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思念着鍾曉惠,躲避着許冬梅,可他並沒有察覺到,此時還有另外一個姑娘,對他的看法和感覺已然發生了質的變化。
她就是郭靜萍。
這個典型的南方女孩兒,一向都崇尚自然的美,所以也從不刻意地打扮自己。也許是家中長女的緣故,郭靜萍做事從來都是條理分明、不急不慢。在外人看來,這姑娘不苟言笑,說話輕聲細語,與她的母親當真是截然不同。
儘管生得有些柔弱,郭靜萍卻是個極有主見的姑娘。
第一次在小區門口遇到文洪時,郭靜萍就對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儘管當時母親蠻不講理地吵得很兇,可文洪一直謙恭禮讓,普通人都很難做到這一點,更何況文洪還是個警察?有時她拿起文洪留下的電話號碼翻來覆去地看,是不是該打個電話表示一下歉意呢?可就像有人在旁邊質問她一般:“你給文洪打電話,只是爲了表示歉意嗎?”畢竟自己是一個姑娘家,而且當時她也不知道文洪有沒有成家,所以郭靜萍感覺不好太過唐突了,也就放棄了這個打算。第二次見到文洪時,正是抓捕鄔祥的現場,當時她被文洪的膽識和魄力完全折服了。她真沒有想到,文洪這麼個看似文弱的人,居然還有這樣的身手,在那種時刻,就算是一個牛高馬大的人,也未必有這樣的膽識。接了母親回家後,郭靜萍的耳朵裡竟不斷地聽到這樣的聲音:“這人真有男子漢的氣概!”不知不覺間,郭靜萍竟總想找個理由和文洪見上一面。第三次在小區管理處見到文洪時,恰巧他穿了一身嶄新的制服。文洪這人也怪,別看他長相普通,可一穿上那身制服,卻是分外的威嚴正氣。面對着郭母的脣槍舌劍,文洪的包容和理解讓郭靜萍心下十分感激。也就是這最後一次見到文洪,郭靜萍是再也忘不掉他了。每當自己獨處時,文洪的身影便會不知不覺地出現在眼前,就彷彿有人在旁邊提醒她一般:“這個人就是你理想的終生伴侶!”
郭靜萍自小到大,她生活中的一切幾乎都是自己創造的;現在遇到了心儀的人,郭靜萍便打定了主意,主動追求文洪!
有了上一次在管理處調解的藉口,郭靜萍自認爲有了足夠充分的理由去找文洪。可她打了幾次電話,文洪都說在外面忙着辦案,之後也不見文洪主動聯繫自己。郭靜萍也知道文洪的工作性質特殊,也許所有的刑警都和他一樣。只是文洪是不是有意躲着她,郭靜萍心裡也不清楚。
思慮再三,郭靜萍乾脆連電話也不打了,每到週末,她就直接去文洪的單身宿舍,果然有一次遇到文洪正在宿舍裡看書。
見是郭靜萍來了,文洪微覺詫異。把她讓進來後,郭靜萍當着文洪的面表達了一番謝意,便又幫他收拾起了房間。此後,每隔那麼十天半月的,郭靜萍都是不約而至。來了也沒什麼事,除了收拾房間,後來竟在文洪這裡做起了飯。文洪也不是個傻子,當然猜到了郭靜萍爲什麼會這樣,可文洪的心裡自有另一番想法。事不過三,當郭靜萍第
四次來的時候,文洪終於決定和她好好談一談了。
“小郭啊……”
文洪剛剛講出幾個字,還沒等把話說完,郭靜萍就笑着插了一句:“你叫我小郭?這麼老氣橫秋的,我聽了怎麼這麼彆扭啊。”
文洪笑了,這姑娘倒也直爽。
“叫什麼都沒所謂了。你看這單身宿舍樓也住了不少的人,而且都是我們單位的。你一個姑娘家老是來我這裡,就不怕人家說我們的閒話嗎?”
“是你怕人家說閒話吧。我來這裡是有理由的,況且光明正大的又不是幹什麼壞事,我怕他們說什麼。”郭靜萍倒是理直氣壯。
文洪有些納悶,不解地問道:“理由?你第一次來這裡說是送個錦旗;第二次來這裡說表達謝意,還可以說都是個理由。再以後你來我這裡,確實是沒有什麼事啊。”
“我喜歡你,這理由不夠嗎?如果你現在已經有了女朋友,不妨直說,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我的個天,這姑娘可真是太直性子了。文洪聽了這話,都感覺有些臉紅,可郭靜萍把這句話講出來,彷彿沒有一點的忌諱和害羞。
聽到郭靜萍提到女朋友,鍾曉惠的身影立刻出現在自己眼前。是啊,自己原來有過女朋友,而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可一場颱風,硬是把他的曉惠給無情地搶走了。
一想到鍾曉惠,文洪又感到一股鑽心的痛楚。他黯然地說道:“靜萍,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的心早已經有了歸屬,恐怕此生此世我也放不下她了,這對你是極不公平的。天下好男兒有的是,你還是另覓佳偶吧。”
見文洪又是講“心有所屬”、又是講“此生放不下她”,可表情竟是如此的痛苦,郭靜萍感到十分奇怪。她想了一下,這纔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可能有一段自己也不願提及的往事,如果你相信我,能不能講出來聽聽?”
