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過後,整個世界一片狼藉,文洪的內心何嘗不是如此?
鍾曉惠走了。她在文洪的懷裡閉上雙眼後,就再也沒有睜開。文洪一直不肯相信這是真的,又哪能接受得了?情感無價,曉惠這一走,文洪整個人就如那樓頂的廣告牌,颱風吹過,轟然倒塌!
鍾毓明夫婦只此一女,鍾曉惠離世,這中年喪女之痛是可想而知。送走了曉惠,鍾毓明又不得不強忍着悲痛照顧一病不起的老伴。鍾毓明早已把文洪看成了自己的女婿,現在曉惠走了,文洪孤獨一人,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呢,心裡不禁萬分地惦念。
“這兩個孩子,已經走了一個。以文洪那樣的性格,他可別再出什麼問題啊!”他越想就越是不放心,好在文洪的宿舍離自家不遠,抽了空便風風火火地去找文洪。
文洪此時正躺在牀上抽菸,兩隻空煙盒丟在牀下,牀頭的菸灰缸裡,菸頭堆得滿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抽的。
一見文洪,鍾毓明倒嚇了一跳:這才幾天不見,文洪何止瘦了一圈?只見他面色暗淡、眼窩深陷,整個人都脫了相。再加上零亂的頭髮、參差的鬍鬚,如果離了公安局單身宿舍,說他是個氓流絕對沒有人會有異議。
鍾毓明進了屋,文洪彷彿沒有看見一般,雙眼只是盯着天花板,將右手的煙機械般地送到嘴裡,猛吸一口後又機械地放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鍾毓明原想着文洪對於曉惠的離去肯定會傷心、痛苦,卻沒有料到他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垮了。自己的擔心果然沒有錯。
“文洪!”鍾毓明站在屋裡,故意提高了嗓門叫了他一聲。
文洪好像是一部已經好
久沒有上過油的老化機器一般,極不諧調地轉過頭來,又從牀上坐起,沙啞地叫了一聲:“鍾叔……”
見文洪這個樣子,老鍾心下就別提多難過了。曉惠走了,文洪對她實在是捨不得、放不下。可這事情已經無可挽回,總不能看着文洪就這樣消沉下去啊!
想到這裡,鍾毓明沒有勸解文洪,反而責問道:“文洪,曉惠這一走,我們心裡都非常痛苦。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講了,我知道你全都明白。我這個當父親的都能忍受,你又是怎麼回事?”
文洪在南方哪有一個親人?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已把鍾毓明與自己的父親等同了起來。文洪擡起頭,此時他見到的,不是嚴厲的雙眼,反倒是慈祥的目光。他再也忍不住了:“鍾叔,我實在是放不下她啊……”隨着這句話,那淚水終於奔涌而出。這悲慼之情一經發泄,就猶如決堤的河口一般,一時之間哪裡還能止得住?文洪由啜泣直到號啕大哭起來。
這哭聲,包含着文洪對曉惠的多少眷戀之情啊。幾年來,從相遇、相識到相知,文洪已經將自己的全部感情都交給了曉惠,卻在一瞬間都成了永遠的回憶。與自己最愛的人生離死別,對於文洪來說是何等的殘忍!
這哭聲,宣泄着文洪對命運的多少忿怒之心啊。他曾不止一次地質問上天,他的曉惠是多麼好的一個姑娘,爲什麼很多窮兇極惡的人逍遙自在,善良美麗的曉惠卻偏偏遭此橫禍!這老天究竟有沒有長眼,對世人怎麼會如此的不公!
這哭聲,也拷問着文洪對自己的多少悔恨之意啊。與曉惠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究竟有幾次主動地約過她?就在之前的那段時間,想着兩人馬上就要結婚了,以後會終日廝守,文
洪甚至沒有再約曉惠,更加沒能親口說一聲“我愛你”!
看着文洪那撕心裂肺的樣子,鍾毓明早已是淚流滿面。但他並沒有勸文洪,任由他放聲大哭。他知道文洪對感情極其珍視卻又藏而不露,遇到了這種事情,他只是一味地把這巨大的痛苦裝在心裡。除了他鐘毓明,文洪還能向誰去傾訴、在誰面前發泄?就讓他哭吧,情感不被宣泄出來,一直憋在心裡怎麼得了?
好不容易文洪纔算是止住了哭聲,鍾毓明嘆了口氣,把鍾曉惠那張沒有完全的卡通畫放在文洪的桌子上,想着老伴還在家裡,對文洪千叮嚀、萬囑咐一番後,這纔回去了。
望着老鐘的背影,文洪何嘗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現在,就算他再怎麼想念鍾曉惠,她也不會回來了。陰陽兩隔,自己的路還要走下去,而且還要好好地走下去,再也不能讓身邊的人擔心了。他相信曉惠仍在冥冥之中關注着他的一切。只是,自己該如何走出這痛苦的深淵,文洪實在是不清楚。他輕輕地挪到了桌前,拿起那張卡通畫,也不知看了多久,這才找出鍾曉惠送給他的那個餅乾盒,像是捧了一件聖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進去。
在其後近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文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上班時,情況還好一點,文洪把全部的思想集中到辦案當中。可每當手上沒了工作,文洪滿腦子都是鍾曉惠那俏麗的身影和他們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獨坐在那狹小的單身宿舍內,每當黑夜來臨,文洪的內心也沒有一絲的光亮。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次,自己捧着那個餅乾盒,看着那窗戶由亮變暗、由暗變黑、再由黑變亮的。文洪有時都分清自己究竟是身處於現實世界還是遊離於夢幻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