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惠離世後,工作似乎成了文洪唯一的精神寄託。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當中時,才能讓他對曉惠的思念之情有所減緩。
恰在此時,幾年前那起殺人案件的兇犯鄔祥卻有了消息。文洪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情感,將全部精力都轉移到了查辦案件之中。
自接手了這起案件,文洪與林廣棟就從未鬆懈過,只是始終得不到有用的線索。近期,據派出所傳來的信息,鄔祥的母親得了重病,在醫院裡救治了很長時間,現在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在家靜養。這一家人平時深居簡出,一向都是沒有什麼人造訪,可就在老太太出院的第二天,卻有一個陌生的男子在午夜進了家門,而這一幕恰好被走下樓梯的一個住戶看到了。由於鄔家平時根本沒有男子進出,況且那男子的舉動讓人感覺有些詭異,立刻就引起了這個住戶的警覺,於是把情況報告了管理處。管理處之前已經接到了派出所的通知,要求密切留意該戶人家的全部動靜,現在有了情況,管理處哪敢怠慢?這信息也就通過派出所上報到了刑警大隊。
文洪先是找到了那名住戶,他所反映的那男子的體貌特徵與鄔祥倒是極其相似。但由於當時樓道里十分昏暗,對着鄔祥幾年前的照片,那名住戶也不敢確認自己見到的就是這照片裡的人。
“這人究竟是不是鄔祥?要不要追查下去?”帶着這兩個疑問,文洪暗自思量開了:鄔祥在外有一段時間了,他之所以犯下兇案,很大程度上是爲了改變自家貧苦的生活境況,從這一點來看,他對自家人還是非常眷戀的。這起案件發案至今差不多十年時間了,是人都會想家,特別是現在他母親病重,鄔祥極有可能認爲已經躲過了風頭進而犯險回家探視。從這個角度來看,那男子十有八九就是鄔祥。有了一次,鄔祥並沒有察覺到危險,他極有可能再來第二次。如果不牢牢地把他家盯住,採取其他手段查找鄔祥那就是大海撈針。現在有了這麼個線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理應一查到底!看來先得把鄔家周邊的情況摸清了,然後立即採取措施,對鄔家進行嚴密的監控。
主意已定,文洪決定先到名苑小區實地去看一看,搞明白那裡現場的環境,也好向隊領導、局領導彙報準確的信息,爲後續的一系列偵查工作打下基礎。
名苑小區離分局倒是很近,它是海豐區最早建成使用的封閉式管理居住區。儘管現在看來一些設施明顯滯後,但在九十年代初也算是有一定檔次的了。
上午十點多,文洪獨自一人到了名苑小區正門口。這個時間段,除了偶爾有幾個去市場買菜的老人家進出,整個小區顯得靜悄悄的。大門邊,一名保安正躲在亭子內,背靠着椅子打盹。十年間,小區裡面的
樹木已經日漸高大、繁茂,樓房半掩半現,在外面根本看不清全貌。
文洪沒有打擾那名保安。他慢慢地倒退了幾步,想看清綠樹掩映中的幾處高樓。神情專注之間,文洪忽覺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緊接着背後傳來了一連串的叫罵聲:“你這人怎麼搞的,沒長眼睛,不看路啊!”
文洪忙回頭一看,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搞的,後退時竟沒有留意到背後,一隻腳剛好踩到了一位中年婦女手上拉着的小車輪子。隨着小車的側傾,掛在車把手上一個塑料袋裡的十來只雞蛋,全部掉到了水泥路面上,估計也剩不下幾隻好的了。那中年婦女即時發作起來。
“哎呀,真是對不起,是我沒有留意,這雞蛋我賠給你。”文洪一邊幫她將小車扶正,一邊忙不迭地道歉。
“你賠給我?我一大早去市場走了大半天,馬上都到家了,你讓我再回去買是不是?”那婦女不依不饒。
“實在是對不起,都怪我一時心急。這樣吧,我加倍賠給你行不?”文洪自知理虧,況且還有事情要辦,對於中年婦女的無理也就沒往心裡去。
“錢倒是小事,看你這年青人還算識相,你就給五十塊錢吧!”那婦女居然獅子大開口。
“大嬸,這雞蛋哪值五十元啊?”文洪暗暗叫苦,知道遇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主兒,但不管怎麼說,又不是龍生的、鳳下的,十來個雞蛋也不至於這麼貴吧。
女人到了中年,估計對自己的年齡都非常在意。文洪的這一聲“大嬸”,竟引得那中年婦女勃然大怒:“你叫誰大嬸?五十塊都算便宜了你,就你一個小夥子撞我那一下子,我還不知道回家有什麼頭病腦熱的呢!”