文洪望着郭靜萍那真誠的目光,竟感到自己無法拒絕,同時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慾望。他仰起頭,眼睛緊盯着隨風飄動的悠悠白雲,似乎那裡正是鍾曉惠的歸宿。隨着回憶的泛起,文洪的聲音彷彿也是在喃喃自語。
往事如風,故人如雲。文洪初到南方那一年,上天眷顧,讓他遇到了鍾曉惠。這姑娘熱情大方、美麗善良,帶給了文洪無限的幸福和美好的憧憬。爲了文洪,身爲獨生女的鐘曉惠改變了很多很多,甚至於學會了作飯炒菜這類的家務事。可就在兩人已經着手準備登記結婚的時候,天有不測風雲,那突如其來的變故,將文洪從天堂直接打入了地獄。從此,文洪只能在回憶中與鍾曉惠再度相遇。在文洪看來,世上已經沒有第二個鍾曉惠,他文洪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感情再愛上另一個姑娘了。自己已經做好了面對一片荒蕪的情感世界的準備,他相信鍾曉惠會在自己的記憶中,陪伴自己終此一生。
郭靜萍一直默默地聽着,那淚水已經不知
道在什麼時候悄悄地流了下來。文洪所打開的,是一扇關着痛苦記憶的閘門。連自己這個聽客都覺神傷,可想而知文洪的內心該有多麼地悽楚啊。
郭靜萍並不想用什麼話語來安慰文洪。她已經明顯感覺到那個叫鍾曉惠的姑娘在文洪心目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了,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但要讓文洪徹底地擺脫那殘酷的陰影,郭靜萍卻也知道自己暫時沒有那個能力。不過有些事情敲打他一下還是可以的。
想到這裡,郭靜萍反倒質問起文洪:“你剛剛所講的話是不是有些過火了?想你文洪也是知書達理之人,一些大道理我也不想和你多講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接受這個事實,就算曉惠姑娘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成天痛苦地生活吧?人活着,應當向前看,豈有原地踏步的道理!她在你心裡的位置我清楚,我也覺得曉惠是個好姑娘,你對她怎樣地思念和回憶,都沒有錯。只是你還應當回到現實中來,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生活。你有這個膽量和勇氣嗎?”
文洪黯然地低下了頭,兩滴清淚滑過面頰,滾落在雙腳間的地面上。郭靜萍所講的這番道理,文洪何嘗不清楚呢,只是他對鍾曉惠已經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曉惠已經成爲他思想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的離去,文洪只感到自己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那種痛苦的思念和回憶,時時地折磨着他。文洪就像是踏入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泥潭,讓他越陷越深無力自撥,始終無法正視現實。人們常說,時間是治癒一切心靈創傷的良藥,可這句話似乎對文洪並不具有什麼現實的意義。
郭靜萍明白,文洪用情如此之專,已經達到了讓人無法想象的地步,在如今這個社會裡簡直讓人無法理解。這都多長時間了,文洪仍是對鍾曉惠念念不忘!真不知道除了文洪,還會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她愛文洪,但也知道自己不是鍾曉惠,更不可能代替鍾曉惠。文洪試圖拼命地工作,很有可能是不讓自己有回憶的時間,他看似強健的外表下,其實內心已經弱不禁風了,長此下去,鐵人都要垮了,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文洪,我不介意你在內心深處對曉惠的思念和回憶。我相信她絕對值得你這麼做,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她。但我仍是自不量力,想拉起你的手,和你一起面對今後的生活。和風細雨也好、驚濤駭浪也罷,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體會,我有這個信心和準備,你有嗎?”郭靜萍說罷,仰頭望着文洪。
看到郭靜萍那執着的目光,文洪真的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麼。他已經拒絕了許冬梅,現在也要拒絕郭靜萍嗎?對於許冬梅,文洪一直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妹妹,這也就罷了,郭靜萍則完全不同。文洪在與她接觸過程中,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這女孩兒非常地明曉事理、體貼大度,這樣的姑娘,實屬難得。
對於郭靜萍的問話,文洪沒有回答。他仰起了頭,但見風送浮雲,這天空中也不知變幻了多少場景。文洪隨即閉上眼睛,長嘆了一聲。
(本章完)