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擺在方雨筱面前的,纔是一個真實的汪健,卻也是一個令方雨筱感到十分陌生的汪健。如果一個人在自己真實的生活中始終戴着一副面具,那麼這副面具最終將會變成一副心靈的枷鎖。
方雨筱一時之間,哪能接受得了這樣的事實?她真沒有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愛着的這位汪大哥,竟是這麼一個人!原想着他是一個有着感情創傷的單身男人,自己真心真意的對他,相信總有一天兩人會走到一起,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爲了他,自己瞞着父母辭去了工作、生下了孩子,幾乎拋棄了所有原本屬於自己的生活,可他竟一直在欺騙着自己。這也怪自己,明明他曾經講過,我們之間是兩個世界的人,自己卻沒有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汪健,你就不能直說嗎!憑誰都不會想到,你那句話竟是這麼個含義!
到了現在,方雨筱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與汪健的關係來。方雨筱相信汪健是愛她的,可不管她和汪健兩人之間抱着什麼樣的想法,僅從世俗的眼光來看,方雨筱意識到自己其實成了個人人唾棄的“小三”,最起碼她們之間這段感情是無法用“道德”二字來衡量的。這個自小就生活在青山綠水之間,一向希望簡簡單單生活的女人,現在突然間感覺到自己彷彿是幹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卻又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般,那種羞辱感讓她無地自容。
自從到了南方這座城市,方雨筱就感覺沒有遇到過什麼好人,而汪健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成了她心中的一座豐碑。可是隨着這座豐碑的轟然倒塌,一股發自內心的強烈慾望,彷彿正在驅使着方雨筱逃離眼前這個混亂的世界!然而,當方雨筱看到了牀上正在酣睡的汪小健時,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畢竟自己已經是一位母親了。
方雨筱擦了擦眼裡流出的淚水,站起身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很早就對這繁華的大都市感到厭煩了,真是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裡。現在我就帶着兒子回去鄉下
的老家,這裡真的讓人傷心、失落……”
汪健沒有阻攔。現在他們在這賓館居住,絕非長久之計,讓方雨筱帶着兒子去鄉下暫避一時,不但安全上有了保障,更可以讓方雨筱仔細地思索一下以後的路。汪健在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方雨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自己,從此以後再不相見,自己也絕不會對她有絲毫的怨恨之心,因爲正是這個女人,讓自己感覺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人!
汪健退了房,本想先和方雨筱吃點東西,可方雨筱只是黯然地搖了搖頭:“我們這就去汽車站吧……”
兩人一路無話,默默地同乘到了汽車站。因爲已經入夜的原因,這裡的旅客並不是很多,方雨筱當即就買了回鄉的車票,而此時距發車的時間已經不足半個小時了。方雨筱懷抱着汪小健,便又向那檢票口走了過去。
汪健在後面輕輕地拉了方雨筱一下:
“雨筱,這一路上你和孩子可怎麼辦……”
“這些已經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是他的母親,我既然能把他生下來,就絕對不會讓他凍着、餓着!”方雨筱暫時停住了腳步,語氣雖輕,卻是十分的堅定。
汪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並沒有緩解心頭髮堵的感覺。他伸手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把裡面的一疊現金全部取了出來遞到了方雨筱的面前,方雨筱見了,只是從上面拿了幾張,小心地揣進了口袋裡。汪健又拿出了一個銀行卡:“這卡的密碼是……”
方雨筱不等他說完,卻已扭身進了檢票口。
“雨筱!”
汪健的聲音近乎於絕望了,檢票口的幾個工作人員吃驚地看着這個高大的中年男人,真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這種人如此的痛苦。
方雨筱轉過身來,熒光燈下,臉色顯得異常蒼白,那雙在汪健看來曾經十分熟悉的眼睛,此時汪健竟有些不認識了,悽楚而哀傷的目光就像兩把利劍,直接刺進
了汪健的心靈深處,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啊!眨眼的瞬間,兩滴晶瑩的淚珠撲向了地面,方雨筱再次扭過身去,抱着汪小健頭也不回地去了。
這一路上,汪小健一直都沒有醒,也許是上天不想讓這可憐的孩子看到這悽慘的一幕,只是等他醒來的時候,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父親了。
汪健飛快地跑到了出站口,眼見着方雨筱乘坐的大客車緩緩地駛離了,在車站前的馬路轉過了一個紅綠燈,便再也尋不到它的蹤跡。那客車帶走的,除了汪健摯愛的人,彷彿還有他心裡曾經擁有的那一片光明亮麗的世界。“我爲你而來,卻又因你而走”,汪健站在人來車往的馬路邊,感覺形單影隻,自己最愛的兩個人,此生還能相見嗎?自己欠方雨筱母子太多太多,恐怕只能寄託於來世再還了。
汪健一直強忍着眼裡的淚水,此刻終於奔涌而出。他仰起頭來,卻發現天空已經被城市那迷幻的燈光徹底地掩飾住了,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都說“自作孽、不可活”,汪健早就作好了接受上天給自己任何懲罰的準備,只是現在這個結局對方雨筱母子是何等的不公!
望着方雨筱母子離去的方向,汪健也不知在馬路邊上立了多久。等到想要轉身離去時,汪健這才感覺到自己的雙腿竟是無比的沉重,幾乎一步都邁不出去了。見路邊剛好有個小賣部,汪健便蹭過去買了一包香菸,點着後長長地吸了一口。奇怪的是,這次吸菸並沒有像之前與文洪一起吸菸時那樣使他大咳起來,反倒讓他感覺精神爲之一振。那濃濃的煙霧,就似他滿腔的眷戀,漸漸地向四周飄散,終於消失不見了,一個真實的世界隨之又呈現在汪健的眼前。
愛人和兒子已經離開了自己危機四伏的生活,也算是沒有了後顧之憂。情感的閘門關閉之後,汪健那對劍眉重又蹙起、虎目再度圓睜。一枝香菸燃盡,汪健毅然起身,堅定地向着自己的座駕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