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筱母親治病的錢有了着落,可她卻沒有立即匯出去。方雨筱一直感覺是那位“大哥”把錢匯錯了數目,這兩千與二十萬之間的差別,方雨筱心裡非常清楚。在沒有問明白之前,自己怎麼能動用這筆“鉅款”呢?
可一連幾天,方雨筱卻再也沒有見到“大哥”光顧她所在的餐廳。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位好心的大哥並沒有轉錯錢,他的確給自己的卡上打入了二十萬元。否則這麼天都過去了,哪有不發現的道理?再加上母親的病情也真的不容再耽擱下去了,方雨筱這才把錢匯給了父親。同時,方雨筱也打定了主意,如果那位大哥真的轉錯了帳,他一定會再來找自己的,到時就算是自己暫時借他的,不管怎麼樣這錢以後都要還給人家。
有了這二十萬元,方母的手術得以順利進行,去除了病根,剩下的就是靜養了。方雨筱聞此消息,放心的同時,卻怎麼也忘不了給她家裡雪中送炭的那位“大哥”了。每當到了餐廳,方雨筱都對客人格外地注意,她真希望那高大的身影能夠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是,經過了無數次失望的等待之後,方雨筱卻無法再繼續等下去了。原來,她的工作發生了變動。
方雨筱現在的這個單位,也算是個口岸部門吧。由於長時間與外貿貨物打交道,在很多人的眼中,這類單位是很有油水的地方。
大學畢業時,方雨筱報考這個單位也是抱着試試看的心理,當時幾百號人競爭一個崗位,自己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誰知等她過了筆試,面試的時候卻意外地拿了個第一名。帶着萬分的驚喜和意外,方雨筱就這樣走上了工作崗位。
可是,方雨筱上班還不到兩個月,她就漸漸察覺出之前那麼“幸運”其實是大有原因的。
剛來報到時,單位的處長就把她單獨叫到了辦公室,給她作了一番“入崗動員”。只是處長的一番話,讓方雨筱實在有些費解:“小方啊,你也知道之前這個崗位有多少競爭者,而你當時的筆試成績並不是很突出。不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覺到你是個有靈氣、有悟性、有頭腦的女孩子。當時我和其他的考官也交換了一下意見,最終決定把你招進來了。我雖然看好你,但很多事情還得你自己去努力啊。我很希望你能在轉正後留在機關的財務部門,這對你一個女孩子來說還是很現實的。”
方雨筱從處長的辦公室出來後,一直不明白領導和她講這些幹什麼。是希望她好好工作呢,還是希望她知恩圖報?不過有一點方雨筱還是聽明白了,那就是自己之所以能夠到這個讓人“眼紅”的單位來上班,處長是幫了很大的忙的。
作爲口岸單位,手裡的權力是不容小覷的。那貨主、公司哪一個不想方設法地拉拉關係?其中的手段之一就是設飯局。
對此,方雨筱單位的領導有自己的看法:與這些人多溝通溝通、交流交流,瞭解人家的難處和需要,才能更好地做好服務!於是乎,吃吃喝喝倒成了這單位的主業之一。而領導卻更有另外一個喜好:找年青的女孩子陪酒。既然是公職人員,自然不好到社會上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這飯局怎麼說都是一種“工作”吧,本單位的女孩子到飯桌上陪領導喝酒,也就順理成章了。
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什麼樣的領導必然會帶出什麼樣的隊伍。這單位平日裡吃吃喝喝早已沒什麼忌諱了,而私下裡,有着一官半職的人更是藉機吃、拿、卡、要,撈油水的手段是層出不窮。話講回來了,這種情況正應了那句歇後語: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共贏,何樂而不爲?