此時門口那個保安也被吵醒了,連同幾個路人一起圍了過來。那保安見是本小區有名的“刀子嘴”正在跟人叫勁,哪裡敢上前勸半句?別看文洪在審訊中思路敏捷、言語犀利,可吵架絕對是他的弱項,更何況自己有任務在身,只想多講幾句好話,儘早擺脫這尷尬的局面。偏巧今天文洪口袋裡加上毛票也只不過三十多塊錢,就全部捧到了中年婦女面前:“大……不,阿姨,我今天只帶了這麼多錢,全部都賠給您,您看行不?”那中年婦女看也不看,氣焰反而更加囂張了,看樣子不賠夠五十元,她是絕對不會放過文洪的。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年青的姑娘忽然分開衆人走向前來。這姑娘相貌平平,個頭雖然不高,但身體勻稱,一頭黑黑的長髮梳得又平又直,樸素的外表配着樸素的衣着,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不愛打扮的女孩兒。姑娘徑直走到中年婦女的身前,拉住了她那到處指指點點的胳膊,皺着眉頭小聲問道:“媽,怎麼啦,又跟
人吵架!”
“這年青人撞我,把雞蛋也打碎了,現在我還不知道有沒有內傷呢。讓他賠錢走人,他就是不肯!”中年婦女講得振振有詞。
那姑娘聽後,知道母親的話從來都是“摻水”的,擰乾了根本沒什麼大事,就放下她的胳膊,輕聲地問文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文洪此時已是額頭見汗,那婦女的脣槍舌劍簡直讓他無以招架。見對方的女兒又來了,也不知道這母女二人將要如何處置自己,只得簡要地說了事情的經過,並一連聲地講“對不起”、“願意加倍賠償”等好話。
那姑娘聽了,眉頭鎖得更緊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那中年婦女講:“媽,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這麼吵嗎?也不怕在這兒丟人現眼!”
“啊?你這丫頭,倒幫起外人來了!”那婦女氣不打一處來,又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女兒。
姑娘也不理她,走近文洪,面露愧意地說道:“真不好意思,我媽就那個脾氣。我看這裡也沒什麼事啦,你走吧。”
文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了想,又將那三十多元錢遞到了姑娘身前。那姑娘擋住了中年婦女已經伸出來的手,推讓道:“你也不是有心的,況且被我媽已經說了大半天了,打碎了幾個雞蛋算不了什麼,你走吧。”
“真是對不起,這樣吧,如果阿姨有什麼事還可以找我。我叫文洪,在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上班,我給你留個聯繫方式。”說完,從隨身帶着的筆記本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電話,撕下後交給了姑娘。那中年婦女聽說對方是警察,氣焰也不知怎麼立時消了大半,只是嘴裡仍在嘟囔:“倒便宜了你這小子……”話還沒講完,就被姑娘拖拉着走進了小區。
圍觀的人見事態已經平息了,也就紛紛離去。此時,門口的那名保安才慢慢蹭到了文洪的面前,眼盯着那母女二人的背影小聲說道:“你今天算是好彩啊,剛好被她那懂事的女兒遇到了,不然就她這號人,在小區裡吵架都出了名,還不知道要讓你出多少血呢。”
文洪擦去了額頭的汗水,只是一笑。見周圍已經沒人了,就與那保安攀談起來,詳細地問起了小區的規格、住戶、通道等情況。那保安知道文洪是警察,也不加隱瞞,說得是極爲詳盡,倒讓文洪省去了不少查證的麻煩。
與那保安談過一番後,文洪又親自到小區內轉了幾圈,這才返回局裡。陸副局長聽說這起多年的積案終於有了些頭緒,十分重視。對於文洪申請對鄔祥母親家進行全天候監控的建議,他當即就批准了,同時讓大案隊臨時成立了由文洪負責的抓捕小組,日夜待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