各位官爺可是要用飯?”
爲首的官兵一下搡開安善人,嘴裡斥道:“滾開!”安善人被推到了一邊。安宇夢連忙上前扶住他,嘴裡道:“爹……”
安善人衝他搖搖頭,道:“沒事。爹沒事。”
爲首的官爺對着洛七尾拱了拱手。道:“二小姐,奉相爺之命前來帶二小姐回京!”說着,手一揮。上來兩個官兵,一邊一個架住了洛七尾。洛七尾的目光頗有些怨恨地盯在白雲暖面上,憤然道:“阿暖,你騙我!”
白雲暖心裡驚愕不止,見官兵突然闖入安家酒肆,她就明白是父親的意思。可是面對洛七尾質問的目光,她欲辯無言。只能沉默。
溫鹿鳴替她答道:“七尾你誤會了,這不是阿暖的意思……”
洛七尾已然叫囂起來,她涕淚俱下,呵斥溫鹿鳴道:“我不相信你的話,你們兩個狼狽爲奸,合夥起來陷害我。枉我把你們當朋友。可你們卻把我往火坑裡推!我告訴過你們,我不願回京城。因爲那是個火坑!你們好自私啊!我恨你們!”
洛七尾咒罵間,已經被官兵架出了安家酒肆。
白雲暖略一遲疑,追了出去。衆人也追了出去。
“七尾……”白雲暖惶急地追在官兵後頭喊七尾的名字,七尾回過頭哭着道:“阿暖,我不會原諒你的,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七尾,請你相信我,這絕不是我的意思!我沒有陷害你!”白雲暖追着追着,便摔在了雪地裡。溫鹿鳴和紫藤立即上前去扶她。
而洛七尾見白雲暖摔倒了,便向安宇夢求助:“安宇夢,你救我,我不想回京城,我回了京城,會向七騅一樣死掉的!”洛七尾“嗚嗚”地哭了起來。
安宇夢追趕她的腳步越發急促凌亂。不知爲何,七尾的哭聲攪亂了他的心絃,他不由自主喊出了聲:“七尾——”
“安宇夢,救我!”
“七尾——”
安宇夢窮追不捨,爲首的官爺生氣了,一揮手便讓隊伍停住了腳步。他拔刀架在安宇夢的脖子上,威脅道:“不許追了,再追,莫怪爺對你不客氣!”
說着,冰冷的刀刃真的往安宇夢的脖子上抹。安宇夢本能地向後仰了仰,止了腳步,不敢再動。
“你們不許傷害他!”洛七尾喊起來,“如果你們傷害他,我就向我姐姐一樣自裁,讓你們回京城復不了命交不了差!我爹一怒之下一定會把你們全部殺掉!”
洛七尾放了狠話,爲首的官爺這才悻悻然收了刀子。
洛七尾看着安宇夢,落淚道:“我爹害死了琴官,我替他向你道歉。”
安宇夢一顫,不由心軟道:“你爹的錯和你無關。”
洛七尾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宇夢,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你不怪我嗎?不再生我的氣嗎?”她追問着安宇夢。
安宇夢頓了頓,但還是點了點頭。
洛七尾喜極而泣,“那你以後會來京城看我嗎?”
安宇夢點頭,又連忙搖頭道:“我想我以後會去京城吧!不過不是去看你,而是去找你爹,爲琴官討回公道。”這時這刻,安宇夢打定了主意,他要去京城,用他的方式爲琴官討回公道,但不是現在。白雲暖說得對,現在的他去找相爺,不過是以卵擊石,他一定要積蓄足夠大的能量,站在可以與相爺對抗的位置上,那樣才能爲琴官討回公道!所以他這一刻在心裡默默下了決心,他要好好讀書,好好考試,有朝一日蟾宮折桂,平步青雲,然後扳倒相爺。其實這是一個多麼艱難的過程!可是安宇夢年輕氣盛,不免做着螳臂當車的美夢。只有這樣才能替可憐的琴官報仇。
安宇夢告訴自己,一定要去京城的決定和洛七尾絕沒有半吊錢的關係!
洛七尾看着安宇夢堅毅的神色,又歡喜又失落道:“我在京城等你,你的這套衣裳我穿走了,我的那套衣裳留給你,就當做我們互相送給對方的禮物吧。”
安宇夢低低道:“你的那套衣裳剛纔不小心被我燒掉了。”
“啊?”洛七尾汗顏。
安宇夢侷促地紅了臉。
爲首的官爺見二人囉囉嗦嗦廢話太多。便不耐煩地揮一揮手,官兵們便架着洛七尾走了。
安宇夢怔怔地看着洛七尾被押走,冰雪中。洛七尾小小的身子撐得自己那件寬大的衣裳空蕩蕩的。冷風撩起衣裳的下襬在空中飄啊飄。
洛七尾一步三回頭,但見安宇夢一襲綠衫怔怔地佇立在雪地中,像一杆直挺挺的翠竹。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還能再相會。
“安宇夢,保重!”