方雨筱雖然只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可上班沒幾天,就被處長安排了一個額外的工作——參加飯局。方雨筱長這麼大,還真沒有接觸過這類的場合,坐在那裡顯然有些侷促不安。可同來的兩個女孩子卻似到了自家一般的隨便,言語間也沒了上下級、長幼序,撒嬌使嗔的,看得方雨筱面紅耳赤。這還不算,等端起了酒杯,那兩個女孩子的豪氣更是一個勝過一個,盡是圍着領導的身邊轉悠。飯桌上的人越是起鬨,她們越是來勁兒。這酒喝到了一定程度,人的自制力也就降低了。兩個女孩子自不必說,那是“山口的大道——一路風(瘋)”,而平日裡正兒八經的領導,此時也忘乎所以、醜態百出,對女孩子摸摸、摟摟的小動作也就上來了,言語和行爲全都沒了界限。方雨筱見了,真有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想走,沒有理由和藉口;不走,這種場面真讓她受不了。也許是考慮到方雨筱剛來上班,這飯局上領導倒也沒有難爲了她。酒足飯飽之後,領導往往又要去“唱歌”,少不了又要陪酒陪唱,直到盡興。再之後,領導就會“關照”那離家遠的女同事,坐上自己的專車送上一送,不過究竟把她們送到了什麼地方,沒人知道。
參加了兩次飯局後,方雨筱對這種場合是說不出的反感,也漸漸地明白了當初處長招自己進來時的“良苦用心”。以後這種飯局不管是誰來叫,她都找各種理由推脫。一來二去的,單位裡一些好心的同事感覺她這樣做不妥,好意提醒方雨筱:“你這麼做,會讓領導面子上過不去的,到時他動用手中的權力,給你穿個小鞋是再容易不過的。不就是吃個飯嗎,逢場作戲,幹嘛往心裡去!”對此方雨筱有自己的主意:這個單位怎麼說都是一個國家機關,領導怎麼這麼不知檢點?那些女孩子又怎麼能不顧自己的尊嚴千方百計地賣笑陪好?這種場合我就是不去!如果領導要找自己的茬兒,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但讓我學別人去做那些沒有人格的事,休想!
同事們的提醒是有道理的。處長見方雨筱幾次都不聽他的招
呼,看她的眼神顯然已是充滿了惡意,更不用說在她面前有個笑臉了。一年期滿,到了方雨筱轉正的時候,也許領導對她的評價是並沒有“努力”地工作,經“研究決定”,把她派到了單位的最基層——水運碼頭裡的口岸管理所。至於方雨筱本是財會專業畢業的,窗口服務業務與她對不對口、能不能勝任,領導哪裡還放在心上?
這口岸管理所遠離市區,所有的業務全部和進出口貨物有關。儘管已經有十幾名工作人員,但面對數字龐大的物流量,每個人都是從早忙到晚,哪有時間休息?工作忙倒也罷了,由於地處水運碼頭內,各種機械作業時的噪音是不絕於耳。更有甚者,風大時,那煤灰水泥漫天飛舞。這樣的工作條件,有誰愛來?
方雨筱明白自己的處境,歸根結底,是因爲自己沒有迎合領導的心理,並沒有按他所講的“好好努力”,這才導致了這麼個結果。眼下,說得好聽一點,那是下了基層;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被“發配”了。不過方雨筱倒認爲,像機關那種狀況,烏煙瘴氣的,她也確實是不想呆下去,離那樣的領導、同事遠一點,未嘗不是件好事。抱着一種平和的心態,方雨筱就在這管理所安心工作起來。
之前在機關時,方雨筱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出去打工,時間長了自己也感覺有些吃不消。現在工作地點變動了,這麼遠的距離,她更加不可能兩頭跑了。沒有辦法,方雨筱不得不辭去了餐廳的零工。
在離開餐廳之前,她還惦記着那位給她匯錢的大哥,特意交待了老闆娘,如果有人找她,就告訴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每隔一段時間,她必定要利用休息時間回來一次,試圖打聽或者碰到那位大哥,可每次又都是失望而回。自己的手機也不見有人找,彷彿那位大哥憑空消失了一般。人家都說“大恩不言謝”,可自己對於恩人,就算是想說個謝字都沒有這個機會。
方雨筱有時回想起自己出來一年所經歷的事情,對這喧鬧的大都市倒真有些灰心了。她身邊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彷彿都帶着個面具一般,哪有家鄉的鄰里和學校的同學那般真誠、質樸?社會當真複雜、人心當真叵測,自己一個本就簡單的人卻無法得到一個簡單的生活,這樣一想,方雨筱反倒對自己“飛出大山”的決定有些質疑起來。也正是在這種時候,一個人高大的身影便會在她的眼前顯得特別的清晰,就是那位資助過自己的大哥。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能夠在自己家庭最困難的時候伸出幫助之手,過後不留姓名、不求回報,彷彿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比起她平時接觸的人,這位大哥是多麼地讓人敬佩啊。自己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哥哥,那該有多好啊!可是,她對這位好心的大哥,除了體形相貌,其他的一概不知。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