雪中,傳來洛七尾充滿祝福的聲音。
“洛七尾。你也保重。”安宇夢卻只能把自己的祝福放在心裡說。
白雲暖扶着紫藤的手。一瘸一拐走到安宇夢身邊,和他一起目送着七尾走遠,直至最後終於看不見。
“宇夢。七尾走了。”白雲暖提醒。
安宇夢迴頭看了白雲暖一眼,悵然若失道:“她原不屬於這裡,本該走的。”
“可是真的不是我……”白雲暖憂心忡忡,想起洛七尾臨行前怨憤滿滿的眼神,心裡彆扭。
安宇夢拍拍她的肩道:“我瞭解。”
白雲暖一顫,“你相信我?”
安宇夢一笑,“當然相信。”
白雲暖這一瞬內心震盪得無以復加。安宇夢是她的好朋友。只是若他知道琴官之所以去京城投靠相爺是因爲她的關係,不知道他還願意如此信賴她,與她做朋友嗎?
安宇夢對白雲暖道:“阿暖,我有個請求,不知你可否替我向白世伯申請一下。”
“你但說無妨,阿暖一定盡力而爲。”
安宇夢道:“我想和溫大哥一起留在白家攻讀書業。”
白雲暖一震。回頭看了溫鹿鳴一眼。笑着回答安宇夢道:“從前不就邀請過你了嗎?何須經過父親同意?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你什麼時候去白家?”
“稟過爹孃。便和你們一起去白家。”安宇夢答得乾脆。
於是溫鹿鳴興奮地將手伸到安宇夢跟前,安宇夢也伸出自己的手,與他擊了一下掌。
※
梅香塢,王麗楓坐在廊下長椅上,看着白振軒和鬆塔、南湘、寶蝶一起在園子裡堆雪人。地上,雪人堆好了,白振軒拿着手裡的紅辣椒,轉身對王麗楓道:“心硯,快來,你來做雪人的鼻子。”
那麼熱情地召喚,那麼燦爛的笑容。
除了“心硯”二字有點刺耳之外,倒也很美好。
“少夫人,快來吧!”南湘和寶蝶向王麗楓招手,白振軒卻立即板起臉糾正她們道:“她是心硯,她不是少夫人!”
南湘和寶蝶面面相覷,又恐少夫人沒面子,便不敢再吱聲,鬆塔一旁默默地搖了搖頭。
王麗楓站起身,隱忍地走向園子,她衝南湘和寶蝶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們無妨,便輕輕走到白振軒跟前去,接過白振軒遞過來的紅辣椒插在了雪人的臉上。
“心硯,雪人的鼻子被你插歪了。”白振軒說着,就握住了王麗楓的手,手把手地從雪人臉上拔出紅辣椒重新插上。
王麗楓呆在白振軒懷裡,側眸看着他笑意融融的面龐,心裡五味雜陳。若拋開“心硯”二字,這時這刻,她也是幸福滿滿的。
二人就這麼手拉手地一起替雪人安了鼻子,安了眼睛,又給雪人帶了斗笠。
南湘、寶蝶見大功告成,拍着掌,剛喚了聲:“少……”就遭來王麗楓一記阻止的眼神,於是二人只能改口道:“心硯姐姐真棒。”
白振軒笑得滿臉生花,王麗楓也賠着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落寞的意味。
忽聽西角門邊一聲喚:“少夫人!”允姑的身影便閃進了梅香塢的園子。
王麗楓蹙起了眉頭,白振軒卻一下躲到她身後去,目光怯怯地越過王麗楓的肩看向允姑,嘴裡道:“心硯,她是誰?我怕她!”
王麗楓一顫,只能護住他安慰道:“爺不要害怕,她不是壞人。”
白振軒頭搖成了撥浪鼓,“她是壞人!她是壞人!心硯,我們趕緊走,她會害你的性命!”
王麗楓已經花容失色,白振軒雖然癡癡傻傻,卻又能明辨這一樁是非。未等允姑走近,白振軒已經執拗地拉住她,飛也似的逃進廂房去。
進了裡間,白振軒一下躲到牀上去,他用被子蓋住自己,身子在被子中瑟瑟發抖,驀地又露出一個頭來,對王麗楓道:“心硯,你快和我一起躲起來,壞人馬上就來了。”
說着強拉王麗楓上/牀去。
允姑已經挑了簾子,走進裡間,王麗楓只能使勁衝她揮手,她只好又退了出去,在外間等着。早就耳聞少夫人在白家的光景,今日親見,真是痛煞肝腸。堂堂王家大小姐,白家少夫人,卻過得如此卑微、憋屈,可憐見的,少夫人這是何苦啊?
而王麗楓陪着白振軒在被窩裡躲了許久,見白振軒竟然害怕着,害怕着,便睡着了。哀哀嘆了口氣,讓他躺好,替他蓋好被子,這才走出裡間。
“少夫人……”允姑上前喚了王麗楓一聲。
王麗楓迴應她的神色卻冷冷的,道:“奶孃,你怎麼來了?”
“非但我,大爺和叔老爺都來了。”
王麗楓愣住,不知哥哥和叔叔來白家所爲何事。
ps: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嫂子黨們,別急。嫂子的未來一定會圓滿的,只是過程比較辛苦,求愛的路上本來就很坎坷,因爲強扭的瓜不甜,大家原諒一下。有道是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她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